原本,他们可以是关系亲密的人,然而所有的一切,都被秦旸亲手毁了。
走出巡捕房时,秦旸觉得外头的阳光格外刺眼,所有丑陋的真相,在这阳光之下都将无所遁形。
秦旸忽然想起那些旧事与故人,他来到明德学堂,那是他和祁宣、樊梦读书的地方。在那棵大榕树下,秦旸第一次见到樊梦。
那时樊梦站在课桌之上,脖子上飞扬的飘带仿佛带着一阵幽香,她慷慨激昂地陈述着自己的理想,说自己要成为华国最优秀的旗袍设计者,说旗袍的变革,是华国女性自我解放之路的重要关隘。秦旸坐在榕树底下,看着神采飞扬的樊梦,心里想的是,她可真漂亮,我一定要帮她实现梦想。
可还没等他剖白自己的心迹,一旁的祁宣已经站起身来。他身高体长,玉树临风,站在人群之中极为耀眼。他仰起头对樊梦说:“我从不认为女性是天然的弱者,之所以女性会处于弱势,是因为有些女性惯性地将自己放在弱势的地位。只要你能够发挥出自己的长处,自然能实现你的梦想。”
就是这样一番话,让祁宣入了樊梦的眼。
从而,秦旸也获得了结识樊梦的机会。三个人一块儿上课,一块儿吃饭,一块儿讨论,只是渐渐地,秦旸发现樊梦眼里只剩祁宣一个人。
这种想法一旦破土发芽,就以极快的速度生长,最终成了秦旸心灵荒原里的一根刺。
平日里不能碰,一碰就疼。
等秦旸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了费里西餐厅的门口。
他透过橱窗,静静地看着钢琴椅上相互依偎的男女,简直疑心自己穿越到了过去。
费里西餐厅,同样是三人经常来的地方。
樊梦精通西洋乐器,尤擅钢琴。在西式乐器传入华国的当口,祁宏也动过让祁宣学钢琴的念头,可祁宣是个皮猴子,受不了在那皮椅子上一坐就是两个小时,倒是陪他一起学的秦旸坚持了下来。
秦旸曾为自己能和樊梦合奏而高兴,他满心以为樊梦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可樊梦在短暂的惊艳过后,却把目光投向了对钢琴一窍不通的祁宣。
她不厌其烦地教祁宣指法,而此刻的祁宣,倒是没了以往的不耐烦,插科打诨把美人逗得乐开了怀。
在樊梦玩笑似的戳着祁宣的额头笑骂“你个蠢材”时。
秦旸觉着自己是多余的。
鬼使神差地,此刻的秦旸推开了费里西餐厅的玻璃门,独自走到正在弹琴的年轻男女旁:“请问,能给我弹一下么?”
年轻男女原本正四手联弹得兴起,蓦地被人打断,不由诧异地朝秦旸看去。
见对方是个长辈,便友好地让了位置。
秦旸坐下后,抬手弹了曲《致爱丽丝》,流畅的旋律从指间流泻出来,仿佛回到了当年的时光。
一曲终了,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秦旸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后方传来了一声巨响。
与此同时,他的后脑勺一阵剧痛,继而失去了意识。
西餐厅里的顾客从最初的怔愣中回过神来,一致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
男男女女都颇为狼狈地抱头鼠窜,而就在这混乱的时刻,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带着灰色帽子的男人飞快地从座位上起身,窜出门去。
这时人们才发现,原本坐在琴凳之上的秦旸,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啊——”尖叫声再度响起,西餐厅内又开始骚动起来。
秦非然接到秦旸死亡的消息时,正在梦三生核对报表。
他正想赶往现场,却见多日不见的秦非鸿找上门来,他已没有了当初的趾高气扬,眉宇间全是愁绪。
“三弟,你手头还有没有松动的钱,能不能借哥周转一下。”秦非鸿一开口就是借钱。
“我听说泰和近日经营不善。”
“啊?啊!股市大跌,都跌破新低了,哥一时没把持好,这就亏损了许多。”
秦非然蹙眉道:“你这样收购自己企业的股票,再高价卖出的做法本来就是违规的。你这样操作基金,拿基民的钱为自己谋利益,谁还敢相信你。”
“是是是。”秦非鸿一叠声地应答着,“三弟你看,钱的事……”
“你不知道秦旸出事了吗?秦旸尸骨未寒你就来跟我提这个?”秦非然的语气有些冷。
秦非鸿的表情有些尴尬,却又不敢发脾气,只好随着秦非然来到案发现场。
费里西餐厅门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秦非鸿和秦非然作为家属向巡捕了解基本情况。
“怎么回事?”
“初步怀疑这是一场跟踪罪案,犯人从这个角度开枪射击,正好射中了秦先生后脑最脆弱的部分。现在犯人逃逸在外,我们正根据目击者的证词,寻找相应的嫌疑人。”
“凶手当时坐在哪个位置?”
巡捕指了指倒数第三张桌子:“就在那个位置。”
秦非然顺着方向走过去,看见桌上放着一份摊开的报纸,一杯柠檬水和一个空了的烟盒。
秦非然招来侍应:“你对这个座位上的人还有印象么?”
侍应生哆哆嗦嗦地摇摇头:“不……不记得了。”
“你再好好想想,他是不是带了一份报纸进来,在这儿坐了挺久的,然后什么都没点。”
秦非然话音刚落,侍应生就点头道:“对,是有这么个人,我记着的,一开始进来的是秦先生,然后他身后跟着进来一个人。我本想招呼秦先生的,可看他径直走向钢琴,我就先去接待后头的人,没想到他坐下许久都没有点餐的意思,只是一直盯着报纸看。”
第71章 真心假意7
“您也知道, 那个时间刚好是饭点,客人很多,我见他一直坐着不走, 就催促他快些点餐, 可他一点儿都不配合,只是闷声不响地看报纸。”
“我在一旁看得窝火, 索性就去招待别的客人了, 可没过多久, 钢琴声就停了下来, 接着我听见“咚”的一声, 然后满堂的尖叫,我就知道肯定出事了。”
秦非然正拿起桌面的烟盒细看着,这时门口处传来一声惊呼:“天啊,这是怎么了?”
他回身一瞧,见秦家二爷在这个当口才姗姗来迟,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汗味。
秦非然看着他额边的伤痕,皱眉道:“秦非翔,你又去波利拳场了?”
“啊, 去打了两把试试手感。”
秦非鸿此时倒是拿出了大哥的架势:“老往拳场跑, 成天吃喝玩乐不干正事, 除了胡闹你还会做什么。爹出事了, 你知道吗?”
秦非翔一双桃花眼,眼角微微一挑,就带出了一股子嘲讽的意味:“你将秦家的家底都毁掉了, 还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倒是说说,爹怎么了?”
“你!”秦非鸿怒不可遏,想不出反驳的话,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僵持间,只听秦非然说:“你们看,这烟盒上的牌坊,是濠城的地标性建筑,据我所知,这个牌子的烟,只在濠城销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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