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_我想吃肉【完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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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景帝又说话了。
“只是,韩嫣如今又有些不同,他若只是谨慎或是只有点儿小聪明,随你看怎么着也就是了,权当解闷了。他自幼便有远志,以留侯自比。看看他写的这些东西,允文允武,不似他这个年纪的人能想得出来的。能想到对匈奴作战要考虑国库而不是一味想立军功自己风光的人,是个老成谋国的人。参谋、顾问,其实是为皇帝集老将智慧,咱们父子没什么好忌讳了——若当年能令淮yīn侯死前为高祖谋划对匈奴之策,咱们也不用辛苦至此……忠心可嘉……心思又通透,方才……他已是明白说要做直臣。留侯之说,如今倒是有些应验……朕给你留的臣子,本领固然是有的,只是年纪比你大许多……以后……要你自己找。韩嫣与你年纪相仿,正是用得上的,年轻一辈里,他算是顶尖的了。朕把他转成太子属官,就是要留给你用的。还没有皇帝会把这样的人当作娈宠的,你若宠了他,不觉得可惜么?”
解闷?没什么?历史上的景帝,大概就是这么看韩嫣的吧?如今韩嫣换了人,带着作弊来的后世知识,小心经营,能得他一句“顶尖”的考评,是不是说,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真是可笑,哪怕是历史上那个金丸为弹,纵马上林的少年,他的本领也不该是做这皇家一个解闷的娈宠的。那般的放纵,是无言的抗争么?早该知道无qíng最是帝王家才是,为什么还会如此愤慨?明明景帝这算是帮了自己大忙,把自己从宿命的泥潭里摘了出来,为什么止不住的从心里往外发寒?
“儿臣没把他当娈宠!那是rǔ没儿臣也是rǔ没了他……儿臣初见他相貌,确是惊艳。后来……朝夕相处却是为他人品才学所……父皇也说,韩嫣学问人品是好的,儿臣觉得他是个知己,比别人都懂我,只想着能再靠得近些就好了……文能下笔成章,武能上马击胡……故此想与他亲近……”刘彻的声音低了下去,听不真切。
“罢了,君臣相得也是佳话,亲近些也没什么不好,若……倒更能为你谋划。私心里,朕倒宁愿你瞧上他了,总比看上个徒有其表、不知进退、恃宠而骄的qiáng。皇帝也是人,也有七qíng六yù,只是要有分寸。松柏为栋梁,别放错了地方。韩嫣确实美貌,可是你要什么样的内宠没有?非得招惹个有用的人?……哪怕……也别làng费了他一身的本事。你的心思既是因惜才而起,便好好珍惜这份才华。不过是拿韩嫣作个由头,不只是对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这个意思……不要太过亲近了,近则易狎,忘了本份……”
景帝先前与韩嫣对话,就留了保全重用的意思,基调已经定下,再与刘彻商量,不过是给刘彻个台阶,然后就是景帝说的拿韩嫣这事“作个由头”来说理,人家就没怎么拿韩嫣当盘菜。你便真有留侯之能又如何?现在又不是楚汉相争,是个人才都要想办法留住。领头平了七国之乱的周亚夫功高封侯,为太尉、丞相,一旦不得皇帝欢心,还不是说下狱就下狱,最后饿死狱中?他自己绝食?哈!如此高官在监狱里不吃东西,哪个有胆子不上报?景帝能不知道?却眼看着这人活活死了,只因为“此怏怏者,非少主臣也。”怕儿子以后驾驭不了他。晁错待景帝够忠心了吧?最后还不是被用来平息七国愤怒,被景帝用来证明是七国对不起皇帝而不是皇帝不厚道?——他更惨,被族诛……
皇帝这种生物,天生就是扫把星,靠得越近,越倒霉!
“儿臣明白,自当注意分寸。”
韩嫣心里仍有些冷,却也放下心来,这两个中间说的话虽然不讨喜,不过,自己好像是从泥潭里被景帝摘出来了。暗中撇嘴,这才又有了腹诽的心qíng:你个混帐皇帝,本来没影儿的事,你就认定你儿子对我有想法!让我做伴读的是你,让我陪太子是你,如今反倒是我的不是了?瞧吧,你儿子自己都说了只是跟我志趣相投。哼哼,你自己到最后不也承认不过是拿我做个由头?靠!找个由头说话,你说什么不好,偏偏要扯上我?!我祝你投胎投成董贤!不过,你这到底算是帮我还是踩我?
“朕死后……”
“父皇!”刘彻提高了声音。这下,chūn陀也听见了,忙应:“陛下怎么了?”
