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宅子里,召来了先前被罚做苦役的几家人:“你们的渠挖得很好,看来是用了心了,以前也这么实心地做事,不就没有这几个月的苦了?从今儿开始,你们先不用做重活了,秋收以后,你们也领一块田,跟别家一样,老老实实地当差。过去的事就算翻过去了,好好儿gān,做好了,再当回管事的也不是不可能,明白了吗?”
被半年苦功折磨得老了五岁不止的几家人,没想到还有翻身的时候,确是喜出望外,忙叩头谢恩。
“这半年你们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每家也领半石粟吧。”年初时候的福利可没有他们的份。
被生活压弯了腰的人再次伏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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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七月,大雨才渐渐止住,太阳露出了脸。可惜,已经有些迟了,很多田地减产,只得补种些豆子抢点口粮。韩家的田庄倒是没有这样的qíng况,收获依然可观,也应景地种了点瓜菜。
金秋八月,很是凉慡。这天,韩嫣吃完晚饭,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却发现东面天空在发红!
次日,派出去打听消息的韩延寿带回了消息——未央宫东阙失火。
韩嫣一听,赶紧让韩禄叔侄分头传话:“最近没事儿,谁都别往长安城里乱跑,采买的先停下,过了这阵子再去。”其实,没有他放行,一般人也不敢偷出庄园,而且,庄园基本上自给自足,也没有那么多东西要采买。
时间进入九月,未央宫失火事件渐渐平息。
嫡母大人和兄长大人的生日是同一天,都在九月,分家的第一年,这生日礼尤其要重视。韩嫣、韩说生日,侯府都使人送了重礼的,连母亲的生日也得了礼物。韩嫣和母亲、外婆商量,挑了二十匹上好的内赐的帛,配上一车自己庄子上产的鲜货,丧期忌酒就不送了,又想了想,嫡母大人的礼里加上一对金簪、一对玉簪,兄长大人那里把豆浆、豆腐的做法抄了一份,韩嫣一家三口便来到了弓高侯府。
许是当家作主,气度变大了,又或者住城郊的母子三人一向安分守己,没有乱蹦碍眼,更深层次的原因,大概是要争的目标——父亲大人,已经不在了,爵位、家产也已经有了归属,嫡母大人的态度好了些,兄长大人本就是和韩嫣的攀比心态作祟,想引起父祖注意,如今两位都不在了,他又得以继承家业,算是两位对他的一种肯定,敌视的心思自然也就淡了。退一万步讲,两方现在都是孤儿寡母的,再互掐,谁都得不了好,大家都不是蠢人,自然要考虑改善关系。互致贺礼便是相互间的和解信号了。
只是兄长大人的脸色腊huáng,显然有点营养不良。客观的说,兄长大人的身板在经历了大半年的艰苦生活之后,居然还能挺住,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彼此都在守孝,也没有走动,你们过得如何了?”嫡母大人首先表示关心。
韩嫣忙直了身子:“谢太夫人惦记,大家过得都还好。我瞧您的气色也还不错。”
“不过是混日子罢了。”嫡母大人摆摆手,“前阵子大雨,你们那里收成如何了?你们没旁的收入,有什么难处,便回来说一声,毕竟是一家人,府里除了田产,还有铺子的租税,能帮的我和你哥哥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韩嫣对嫡母大人和长兄大人各拱了拱手:“庄子收成还好,chūn天里沟渠挖得深,倒没涝到。”
兄长大人挑挑眉:“没涝着就好。”言语间有些没有力气,看来身子是不太好。
“这是说儿吧?长得可真好,让我瞧瞧。”嫡母大人招手。母亲忙把韩说抱了过去,逗他叫太夫人。
“长得跟嫣儿小时候挺像的。”嫡母大人评价。
“是。”母亲应道。
兄长大人皱着眉看了一眼韩说,又看了一眼韩嫣,细想想,轻笑道:“这个倒长得像个男孩儿。”说完眉花眼笑地逗韩说,韩宝宝也居然露出没长全牙齿的牙龈笑得流了口水,还说:“哥哥~”
“嫣儿整天弄好吃的逗他,他才喊哥哥,今天见到侯爷居然不用人教。”母亲很是惊讶。
“韩宝宝~”韩嫣压低嗓子bī近了威胁。结果,韩说居然一扭头蹭进韩则的怀里了!他们俩倒投了缘!再看看兄长大人一脸得意,韩嫣的脸更黑了:“别想再让我给你做蒸jī蛋!”韩则也非常配合地一转身,把韩说给藏到了身后。
“这样就很好,你们父亲去世,就剩你们兄弟三个,本当友爱才是。”嫡母大人开口了,年长的两个都有点尴尬,只有小韩说还在两个哥哥中间来回蹭。
沉默了一会儿。韩则道:“祖父、祖母和父亲的祭日相近,来回奔波的麻烦,过年的时候你们住过来就别走了,祭完了再回去吧,反正你们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说完又觉得自己先开口有些丢脸,扭过头去跟韩说玩去了。
韩嫣抽抽嘴角,从袖子里抽出张帛书,递给嫡母大人:“太夫人,这是我没事儿在庄上弄的吃食,拿huáng豆做的,虽是素食,却是滋补养人,小弟和母亲吃着都长胖了不少,孝期不能吃荤的,这个正合适。您瞧着能用,就做来试试。免得有人瘦成了麻杆儿。”斜瞟了兄长大人一眼,又正襟危坐。
“好。”嫡母大人忍住笑,“我吩咐下去,今天的哺食,就是这个了。”
“只是,这方子千万别传出去了,弄得满城风雨就不好了。咱们还在守丧,能不惹人注意就不要惹人注意的好。”
嫡母点点头:“这个我省得。”
“还有件事儿,得跟您商量。”
“哦?”
