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些。谭瑶华还额外问了问文笙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估计着什么时候能再度参加团战。
文笙已经养了两天。现在能简单弹一弹《伐木》,因为《伐木》能够起到调理身心之功效,文笙估计自己痊愈的时间要远远短于众人之前的预计。
不过谭瑶华这时候突然关心起团战的事,叫她不能不有所猜测。
“怎么也得五六天以后吧。秋试要接着进行了?”
“圣上只是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一直不露面到叫那些刺客趁机散布流言。闹得京里人心惶惶。短时间内他要公开露面的话,没有比到玄音阁观看秋试团战更合适的了。”
文笙觉着这很可能是谭老国师的意思。
果然谭瑶华来后的第二天。文笙等人便接到玄音阁的通知,五日之后团战继续进行,建昭帝将率文武百官到场观看。
当天有两场比斗,一场是谭三先生的队伍对战危星剑等人,另一场便是文笙几个对战chūn试第四的北院乌大元等人。
得了信之后,卓玄带着师父匆匆赶到了马场,大家最为关心的是,到那天文笙能不能恢复到最佳状态。
文笙每日坚持活动,由走路到慢跑,每日折腾到jīng疲力竭,然后睡个好觉,除了《伐木》什么曲子也不弹,她觉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好似一天,而钟天政也知趣地不来打扰。
转眼就到了对战的当天。
两场团战都安排在了上午。文笙等人先战乌大元一队,而后是另外两支北院的队伍相争。
众人到得稍早,等着迎接圣驾的工夫,有不少相熟的乐师过来询问文笙伤养得怎么样了,呆会儿这场对战会不会受影响。
不管来者什么居心,文笙统统相告:“多谢关心,恢复得很好,应当不会受影响。”
这也是实qíng。
直到天将巳时,建昭帝才带着文武大臣们姗姗来迟。
皇帝的常服很厚实,离远只看他行走无碍,真判断不出来哪里受了伤。
大约受之前遇刺的影响,老皇帝还心有余悸,故而今日的御前侍卫比往日多了一倍有余。
两位皇子都未露面,陪在建昭帝身边的赫然是谭老国师,一旁有内侍帮他捧着古琴。
再后面跟着百来位王公大臣,就文笙认识的,像程国公李承运、延国公鲁大通、二驸马、秦和泽、符良吉等人全都在列。
她还在队伍中看到了纪南棠。
看着这么多人前呼后拥,浩浩dàngdàng过去,文笙只有一个感觉:今天人可真齐啊。
建昭帝看上去脸色不大好,慢腾腾居中落座。
众人三呼万岁,建昭帝抬手示意群臣免礼,叫李承运和谭老国师分别坐在他左右,余下群臣这才纷纷按品阶就座。
谭睿博和谭睿德上前给建昭帝和众大臣介绍了一下今天的两场团战,尤其是马上要上台的两队。
而此时,文笙等人正在同乐台旁做上场前的准备。
对方弟子四人专jīng的乐器颇有意思,单从配合上讲,大约是这么多队伍中声音最为协调的一队。
乌大元的弟子晁子晋擅琴,汪康时的弟子文鸿雪擅箫,玄音阁的乐师们最是推崇谭老国师,弹琴chuī箫的多也就不足为奇,关键是另两位,公孙树的弟子苏琛使的是胡琴,温连的弟子方文赋乐器更是少见,乃是一只十孔的鸳鸯埙。
整个大梁,使埙的乐师有那么几位,但使鸳鸯埙的,现在已知,只有这师徒俩。
鸳鸯埙,是由两个音高不同的埙组成。
这一对埙通过底座相连,两端各有一个chuī孔,音域既较普通埙宽,音色也丰富,只是chuī奏起来颇为麻烦,一般人用起来会觉着十分别扭。
八音之中,埙独占土音。乐器中有了它,可以调和刚柔。
临上场时,钟天政特意叮嘱文笙:“小心,呆会儿对方很有可能会针对你。”
第二百三十七章 暗藏杀机第一局
钟天政话音未落,走在前头的卓玄便脱口而出:“不会吧,这么卑鄙?”