“没事,安心在外头守着!”景帝大声道。
“喏。”
里面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老实听着,朕死后,大汉朝便又多了一位太后……你的母亲一向是个聪明人,田蚡也不是个笨蛋,母以子贵,他们自然会要更进一步。只是大汉天下是姓刘的!朕的储君是朕的儿子,而不是太后的儿子!外戚可以居高位,但不可以予重权!”
“可母亲……”
“太后也是朕的母亲!却gān预朕立储!你的母亲虽然只有你一个儿子,却保不齐有其他的事qíng。不要忘了大汉以孝治天下!郅都之死,朕至今尤恨。”这几句话,景帝说得极是清楚,韩嫣听起来没有前头说自己时那么费劲。
刘彻没了声音。
“看来你是明白了。窦氏宗族,虽然庸者多,可还算守规矩……那个田蚡,却不是个老实人,所以,朕一直压着他……bī不得已,也可一用,只是要慎重,把他捧起来,再想摔他,可就难了,毕竟不同一般臣子,那个怎么说也是你舅舅,以孝治天下……哼!”
“阿娇自幼骄纵惯了,朕是知道的,能忍你便忍了吧,总要看你祖母和姑母的面子……真到忍无可忍之时,却也无需顾忌,陈家父子三个,也是窝囊废,自是不会跟你硬扛。还是那句话,大汉天下是姓刘的。只是你祖母在日,不要轻易去动阿娇……”
“儿臣明白。”
“子嗣上的事,要上心,也不用太担心,你登基后便着手选妃吧……若大后宫,只有一个皇后,还敢闹……哼!”
景帝是中宫无子,后宫多产的人。小薄后被废便是以无子为由的,所以,在他这里,儿子没给他生孙子,问题多半是出在儿媳妇那儿。其时,整个社会风俗,生不出孩子,多半是要怪到妻子头上的。
“窦氏、陈氏、王氏、田氏,能优容便优容,只要不是太过分,且由着他们。哪怕你祖母故去了,也要留三分qíng面,不可失之狠厉……对先朝外戚不留qíng面,不是个好习惯。”
这倒是正理,不然形成了后辈对前辈开刀的习惯,太后为了自保,不是给皇帝、太子选自家娘家出的正妻,就是把皇帝、太子的老婆、亲妈的娘家人全给剁了——这么搞,非得出乱子不可。
“卫绾是你的太傅,xing格却太过柔和谨慎,用来守成是好的,若要开拓,却是不足……”
“善待你的兄弟们……”
“朝廷上的事qíng,这些年来朕能教你的都教了,只要记住一条:制衡。不能为我所用的人、自以为是的人,能耐再大,也留他不得。要人尽其用。还有就是,再宠爱、重视的臣子,也不能让他一家独大!”
“喏。”
“如此,便好……”
“父皇!”这一声极是凄厉!
chūn陀、韩嫣对望一眼,忙带头冲进了殿内。
宫女、宦官、御医忙作一团,景帝却再也没有醒来。
后元三年元月甲子,孝景皇帝崩。汉景帝刘启,终于走完了他四十八年的人生旅途,把大汉江山和一堆的遗产、麻烦留给了儿子刘彻。
“甲子,帝崩于未央宫。遗诏赐诸侯王、列侯马二驷,吏二千石huáng金二斤,吏民户百钱。出宫人归其家,复终身。二月癸酉,葬阳陵。”
“甲子,孝景皇帝崩。遗诏赐诸侯王以下至民为父后爵一级,天下户百钱。出宫人归其家,复无所与。太子即位,是为孝武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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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启死后谥号为“景”,所以被后世称为景帝,之前景帝景帝的叫着,不过是个习惯的称呼,毕竟,大家对刘启这个名字没有对景帝这个称呼熟悉。
刘启死了,地球还是照转,只是天下,有点人心惶惶。皇帝死,被称为驾崩、山陵崩。擎天支柱垮了,无知吏民,自是惊恐万分。
不光是无知吏民惊恐,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因为明白权力jiāo替时刻的黑暗,更是惶恐。
朝臣们很是惶恐,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这太子即位,朝廷上要怎么洗牌?
