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_心渔【完结】(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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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去在柜子里找到那件斗篷,穿好了,以目示意钟天政:“这回可行了吧?”
钟天政满意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马车停在房后僻静处,文笙走近了,借着院子里的星光一看那拉车的马就又忍不住想笑,李承运原本在马场养了几十匹良驹,后来地方给了文笙,知道她养不起,留了两匹给她撑场面,剩下的全都送去了临近的别院。
此时被钟天政套在车辕上的马神骏非常,正晃着脖子扯动缰绳,一副十分不习惯的样子,不需细看,她就认出来。这正是李承运给她留下的摆设,眼下家里头最好的一匹马。
呃,从来没赶过车的人和从来没拉过车的马,到底行不行啊?
叫文笙没想到的是,钟天政竟然还纡尊降贵,主动帮她打了一下车帘子。
文笙探身上了车,一路走来。不过几十丈远的距离。她便觉着两腿酸软,鼻尖上出了一层细汗。
钟天政看着她坐好了,方才将帘子放下。自己侧坐车前,抓起了马缰绳,低喝一声:“走了,坐稳!”
他左手带缰绳。右手虚抽一鞭,谁知那马先是原地动了几下蹄子。跟着仰起脖颈左右连晃,直晃得整个马车东倒西歪,文笙在车里措不及防,险些撞到头。
钟天政也没想到会这样。手上用力,咬牙道:“走!”
他qíng急之下用上了内力,那马登时吃痛。喷了下响鼻,张嘴便yù嘶鸣。
这夜深人静的。房后若是一声马嘶,不知会传出去多远,也不知会招惹多少人赶来,钟天政眼疾手快,跳下马车一把将它按住。
那马也是心高气傲平日被宠坏了的,哪能受得了这个,摇头摆尾拼命地撂蹄子,想给钟天政点厉害瞧瞧。
这一下车里的文笙可是遭了秧。
前生后世,她烈马也骑过,急流中的船只也呆过,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被折腾得快散了架,本来她就犯恶心,这晕船的劲儿一上来,忍不住想吐:“呕!”
钟天政身上也冒汗了,急的,好不容易拉着马缰绳,连拖带拽,弄到了马场外边,照着马脖子“啪啪”拍了两记。
你叫,我让你叫!
那马吃了大亏,扯开了嗓子一通嚎,好在不瞎折腾了,钟天政抹了把汗,有些心虚地撩开车帘,道:“没事吧?”
文笙手捂着嘴,脸色苍白,愤愤然瞪着他。
你哪只眼睛看我像没事?
钟天政怒道:“这该死的畜生,我就不信收拾不了它。”
半个时辰之后,钟天政终于以蛮力制服那匹马,学会了赶车。
他赶着车离开马场,随便找了条偏僻的山道,远离权贵们的庄子,口里和文笙随便闲聊,当然,一开口还是十分气人:“是你偏要坐车的,这可不能怪我。”
车里文笙气若游丝:“不会赶车就别逞qiáng,好歹挑一匹常拉车的马。”
钟天政哼道:“那些劣马?快算了吧。喏,这不好好的?”
前面那匹可怜的马“咴儿”一声嘶鸣,仿佛在抗议钟天政的bào行。
“这是去哪里?”文笙问,她这半天终于恢复了点jīng神。
“随便走走。”
“小心点。现在到处戒严抓刺客,不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放心吧,我有数。”
文笙默然,将车帘子挑到一旁系上。
外边星光朦胧,好在山路不是很颠簸,过了一阵儿,文笙意外地发现钟天政说随便走走竟是真的,不像上回去那山谷,山坳里的布置明显早有准备,马车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这是在一个小山包上不停兜圈子呢。
今夜钟天政确实有些反常。
“阿政。”
“嗯?”
“今晚很开心?”
“本来是不错。”
言下之意还是怪自己叫他做车夫咯?文笙只当没听出来,道:“今晚的夜色不错,这附近的景色也不错,能说说这会儿你在想什么么?”
钟天政刚好赶着车上了山顶,他将马车停下来,抬头看了看天。
九月的月初,天上只有寥寥几颗星,几乎找不到月亮,他不知道文笙为什么说夜色不错,不过她那人自有好多怪癖,这点根本不算什么。
“我这两天做成了一件大事。”
咦,文笙未想到钟天政突然开口,竟似真的在和自己说心事。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尤其是车前坐着的钟天政。
文笙不确定钟天政到底怎么想的,顺着他话意随口问道:“大事?很难做成?”
