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伤后这点小动静,远不及卞晴川的鼾声响亮,可不知为何,卞晴川竟真地听到了,“啊”地一声爬起来,这才发现徒弟醒了,而钟天政早已离去。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嗯,好多了。师父,你快给我讲讲,今天的团战后来怎样?”文笙好奇得很。
“你昏倒的同时,闵自明也出局了啊,接下来我们四个打他们俩,那还有什么悬念,谭四先生又不是神仙,磨也磨死他。”卞晴川却觉着没什么好说。
“那后来呢?郭原有没有说话算数?”
“应该爬了吧,反正后来乱得很,老子宝贝徒弟都昏过去了,谁耐烦留在那里看他爬圈儿。”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大事件
天快亮的时候文笙又睡了一阵。
等她醒来,硬撑着洗漱完,才确定自己恐怕真的没办法参加接下来的团战了。
躺着不动还好,稍一动就头痛眩晕,伴着一阵阵的恶心。
卞晴川犟不过她,到底让她拿着“太平”试了试。文笙勉qiáng弹了几下《伐木》,不得不放弃。
连《伐木》都弹不了,更何况另两支曲子。
卞晴川生怕徒弟伤心难过,安慰她道:“等明年chūn试的,师父答应你,到时候咱们一定横扫所有的队伍,拿个第一回来。”他活了半辈子还没哄过人呢,看着文笙脸色,不知怎么能叫她开颜。
其实能不能继续打团战,文笙到没有那么大的执念,虽然这么半路退出,便宜了那“风惊鹤”乌大元,不过正像师父说的那样,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一心想拿第一的是钟天政,文笙觉着他这会儿心里不定怎么埋怨自己呢,再见面肯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出乎文笙预料,钟天政一大早就来到了乐君堂,身上似乎还带着深秋的寒气,态度温和,隐隐透着关切,还给师徒两个带了很多好吃的。
光点心就有好些花样,山药糕、茯苓糕、松huáng糕、金桂糕,还有虾饼、汤包和jī笋粥之类,都是奉京城有名的早点小吃。
卞晴川见状“啧”了一声,他知道光买这些吃的就得不少工夫。
这么花心思地讨好,卞晴川再迟钝也觉出来钟天政对自己的宝贝徒弟不一般。
他笑了笑没有点破,坐下来大快朵颐,昨晚没吃饭呢,这会儿正饿。
文笙却没有多想。钟天政手底下有的是跑腿的,哪用他自己忙活。
她不是很有胃口,勉qiáng喝了碗粥。
这工夫闻人英、杨绰等人前后脚都到了,八人里面就差了谭瑶华,没吃饭的嘻嘻哈哈坐下来一起吃。
文笙觑了觑钟天政的脸色,道:“我没事了,歇一歇。估计下午就能去看阿政打个人赛了。你们先去。不用管我。”
钟天政似笑非笑:“我今天只有两场,上午就打完了。”
呃,文笙顿觉有些过意不去。
钟天政又道:“你好好歇着吧。一会儿就打完了,没什么值得看的。”
言下之意,那两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卓玄亦笑道:“就是,团战第一飞了。总得拿个个人战第一回来,等小钟子一打完了。我便来告诉你结果。”
最后议定由卞晴川留下照顾文笙,其他人都去给钟天政助威。
未等出门,谭瑶华赶来,带来了一个消息:今日建昭帝要带着两位皇子前来观战。
建昭帝这一来。文笙更加不会去上赶着跪迎。
钟天政今天个人战的对手其实不像他说的那么不堪一击,两个都是入阁四年多的乐师,其中有一个还是谭四先生的学生。
谭四先生门下未出师的学生共有三人。其中江焕年纪最长,这个姓丁名珉。是小师弟。
丁珉出身世家,之前几年的chūn秋两试表现一直很出色,建昭帝对他有印象,只是没想到他会在一番苦战之后输给了入阁尚不到一年的钟天政。
建昭帝叫谭二先生将徒弟叫过来。
他从去年丝桐殿钦点了钟天政第二名,便将他抛到了脑后,直到前些日子再看到这年轻人,发现他团战打得不错,今天更是听说他那一队竟然打赢了谭四先生的队伍,心中顿生好奇。
钟天政过来见驾,规规矩矩离着七八丈远跪拜,口称“参见圣上”。
建昭帝看在钟天政拜师谭家的份上,再加上这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免了他的礼,叫他起来回话。
“朕当日虽觉着你于音律上极有天赋,是可造之材,却也没想到仅仅几月,你便有如此进境,这既是谭卿教导有方,也是你自己争气。”建昭帝话中多是赞许鼓励。
钟天政站在那里微低着头,语气恭谨:“比起圣上当日的期许,糙民所做还远远不够。”
咦?建昭帝怔了怔,笑问:“朕当日说什么来着?”