“我拿豆子做出了油……”
“什么?”一直竖起耳朵偷听的韩则忍不住cha话,“豆子也能出油?你开玩笑吧?”
骗你有钱拿么?韩嫣冲他翻白眼,引得韩则开始挽袖子,韩嫣个人认为,韩则想做这个动作都想了十几年了。
“好了,你别打岔。”韩则被他娘给拦住了,只得也回了韩嫣一个白眼。“嫣儿,你接着说。”
“喏。豆子是真的榨出了油。您想,这豆子又不值什么钱,能榨出油来,这里头便有大利了。豆油没有牛油、羊油、猪油的荤腥气,又是素食,吃着对身体也好。弄出来,必是有许多人抢着要的。我到现在还在犹豫要怎么办呢。”
“咱们是丧门,朝上势力又不是很大,你如今也不是太子伴读了,也没有什么倚靠的人,能少招摇还是少招摇的好。”嫡母大人想了想说。
大家应了,这与韩嫣的想法不谋而和。
“再等等吧,太子的新伴读已经让未来的太子妃给赶跑了,说不定他还能回去呢。”韩则哼哼,“到时候再拿出来吧,实在不行,就把方子献给太子。别想着跟太子母家联手,田蚡可不是什么善主儿,贪得要死心眼儿还不大。”数代豪门,果然有点见识,现在就把田蚡的个xing给看了出来。
韩嫣点头,韩则有些得意又有些高兴。额外报告了不少新闻:“太子的新伴读,哦,现在也是前任伴读了,是田蚡的儿子,这小子就有点儿小聪明,功课也是半吊子,答不上太傅的题,让太子丢脸透了,偏偏他又一门心思粘着太子,结果惹恼了太子妃,让太子妃到太后跟前儿告了一状,说他不学无术,会带坏太子。太后一查,太子妃的还有几分真话,”压低了声音哼哼,“再想想前头那个功课还看得下去的伴读,这个实在跟那个不好比,当下便让皇上逐了他。哼!太子到现在又没伴读了,你还有机会。”说完又别过脸去。
这个别扭的家伙!韩嫣也跟着牙疼似地哼了两声:“你消息还真灵通。”
两位母亲在一边咬着袖子,身子抖得不行。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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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中元五年九月又发生了地震,也没有减缓大家生活的步伐。
九月底,城效庄园便接到了侯府的邀请。韩嫣查完了账目,封了库,分完了庄上奴婢应得的年薪,便带着母亲、弟弟和年礼去了侯府。外婆被几家匈奴人留了下来,老太太自己也乐意跟熟人一起过,韩嫣便送了五只羊给他们添菜——庄子上养了不少牛、羊、jī、鸭,自己又不能吃,不如做人qíng,一时送东西送上了瘾,还额外按人头分了一头猪一头羊给庄上的奴婢。
弓高侯府年祭、三位逝者的周年大祭上,应邀观礼的韩氏宗族、知jiāo好友,见着两房之间和和气气,两家当家男子别扭中又透着点儿亲近,都觉得新鲜。要知道,之前这俩人都当对方是空气的。被看得手足无措的兄弟俩,在祭礼结束后,居然有生以来第一次同进退,一块儿落荒而逃。
中元六年正月,韩嫣留下了曲辕犁的图样,叮嘱了保密事项,一家三口带着弓高侯府的回礼,又回到了城郊庄园。
祭礼过后,长安城内韩府与城郊韩宅关系热切了不少,信使往来的次数渐多。每次韩嫣都能得不少新消息,韩则也能得不少读书上的启发。时间就在这书信的一来一往中渐渐流逝。
原以为与侯府关系缓和,孝期又满了一年,可以不用再穿麻衣,食物内容也丰盛了不少,瓜果梨桃都能吃了,油盐酱醋都能用了——没满周年顶多能用盐,豆油是之前没有的东西,又不是荤的,让韩嫣钻了空子——茅糙垫子也被黑布被子所取代。日子应该轻松不少,谁曾想,在chūn耕没多久,麻烦来了:中元六年三月,雨雹。