“不,并不难。只是决心有些难下。为这个,我犹豫了好几天,终于下定决心,把它做了,做完之后,觉着心底一下子去了块大石头,轻松多了。”
“哦。”文笙糊里糊涂应了一声。
原来钟天政只是缺少一个能够叫他倾诉的对象,并不是要和自己说什么秘密。
如此也好,不用深究,听了之后也不必有负担。
可接下来钟天政却笑了一声:“人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可我明明离那位置还远得很,却也孑然一身,什么亲人朋友都没有了。”
文笙心底一沉,不知他怎么还笑得出。
“走了,带你去个地方。”钟天政带动缰绳,马鞭一响,这半天下来,他赶车已经有模有样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狂热的研究者

钟天政赶着马车,离开了西山。
他捡着偏僻的山路,兜兜转转,加上到处都黑咕隆咚的,文笙很快就迷了路。
但钟天政无疑对这一带非常熟悉,走了快一个时辰,他停下马车,拿出dòng箫来,对着前路chuī了一小段箫曲。
前面很快有人闻声赶来接应。
来人看到钟天政亲自赶着车,表现地十分惶恐。
文笙听这人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猜测之前应该在林家打过jiāo道。
钟天政把赶车的活计丢给他,到车里来,同文笙对面而坐。
这人赶车的水平比钟天政qiáng多了,很快收服了那匹马,驱车继续前行。
钟天政在车上问了几句,那人小心回答,两人对话带着切口,文笙听的不是很明白,但里面有“拔除了钉子”云云,猜测大约是说这附近的危险因素都已扫除,住处很安全。
文笙暗暗奇怪,钟天政在这人迹罕至的野外搞什么鬼?
但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了乐声。
有钟有磬,琴瑟笛箫等等不一而足。
文笙一听就听出来,这声音由乐师们弹奏出来的。
她看看天,这会儿怎么说也是下半夜了,钟天政从哪里找来这些乐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彻夜苦练,这是在做什么?
夜风里隐隐飘过来的乐声不同于这些天团战时乐器的jiāo杂混乱,曲调有长有短,高低应喝,听上去有种激qíng澎湃的意味。
文笙很想多听一会儿,可那阵乐声很快就停下来。
钟天政问:“还没有眉目?”
车前人小心翼翼回道:“胡良弼说快了。”
钟天政“嗯”了一声。没有再说旁的。
文笙明白钟天政这是带她来了哪里。
钟天政一开始想要招揽自己,就曾提起过他手下还有旁的乐师,又说寒兰会上那个姓胡的老者对乐师之道有独到的见解,她原本以为旁的乐师指的只是卜云师徒,现在看来大错特错。
这里便是他手下乐师们研究音律的地方。
怪不得要找这么个荒郊野外。
马车继续前行,已经隐隐能望见林中的院落,钟天政突道:“你在我这里呆几天。养养伤。调理一下身体,马场还有你师父那里我去打招呼。”
文笙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
“你不想看看他们是怎么练配合的?见一见胡良弼吧,我以前不大懂。自从进了玄音阁,学了妙音八法,才敢断定一旦他们能练出真正的合鸣,那将是开创出乐师的一条新路。纵不敢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至少也是可以与妙音八法和《希声谱》相提并论的壮举。”
突然之间,文笙就觉着抛开了yīn谋算计,把全部野心投放在音律的钟天政非常地打动人。
“胡良弼说快了?”这段时间文笙和钟天政在练琴箫合鸣,一直进展不大。她知道这有多难。
钟天政“嗤”地一声笑,将身体向后靠:“一年前他就这么说了。不要紧,十年八年我都等得起。”
很快那乐声再度响起。以文笙的耳音,立刻听出来其中的钟磬声有所调整。
就在这时而澎湃。时而悠扬的乐声中,马车驶进了那一小片院落。
“你有没有问过他,独独的琴箫合鸣,同这么多乐声合鸣,哪一个更加难练?”
“呆会儿你亲自问他吧。”
一年多不见,胡良弼虽然还是不修边幅,但好歹身上gān净了,看上去总算不那么伤眼睛。他呆在一处低矮的花厅里,不大的花厅除他之外还围坐了九个人。
全都是乐师,其中有几个文笙还看着面熟。
那几人看到文笙也有些惊讶,但这惊讶只是一晃而逝,跟着冲钟天政点了点头,态度也不见多么惶恐,转头又去研究眼前的曲谱。
只有对着唾沫横飞的胡良弼和眼前的曲谱,这几位原羽音社的乐师们眼中才真正露出了狂热之色。
钟天政在胡良弼那里取了一张曲谱,递给了文笙。
这是一张极为复杂的工尺谱,说它复杂,是因为其中包含了九种不同的旋律,或同时,或jiāo错,恰由眼前的九位乐师分别来演奏。
胡良弼忙不迭地向钟天政解释:“这个还得再改,再改。我得听听哪里不对。”
钟天政温言问他:“这是第多少张谱子了?”