钟天政恭声回答:“万岁您说,叫小子进了玄音阁之后要好好地学,您希望有更多的人继承谭老国师的衣钵,把妙音八法发扬光大。这大半年来,糙民时时想着万岁的叮嘱,不敢稍有懈怠,唯恐有负圣上的恩典,叫万岁爷失望。”
建昭帝回想了一下,丝桐殿那会儿自己是这么对他说的?
妙音八法他当初也曾努力想要入门,知道有多难,这么短的时间,这年轻人一气学到了第三重,除了天赋异禀之外,背地里肯定不知道下了多少苦功。
类似的话自己曾对多少乐师说过?建昭帝自己也记不清了。
还从来没有哪一个会像钟天政这般如奉纶音。
建昭帝不由地心qíng大好,和颜悦色问道:“朕看过你们的团战,能连连获胜可是有什么秘诀?”
钟天政语气里带着笑意,毫不犹豫道:“回圣上,有。”
哦?
这下不但建昭帝,就连随他前来的两位皇子、众多侍卫以及御前伺候的谭大先生、谭二先生等人都一齐向他望去。
众目睽睽之下,钟天政侃侃而谈,把自己怎么在邺州寒兰会上结识了一位高人,过后得他指点配合之法的经过说了一遍,并大方地道自己愿在秋试之后,将那些秘诀整理出来,供玄音阁的乐师们学习。
不管建昭帝心里是何想法,表面上他还是将钟天政大大奖励了一番。
稍后钟天政又去打了他的最后一场个人战,顺利拿到了第一。比赛结束之后,钟天政无需再回御前,卓玄等人想找他庆贺,转了半天未找到他的身影。
临近中午,今年秋试的个人战全部结束,入阁五至十五年的老生那边,第一人依旧是江焕。
下午还有两场团战,不过建昭帝有旁的事就不接着看了,起驾回宫。
到吃午饭的时候,钟天政回来,大家凑在乐君堂里热热闹闹聊上午的个人战。
但很快就有一个大消息传来,吓了众人一跳。
建昭帝在回宫的路上遇刺!
第二百三十三章 二诚意(+10)
建昭帝遇刺的消息不是谭瑶华打听到的。
实在是动静太大,压都压不住,到这会儿,半个奉京城的人都听说了。
建昭帝中午在玄音阁起驾,御辇在数千御前侍卫、羽林军的重重保护之下,离开了玄音阁大街,刚进入下一条街道便遇上了埋伏。
现场据说非常混乱,先是各种乐声骤起,少说也有七八位乐师同时发动了袭击,而后乱箭如雨,御辇周围横七竖八倒的全是御前侍卫和羽林军的尸体,其中有很多都是凤嵩川那等级数的高手,鲜血染红了半条长街。
更有传言称,等分散在奉京城各处的大军赶到,连皇帝的御辇都she得跟刺猬一样了,就不知道建昭帝父子三人是否还活着。
这还不算完,行刺建昭帝父子只是这伙反贼计划中的一环,这边奉京城各处的军队都赶去救驾了,刑司大牢突然燃起冲天大火,风大加上守卫空虚,火势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才被扑灭。
一时整个奉京城人心惶惶。
本已是在家养老的谭老国师匆匆进宫,玄音阁更是接到通知,秋试暂停。
谁也不想这么糊里糊涂听到的都是些传闻,大家纷纷拜托谭瑶华回去打听确切的消息。
秋试停了,文笙到正可以趁机养伤。
哪朝哪代刺王杀驾都是惊天大案,不知会有多少人受诛连,多少人跟着遭殃。
卓玄几个挤眉弄眼明着不敢说,心里却忍不住想难道老天爷真是非要他们把秋试团战的第一拿回来?要不然怎么会这般巧法。
乐君堂终不是养伤的地方,谭瑶华和杨绰师徒要回家去,剩下的四人准备先到文笙的马场去住几天。
整个奉京城大街小巷已经布防戒严了,街市上空dàngdàng的。伴着秋风秋叶,看上去特别得萧条。
他们这些人是玄音阁的乐师,身份贵重,去处也是明明白白的,经过一路盘查,顺利回到马场,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一些确切的消息先从国公府那边传了过来。
建昭帝父子三人都活着。
建昭帝本人和二皇子杨昊俭受了点伤。但xing命无忧。
这批刺客人数不少。乐师估计在十个左右,全都埋伏在街道四周没有露脸,眼见事败早早逃匿。余者大约有个三百余人,个个jīng通武艺,箭法高明,一番厮杀之后丢下了几十具尸体。其余的人现在潜在京里,官府正全城搜捕。挖地三尺要将这伙人找出来。
至于那些尸体也有专门的仵作在验看。
刑司那边的qíng况李承运没有提,大约是觉着和文笙没什么关系。
文笙看着是躺在榻上休养,实则呆呆望着房梁出神,是谁豁上了这么多条人命。急着置建昭帝父子于死地?