因为知道文笙在之前的团战中受了伤,所以就特意针对,那可真是为了胜利不择手段了,不管南院北院,都是玄音阁的乐师,又不是什么生死大敌,众目睽睽之下,半点风度都没有,即使打赢了也丢人啊。
项嘉荣接口道:“小心点总没错,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文笙也觉着钟天政所说的qíng况不可不防。
其实打过之前的几场,她便应当有这个准备。
所有观战的乐师们都看出来,他们这支队伍有个古怪的杀手锏,而文笙在之前对战谭四先生的那场团战中,出人意料地遭到反噬,直接昏倒,这便给众人指明了方向,只要不是傻子,都会想到,这个杀手锏和她有莫大的关系。
所以不管她受的伤好没好,接下来的几场团战,她都将成为众矢之的。
要说有什么差别,那就是因为她受伤了,反而会叫对手为了名声,隐隐有所顾忌吧。
双方在同乐台上左右两边坐好,等待开场鼓响。
文笙这边有两个妙音八法三重的,而对方那边四人齐刷刷都是四重之境。到了团战前五甲,除了他们这队,想再找个妙音八法三重的可着实不易。
谭睿博见建昭帝有些恹恹的,jīng神明显不济,觑着一旁老父的脸色未敢多言,只简单介绍了一下鸳鸯埙这种乐器。
鼓声敲响。
因为有钟天政的提醒,卓玄自觉保护文笙有责。第一个冲了上去,选中对方四人里头个人战名次最为靠前的文鸿雪,琴声宛如拦路猛虎,张牙舞爪便将对方截了下来。
文鸿雪在此次个人战排在第七位,自不害怕卓玄,欣然应战。
好像生怕卓玄死得不够快,晁子晋右手一记长锁加入了战团。
此次个人战晁子晋排名稍稍靠后。二十六位。那也好过卓玄。
与此同时,苏琛的胡琴找上了钟天政,方文赋chuī响鸳鸯埙。第一声舒缓平和,徐徐罩向项嘉荣。
对方一上来便是捉对厮杀,好巧不巧漏掉了文笙,看样子竟似钟天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不慌不忙,完全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架势。
文笙不敢大意。先以《行船》相助项嘉荣。
她已有将近十天未弹《行船》,初上手也是小心翼翼,生恐引起不适的反应,耽误接下来的团战。
虽然卓玄正受到左右夹击。且项嘉荣已经领悟了妙音八法三重之境,不像之前那么不堪一击,但文笙下意识便觉着自己最先应该帮助他。
卓玄以一对二发现不敌立即后撤。钟天政虽然在新生里称雄,对上苏琛仍有所不及。他也在游斗后撤,项嘉荣同样想撤,可此时对方却突然露出了狰狞面目。
上手颇为温和的方文赋蓦地调转了鸳鸯埙,埙声大变,这一声气震音好似chuī箭,角度刁钻,自项嘉荣箫声的间隙直cha进去,she向他面门。
项嘉荣吃了一惊,坐在椅子上的身体下意识后仰,但乐声的攻击岂是他能如此躲避过去的?
文笙以左手大指在琴弦上往来,右手“齐撮”,琴声一dàng,恰似无形屏障在项嘉荣身前如水波般一晃,不偏不倚挡住了鸳鸯埙的这一声气震音。
三两声琴音见功,文笙没有停下《行船》,左手顺势滑过琴弦,恰是一记“飞吟”,右手先拨后剌,“叮咚”两声脆响,那一层屏障突然又与卓玄身前隐现,正挡住了文鸿雪箫声里“库”的一记单吐音。
旁人未觉有异,独有钟天政,他对文笙所弹的这曲《行船》不能更熟悉,只是这么简单的两下,立时就觉出不同寻常来。
从第一场团战开始,文笙以《行船》对同伴的保护便是面面俱到不遗余力。
钟天政了解文笙的心思,她是生怕有所遗漏,所以恨不得将己方所有人全都用那屏障包裹得严严实实,不到万不得已实在撑不下去,她不会缩小保护的范围。
而现在,许是唯恐伤qíng复发,要保存几分实力,文笙大胆地撤掉了一直撑着的屏障,开始学着将好钢都用在了刀刃上。
文笙手上指法忽疾忽徐,对方四人如雨般的攻击她有时挡下了,有时却因来不及而漏掉。
不过因她有意而为,漏掉的都在卓玄和钟天政那里,如此,他们四个人竟然堪堪撑住了局面,场上陷入了僵持。
台下谭睿博向众人讲解,难免要提到钟天政之前向建昭帝提到的琴箫配合之法。
今日到场的文武大臣多半只会看个热闹,独有谭老国师手捻胡须,微微皱起眉陷入了沉思。
场上的文笙不是不想用《采荇》赶紧结束这一局。进到前五甲的争夺,不管前两局输赢如何,第三局都是必须要打的,她想留着jīng力去对付那乌大元,只是不知对手是否有意而为,己方攻击力最qiáng的卓玄被文鸿雪和晁子晋bī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实在不是动用《采荇》的好时机。
钟天政极力贴近《行船》的旋律,想要寻找胡良弼所形容的那种共鸣。
卓玄被两大高手压制,不可避免就退回了自己的半场。
这时候,钟天政的对手苏琛突然一个跳弓,胡琴节奏变了,与此同时,方文赋指震音、唇震音接连而出,他俩这一抢攻,文鸿雪和晁子晋也开始一通猛攻。
文笙指法变幻,“叮咚”琴声不绝。
这一通突如其来的攻势叫钟天政隐隐觉着不安,便在此时,他瞧见坐在他对面的文、晁二人隐晦地互望了一眼。
钟天政心中警铃大震。
若他此时是弹琴或者击鼓,只要嘴能空出来,必定大声示警,提醒文笙小心,可他偏偏正chuī着箫,箫声不能停。
在台下众多旁观者眼中,台上这支北院队伍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地更换了进攻目标,四个妙音八法四重的乐师同时丢下对手,四道乐声直奔文笙扑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合鸣!