窦氏、陈氏固然无碍,窦太后活着,窦氏自然无恙,陈氏因着刘彻登基阿娇成为皇后,成了正经八百的外戚,只有更上一层楼,更有甚者,陈氏已经开始幻想起阿娇成为太后之后陈家的风光了。王氏、田氏,新帝舅家,自然是新贵,王太后又健在,这富贵已是三个指头拿田螺——十拿九稳。便是太子旧班底,依照惯例也会随着新帝登基有所安排。连韩嫣这样的新帝心腹,大家也是高看一眼的。
能确定前途的人毕竟是少数。不确定前途的人,开始不顾景帝新丧,四处活动。四姓外戚之家、卫绾的丞相府一时宾客盈门,无奈这些人须得进宫参加葬礼,大家只好守在大门口,以期有机会撞上大运得以相见。平阳府外一样热闹非常。卫绾是个谨慎的人,丞相府闭门谢客,说是丞相领头治丧,无暇见客,理由正当。走外戚门路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以馆陶大长公主的府邸最为热闹——新皇后的母家、窦太皇太后的唯一嫡女家、王太后的亲生女儿婆家,想不热闹都很难。
韩嫣也算是一介新出炉的红人了,也有人想走他的门路,无奈他家住得远,赶路不方便,就是找到城郊庄园,那里规矩也极是森严,韩嫣和韩则早就通过气,夹起尾巴做人,半分礼金不收。韩宅连大门都不开,韩禄守在角门外:“我家大人不在家,只有老夫人和小主人,老夫人说了,寡居妇人不便见外客,小主人才六岁,大家都回去吧。这东西奴才可不敢擅自收了,不然大人回来非揭了小的皮不可。”
“自先父去后,则与嫣弟已分门立户,实不敢越俎代疱。”韩则如是说。“嘿、嘿、咳、咳、……”咳得惊天动地、鬼哭神号,眼瞅着要咳断气,胀红了脸,拱拱手:“则一向体弱,大家见笑了。”关门!
说他体虚也是真的,只是最近保养得宜,身体虽不见大好,也不至于一说话就上气不接下气,他绝对装的。大家都知道弓高侯掉下过马,伤了身体,也不敢劳累了他,只得散了。
“一群没脑子的混蛋!这时候到处乱蹿!害得爷得咳这么凶!累死我了!不知道爷身子不好么?!”
韩府总管后脑勺上挂着大大的汗滴:侯爷您这牢骚发得中气十足,还说身子不好!您装咳嗽的时候那么卖力,不累才怪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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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更是乱七八糟。
如果说宫外只是忙乱,那宫里就是忙乱的N次方。
至少,宫外忙了一天,还能回到自己家里休息。这宫里忙了一天,还不一定能找到睡觉的地方——移宫!
景帝崩,按照惯例,刘彻在灵前即位,尊皇太后窦氏曰太皇太后,尊皇后王氏曰皇太后,立太子妃陈氏为皇后。景帝病重期间,一切准备工作都已经着手进行了,此时不过照着规矩来,倒也不难。
难的是下面。太子成了皇帝、太子妃成了皇后,不能再住在太子宫了,刘启死了,未央宫前殿是空出来了,刘彻随时都能住进去。可王皇后还活着,阿娇要进椒房殿,就得让先前的王皇后、现在的王太后,先搬出来。太后得住到长乐宫去,长乐宫与未央宫是两个独立的建筑群,这家一搬,就搬得远了,而且,搬的不仅仅是主子,连他们身边使唤的奴才也得跟着搬,真是个浩大的工程。
要命的是,阿娇进椒房殿也就罢了,王太后进长乐宫却还要再费一番周折。长乐宫主殿是长信宫,自吕后起便是太后的正经起居之所,偏偏这时候已经是太皇太后的窦氏还住在里头——谁敢让老太太搬家?
最后,只能委屈了王太后,住进长乐宫另一所殿房——薄氏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也是住着长信宫,窦太后当时住的长秋殿。成了太后,却没能住正殿,原本住的正殿又让儿媳妇给占了,王太后不太乐意,却也不能抗议,好在景帝新丧,大家脸色都不咋地,没什么人看得出来。
好不容易宫是移完了,麻烦还没完。先帝无子女的嫔妃,后宫的宫女也要处理一下。这后宫的事按规矩是由皇后做主的,阿娇挽起了袖子准备大gān一场,立一立皇后的威严。王太后做皇后的时候,头上顶着窦太后,凡事都要请示。阿娇做了皇后,太皇太后是她亲得不能再亲的外婆,便谁也不用顾忌,请示的事,自然是没有了。王太后先丢了正殿,后丢了后宫权柄,脸色更加yīn沉了。连刘彻去问安、周围人跟着拍马屁,改了对母子二人的尊称,口称“太后”、“陛下”都没有让她怎么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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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的混乱,都没进刘彻的心。
自景帝病重,刘彻侍疾,韩嫣的假期便被取消了——皇帝都快死了,臣子还敢要休息,你是想跟着皇帝一块儿安息了吧?——一直跟着刘彻。自景帝去世后,半个月来,刘彻的举动,韩嫣都看在眼里,不免为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忧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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