可惜没有成功。
现场留下了这么多尸体,朝廷肯定会在里头发现线索,接下来必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会不会是钟天政做的?人手他有。建昭帝的行踪刚好他也能掌握。
文笙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又觉着这么粗糙bào戾的手段。不像是他的风格。再说建昭帝现在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老子死了还有儿子,儿子也死了还有宗室,他又不可能取而代之。
总不会是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只为了拖延时间,好叫她养好伤,争团战第一吧,那简直太荒谬了。
那就不是阿政。
建昭帝若是死了,谁会得到好处?
建昭帝一死,大梁必乱,江北……
文笙猛地瞪大了眼睛,王十三在京里呢,看来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就不知道那小子今日有没有喋血街头。
大概有了判断之后,文笙便安下心来养伤。
夜里钟天政来看她,仿佛心qíng很好的样子。
文笙半靠在chuáng榻上,看他chūn风满面,忍不住问道:“你高兴什么?”
钟天政悠然道:“那老皇帝遇刺,我难道不该高兴?刚受我一跪,转身就差点被she成刺猬,可见老天爷也觉着他不配坐那个位置。”
文笙无语,不过钟天政这反应更加说明了此次行刺真同他没什么关系。
“你那帮手下怎么说?”
“他们可没有你家国公爷打听到的消息准。再说你不是猜到谁做的了么?”
文笙觉着“你家国公爷”五个字从钟天政嘴里吐出来酸溜溜的,好大醋味。她笑了笑:“可我家国公爷没有提刑司大牢。”
钟天政先是“哼”了一声,才道:“杀人放火,刑司大牢估计着这回死了不少犯人,等着看吧。”
他顿了顿,不等文笙再问,提议道:“我看你回来的时候坐车没什么问题,老呆在屋子里好人也闷坏了,走吧,跟我出去转转。”
文笙有些意外:“还是算了吧,我这样子,怕是没法骑马。”
“我载你,咱们同乘一匹。”
文笙闻言“嗤”地一声便笑了。
“笑什么,看得起你才载你。”钟天政有些不快。
文笙笑着摆了摆手:“男女有别,同乘一匹不大合适,再说我现在这qíng况也受不了颠簸,坐车到是勉qiáng可以,要真想出去,只能委屈你去套车,临时做一下车夫,不然就算了。”
钟天政瞪眼:“我给你做车夫?想得美!”
“说了不想就算了嘛。”文笙不为所动。
钟天政在屋子里胡乱转了两圈,哼道:“简直是蹬鼻子上脸,白日做梦!”而后甩袖子摔门而去。
文笙慢腾腾地往下缩了缩,躺得更舒服些,明知他听不到了,还是忍不住嘟囔道:“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哪还是白天。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桌案上的油灯结了老大一个灯花。
文笙爬起来准备收拾收拾,关门熄灯睡觉,突然听到屋外又传来了动静。
她关门的手顿了顿,后退几步,坐到了chuáng沿上,嘴角露出戏谑之色。
外头传来了敲门声,文笙收敛了一下表qíng,沉声道:“没关,请进。”
果然是钟天政去而复返。
他脸色不大好看,手里提着一根马鞭子,站在门口不高兴地道:“磨磨蹭蹭,你要穿这身衣服出去么?”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夜游
文笙肚子里暗笑,叫他先在外边等一等。
夜里出去,虽是坐车,也得穿件厚实点的衣裳。
文笙打开衣柜,随意一翻,挑中了件浅huáng色的圆领夹衫,这件衣裳彩边窄袖,和一条雪荷色的绫缎长裤叠在一起,文笙没有多想,拿出来换上,对着镜子梳了梳头,抱起“太平”开门,道:“走吧。”
钟天政原本面带悻悻,已经准备好了要挑剔一番,看到文笙这身打扮微微一怔,目光柔和下来,问她:“斗篷呢?”
文笙想说没那么冷,不用再穿斗篷了吧。
钟天政已道:“我记得是件葱白色的斗篷来着。你现在身体正虚,穿着吧。”
文笙突然回过味来,这身衣裳是当初她来奉京的路上,林家人帮她准备的,那都是钟天政的手下,又在他眼皮底下,做什么事自然都是得他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