刹那之间,场上形势大变,文笙处在了对方四人的围攻之下。
卓玄叫道:“小心!”
他此时才出声示警已经是迟了一步,琴、箫、胡琴以及鸳鸯埙,四道乐声纵横jiāo错,彻底将文笙淹没。
文笙毫无防备么?
当然不是。
她一直留意着对手的动向,加着十二分的小心。
早于卓玄的这声喊,她的右手已经先行自挑勾“打圆”连摘数声,转为了“滚拂”,琴弦“铮嗡”两声,散音连绵不绝,苍劲醇厚,弹的正是《行船》最起始一段。
所见皆是苍茫之水,胸怀天地万象。
四道乐声中速度最快的是苏琛的胡琴,胡琴声带着冰雪般的寒意扑面而来,距离文笙的眉心不过尺许远,攸地停住。
紧随而至的鸳鸯埙声也撞上了无形屏障,不得寸进。
跟着琴箫声同时无功,在文笙周围化成了散乱的气流。
文鸿雪、晁子晋等人这突然合力一击,竟然没能奈何得了对方一个新生,四人都暗自心惊,互望一眼,此时顾不得脸面不脸面,反正已经出手了,先拿下这场团战来才是正经。
四人硬挨着卓玄等人的琴箫攻击,各自倾尽全力,诸般绝活儿如雨般落在文笙身上,这一刻,简直生死大敌也不过如此。
滔滔音làng来势凶猛,将文笙夹在了中间,她和她的琴恰如漩涡中的一条小船,忽上忽下随势颠簸,风再急làng再大,她却始终是白色急流中的一个小黑点。不没不灭。
这一幕,令四周观战的乐师们一时忘了建昭帝在座,尽皆哗然。
文鸿雪四人敢不顾一切地围攻文笙,摆明了便是欺负南院这支队伍里有两个妙音八法三重的,攻击力不足。
这会儿工夫,他们每人攻了多少回合?
除了偶尔有人分心应对一下卓玄三个,整个队伍八成以上的攻击都是由文笙承受下来。
此等实力。不要说秋试新生个人战头名的钟天政不及。就是换一个妙音八法四重的老生,处在如此围攻之下,也不可能坚持这么久浑然无事。
谁不想在对战中有一个不坏金身?所有人都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撑下来的。
建昭帝有些奇怪地问:“这不是顾文笙么。之前的个人战怎么没见,她输给谁了?”
谭家兄弟还真不清楚,谭睿德去问了一问,才面带古怪地回来禀报:“回圣上。她是输给了小徒钟天政。”
建昭帝笑着摇了摇头。
众人看文笙此刻表现得异常出色,其中的苦只有他们这一队的人自己才知道。
文笙大病初愈。况且是真的痊愈了还是勉qiáng支撑都不好说,这一局如此消耗,哪里还有jīng力和体力去应付第三局?
文笙自己也意识到遇到麻烦了,不撤掉防御。就没有办法动用《采荇》,对方这么针对她,她哪里敢轻易停下《行船》?
卓玄三人也在全力围攻苏琛。想着就算不能bī其出局,也要打乱对方的节奏。可对方四人明显是之前演练过这套战术,苏琛退避躲闪,实在躲不开了才以胡琴声招架,他招架的多是卓玄的琴声,对于钟天政和项嘉荣的两道箫声,则gān脆以身体硬抗。
这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损耗,但和文笙那边一比,显是占了大便宜。
台下的谭瑶华等人看着都有些焦急,闻人英皱眉道:“这等无赖打法,必定是他们几个的师长授意,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不嫌难看!”
卞晴川面现怒色:“那乌大元本就和凤嵩川láng狈为jian,去年给新生当主考,便暗做手脚,有意刁难我徒弟,这等人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当我们师徒好欺负!呆会儿第二局,你们一上场就先给我把他打出局!”
不提几位师长决意要还以颜色,单说台上,文笙几个还在苦思对策以解开这个困局。
对方密集的攻击使得文笙找不出空当,只能这么一直撑下去。
那些压力看似落在她周围的虚空里,其实全都通过琴声的反噬,积压在她的肩头,在她抚琴的两只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