胡良弼抓了抓发髻,嘿嘿一笑露出大huáng牙:“有一百来张了吧,我都留着呢。”
钟天政拍拍他的肩膀:“不急,慢慢来,我相信你肯定可以做到。”
看他那样子,钟天政就知道胡良弼早忘了文笙,指了她介绍道:“这位顾姑娘是个很厉害的乐师,你忙完了,别忘了和她谈一谈。”
文笙身体不好,折腾到这般时候甚感疲惫,也怕这么多乐师谁哪一下控制不住,稍稍听了一阵,便拿着那曲谱退出了花厅。
钟天政跟着她出来,正要叫个人过来安排一下,突听着大门口处有人压低了声音争执。
“公子没有吩咐,谁都不见。”
“我有要紧事,你怎知他不肯见我?走开,别挡路。”
他皱了皱眉,对文笙道:“你等下。”迈步过去查看究竟。
虽然背后有乐声不停传来,但文笙耳音极好,还是自间隙中传来的一言半语认出来,外边的人竟是卜云。
卜云怎么会在这里?他是跟着钟天政从江北回来的?
钟天政的声音响起:“找我什么事?”
外边的争执声立刻便停了。
跟着就听卜云道:“公子,张寄北进京了。皇帝老儿遇刺的时候,头一个响起来的便是他的骨笛声,我徒弟不会听错的。”
钟天政冷冷地道:“那又如何?”
“你答应过帮我报仇的,你神通这么广大,他现在藏身何处,你肯定知道。”
“我答应过帮你报仇,可不是现在。赶他出去!”最后这四个字,是对一旁那些手下人说的。
“我只要一个地址。求求你了。”
文笙有些震惊。
卜云被下边人拉着越来声音越远,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反抗,更没有拿出“铁煞铃”来,反而是一路苦苦哀求。

  第二百三十六章 团战重启

文笙休息过后,和胡良弼jiāo谈了良久。
胡良弼对于她和钟天政的琴箫配合说了一大堆看法,不过他完全是纸上谈兵,有没有作用,还要两个人慢慢去尝试。
文笙惦记着建昭帝父子遇刺之后京里的形势,又放心不下师父同伴,第二天傍晚便叫钟天政派人把她送回了马场。
马场这边钟天政早和卞晴川等人打过招呼,说有位朋友擅长调理文笙的这种伤qíng,故而带她去瞧瞧。
转过天来,谭瑶华赶来和众人见面。
圣驾遇刺到现在已经过了两日,案子果然有了重大进展。
出事之后建昭帝急调秦和泽接任刑司,负责彻查事发经过,缉拿这伙反贼,命司马符良吉以及京城各兵马司全力配合,又将奉京府尹陈颂明革职下狱,估计会等此事尘埃落定之后再行论罪。
秦和泽这个人很有能力,自从查办二皇子山庄进贼那事得了建昭帝欢心,之后便屡受重用。
他调集了全奉京的仵作,从现场遗留的尸体入手,查找蛛丝马迹。又派了大批人手,将事发之时出现在方园数里的人全部带回去,派专人逐一询问口供。
如此忙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有了定论,果如文笙所料,这伙刺客正是来自江北。
大多数死者本就是朝廷通缉多年的江洋大盗,有个共同的名号:江北贼。
更有很多御前侍卫和羽林军证实,贼人发动之时,最先响起的乐声高亢尖锐,宛如利箭般直穿众人脑际,听到的人无不觉着脑袋发晕。四肢酸软。
秦和泽为此特向玄音阁求教,最后得出结论,出声的乃是八孔骨笛。而世所共知,使用骨笛最有名的乐师正是羽音社的张寄北。
各兵马司出动兵士数万,逐条街道挨家挨户搜捕以张寄北为首的这帮刺客,不少江湖帮派在京里的落脚点被连根拔起,各部大牢里全都人满为患。
“你们说那些刺客藏到哪里去了。突然多了好几百外地人。在哪里也会引起注意吧,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抓到?”项嘉荣问。
闻人英道:“这个真不好说,他们藏在京里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便没有人觉出异常,肯定是有合适的身份遮掩,时间拖得越久,越难将他们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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