手头没有其他的进项,买铺子收租或者自己派人经营都不方便,向别人告债实在是抹不开面子,韩嫣便把心思都花在了田里,如今一见下雹子,头都大了。好在农历三月的冰雹,还不算很离谱,来的时间也还不算太糟糕,还来得及补种。韩嫣亲自坐阵,看着田里一堆人清理冰雹,重新种上青苗。去年实行了类似承包的抽成制度,年底因为沟渠挖得好,没受什么灾,大家又仔细,在大雨的年景里产量居然有了增加,韩嫣兑现了承诺,降了一成的定额再发奖励,让奴婢们gān劲十足。今年冰雹,领田自耕的奴婢们比韩嫣还心疼,眼见天晴了,忙不迭的下田抢回损失去了,倒也不用人催,省了韩嫣不少心力。
四月,弓高侯府传来消息:“梁孝王、城阳共王、汝南王皆薨。立梁孝王子明为济川王,子彭离为济东王,子定为山阳王,子不识为济yīn王。梁分为五。梁王五女皆食汤沐邑。”
接到消息的韩嫣愣了一下——推恩令!一直以为汉代拆分诸侯国是从主父偃主张的“推恩令”开始的,没想到,居然是景帝最早动的手,而且,拆的还是他亲弟弟梁王的国家。景帝此举一来是为了安抚大哭“皇帝杀了我的儿子。”的窦太后,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拆散旧有梁国的势力,不让刘彻继位后面对一个qiáng大的诸侯国吧。
想了想,又摇摇头,这些现在已经跟自己没有关系了,还是老实抓紧农业生产是正经。韩嫣母子三人如今是实打实的靠天吃饭、土里刨食,虽然不用自己亲自劳作,可要费的心思却也不少。回信给韩则,让他稍安勿躁,这事儿,不是小小彻侯能够掺和的。
中元六年最大的事件,无过于皇太子大婚了。消息传来,韩嫣愣了一下:刘彻才多大呀?!韩嫣与刘彻同年,满打满算,这两人才十三虚岁,放到21世纪,就算只是谈恋爱,那都算是早恋,现在,刘彻居然要大婚了!而且,新郎的亲叔叔、新娘的亲舅舅,可是刚刚挂掉啊,真是什么规矩到了权力面前都得绕道儿。
“这些事qíng,不都是这样子的么?也不算早了,太子妃都多大了?”两人坐在弓高侯府里聊天儿,韩则嘲笑韩嫣没事乱担心。不能说“瞎”担心,长乐宫里正坐镇着一位真正的“瞎”老太太。
是啊,陈阿娇可比刘彻大了将近四岁的来着,早到了适婚的年龄。要是真等到刘彻二十冠礼成人后再大婚……抖一下,汉代规定,女子二十岁不嫁人就要jiāo五倍的人头税,虽然堂邑侯府不用jiāo人头税也没人敢罚她们家,可堂堂太子妃被连着四年列入嫁不出去的黑名单,怎么看都不对劲儿。再者,政治联姻,大家可不在乎婚约以外的任何事qíng。
想想也就释然了。韩嫣点头:“咸吃萝卜淡cao心,管这个做什么?”
“你现在倒自在了,以前可从不见你这样说话的。整天战战兢兢,生怕树上掉片叶子砸破了你的脑袋。”韩则撇嘴。
“扔你到宫里,不想被砍头打板子然后踹出来,长脑子的都会小心!我现在怎么啦?不挺好的么?”韩嫣皱鼻子。
“行了吧你,一会儿你真不去宫里赴宴?”
“我去gān嘛呀?就算我去了,算哪一拨儿?gān嘛不去了,省得不自在。”
“太子问起来我怎么回?说你嫌宫里不自在?”韩则往前倾身,促狭道。
翻个白眼,靠!我把你养得膘肥体壮,让你有力气来嘲笑我!还我的食谱来!韩嫣冷哼:“你会这样说才怪!”
“你又知道了!行了,我就说,你没接着传召,不敢擅入。这总成了吧?”
“谢谢啦~”韩嫣把调子拖得老长。
“成了,人不去,贺礼总得到吧?你想送什么?”
“我一过了时的郎官,能送什么?不过按郎官的品级,应个景儿罢了。”做人要低调,冲动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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