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涎皮赖脸地看着她:“没事儿别回来了……”
她很生气地抽了我一巴掌,把我绑在桌腿上,板着脸走了。
我偷偷离宫,扔下一堆烂摊子,害赵老头心力交瘁,过劳而死。皇后可能是想把我绑在那儿活活饿死,为她外祖父报仇。
彼时宫中尚不知我已回来,宣阳寝殿内常日无人,我着实是在那绑了一天一夜,又或许是两天两夜,我记不清楚了。返京路上我与良王为处置战俘之事拌嘴,已经赌气少吃了三顿饭,偷喝的几口酒在肚子里也早就消磨干净,到最后有人来时,早已饿得眼花耳聩。
我一开始不知道来人是谁,当是长安或糖糕蜜饯他们,只管任其摆弄。被灌了几口水后渐有力气睁开一条眼缝,才瞄见蹲在眼前的人似乎是良王。我糟心地别过脸去。
良王正低头为我解绑:“皇叔,是皇后来过了?”
我没力气说话,只望他快点给我解开绳子。
他却暂停下松绑的动作,往我嘴里塞了一块甜腻腻的桂糖,又灌了口淡盐水:“十四叔,我和皇后,真的很像吗?你怕她是你内侄女儿?”
我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
他拿拇指蹭掉我嘴角的糖渣,要笑不笑道:“如果我不是东宫之子呢?皇叔想过没有?”
我被他笑得背后发毛,心里一团乱麻,这小子几句话让我刀山火海蹚了个来回,一口糖糊糊黏在喉头,几乎要堵死。我好不容易攒了些力气开口道:“快把绳松开。”
他却凉凉地看了我一眼,起身去把暖炉点了:“皇叔冷吗?外头大雪,今夜怕是不能停了。”
我盯着他瞅了一瞬,蓦地心里拔凉:“……你……你也想当皇帝吗?”
他转身走向我,悠悠蹲下身来,盯着我的眼睛,微微皱起眉头:“不想。”
然后他垂下眼皮:“但是十四叔……”
他但是什么我没听见,因为我被他糖里或水里的迷药放倒了。再醒来已是第二天大早,也就是在这个大早,我见了皇后第三面。
皇后在我的被窝里。
我惊吓得一嗓子嚎出来,门外一堆宫人应声而入。
这也是我上辈子最后一次见皇后。
后来良王领了个满脸核桃褶的奶娃给我,说是皇后生的。我彼时已被折磨得没了脾气:“行,朕封他做太子。你说怎样就怎样。但是皇侄,朕有没有子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他温良恭俭让地一点头:“是,皇叔,臣侄这就去领罚。”
我正在气头上,挥手让他滚蛋。
第二天缓过劲来,心中又有些惴惴,忙让许长安去打听打听良王昨儿领了什么罚。许长安打听了一天,回来告诉我说:“陛下,良王殿下去内府司挨了板子。”
“大胆!”我心中一惊,“把内府司的狗东西给朕叫来!”
许长安稀里糊涂拎不清道儿,茫然而去。我干等了片刻,按捺不住,拔腿奔向良王府。
良王却正在院子里同家将耍大刀。
他与我一对眼,错愕地红了脸:“……陛下,您怎么来了?”
满院光膀子的兵蛮子跪了一地,我在冲天汗臭中愤愤地指着同样光膀子的皇侄:“你给朕过来。”
进了屋,他随手披起件暗红色的军袍里衣,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杵在我身后傻笑。而我已经洞悉了他的套路:“内府司说你挨了板子?”
“他们不敢打,说记在册子上,让我回来等皇叔消气,再给勾掉。”他咧出一口白牙,“皇叔消气了吗?”
我那口气必然是没消。不然也不会记到这辈子。我从梦中醒来幽幽醒来,闭着眼思考起了人生。民间评说我继承了高祖的专横、武帝的急躁、文帝的多疑、惠帝的窝囊,不得不说评价很是中肯。在皇后这件事上,我把惠帝老爹的窝囊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良王,良王他惯会做小伏低,面上忠孝礼义俱全,心里却自有一套褒贬喜恶,恃宠而骄也暗搓搓的颇通门道。
那我这辈子还惯着他么?
他怎么就又跟我闹生分了?我要是跟他解释,卫裴这事儿会越抹越黑吗?他在闭塞的东宫长大,是怎么知晓那些腌臜事的?君臣间的感情咋就这么脆弱,我英明神武的好皇帝形象还有的救吗?叔侄一场,大过年的你不来给我请安,等着百官拿弹劾折子楔你吗?
我心事重重地翻了个身,不料头底枕的一摞折子轰然倒塌……脑袋冷不防跌进一双……手里?
我愕然睁眼,皇侄跪坐在侧,正像捧西瓜一样双手将我的头颅往他大腿上捧去。我一个驴打滚翻身坐起:“……”
殿中曛暖,皇侄只穿了一件荼白里衣,衣袖底透着一股干烘烘的墨香。他看着我,初露英挺的眉眼间腆出一丝笑意:“臣侄来给十四叔请安。”
我连忙端正坐姿:“有心了。朕这还有折子要批,你不用守着,也睡去罢。”
他默默看了我一瞬,忽然从袖底掏出一个玩意,拱手朝我递来。
我瞥了一眼:“……请安就请安,你不用学他们也上请安折子。”
他却不由分说地把他那的折子塞进我手里,默不吭声地将头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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