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_心渔【完结】(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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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吾生也能有这样绚烂的时刻,好像天际的流星,拼尽所有,只为刹那间盛放。
谭瑶华感慨完了,又道他在南中遇到了许久未回家的五叔,并在五叔那里见到了一首曲谱,他觉着很有意思,特意抄下来,送来与文笙共赏。
曲谱不长,是文笙所熟悉的古琴文字谱。
文笙拿着信一时有些怔忡,谭瑶华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往军前给自己送了封信来,关键就在这首曲谱上。
毋庸置疑,这是一首《希声谱》。
或者说,谭瑶华认为这是《希声谱》的真品,特意送来,是他知道自己需要这个。
文笙就是再心神恍惚,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原来谭瑶华早便猜到了自己练的是《希声谱》,他不问,不说,甚至假装接受了钟天政当初那琴箫合鸣的解释。
他接纳了钟天政的身世,帮着自己隐瞒《希声谱》的秘密。
对钟天政和自己,谭瑶华始终抱着最大的善意。
这样的朋友,不知前世做了多少善事才能修来。
文笙心中感动,将信反复看了好几遍,连着谭瑶华提及韦陀花海的那一段。
而后她问送信的亲兵:“为谭公子送信的人还在纪将军处么?”
亲兵回道:“在,不知道顾姑娘您是否要回信,我请他等我回去再走。”
文笙点了点头,含笑道:“太好了,谢谢你,我正是要回信。”
那亲兵退后几步等着,文笙却叫他先去休息,怎么回信她要好好想一想。
文笙研好了墨,单手托着下巴,怔怔望着那信出神,谭瑶华是个理想主义者,不管他心中勾勒的盛世佳话,还是那韦陀花海带给他的感触,无不说明了这一点。
一直以来,文笙都觉着,谭瑶华要在杨氏父子的江山上构建盛世,无异于竹篮打水,因为选择的路不一样,所以她对他其实是有所保留的。
可现在,文笙却改变了想法。
她和谭瑶华都想叫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过得更好。
自己就一定能成功么,未必。直到现在,在她的面前还是荆棘密布困难重重,说不定谭瑶华因为家族,因为实力运气等等因素可以走得更远。
就退一步讲,眼下的泰陵之行也充满了危险,自己的身体又是这样,一旦有什么意外,没有人比谭瑶华更适合托付自己对《希声谱》的感悟了。
文笙提起笔来,蘸上墨,先简单和谭瑶华说了下朝廷大军在成巢惨败的经过,又重点说了说文鸿雪等几位乐师大火中遭遇不测的事。
正事说完,文笙换了张纸,将笔先在别处试了试微润,开始作画。
先画伐木,怡然山野,心无尘垢;再画行船,逆水顽石,力量和风骨;接下来是采荇,捣衣……
文笙将自己对每一曲的感悟全都融到了画中。
四张画,除了采荇下面跟着曲谱,另三张都只是单纯的画,这是她与谭瑶华之间的心照不宣。
一气画完了,文笙放下笔,细细端详。
虽然越到后来她jīng神越是不济,但这几张画她还是满意的。
四首《希声谱》,除了《捣衣》掌握的时间尚短,其它三首,文笙都花了大量的心血去琢磨,《希声谱》注重的是心境,故而连带着几幅画她也是前所未有的得心应手。
谭瑶华学了玄音八法,再想学《希声谱》怕是相当困难,但也说不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不管是谁,若能因为自己的画感悟到《希声谱》,总不会心xing太差,就留待有缘人吧。
她把回信封好,jiāo给那亲兵,叮嘱他一定送到。
做完这件大事,文笙jīng神上虽然更觉疲惫,但心里却像去了块大石头,着实轻松了不少。
转过天来,钟天政那里也准备好了,一行五人出发前往于泉府。
云鹭帮文笙准备了马车,这一路不好走,曲俊和董涛在前面充当向导,因为战局变幻,常常半天之前打听到路还是通的,结果却已被东夷或是列登的军队占领。
绕道者不知几何,唯一叫众人觉着欣慰的是,不知文笙是耗得太厉害了,还是她现在身体太虚弱,路上颠簸竟而晕车,每日竟能朦朦胧胧地在车里眯一两个时辰。
一行人穿林过坡,专捡小路走,在兜了个大圈子之后,离着白州大牢所在的泰陵县只有两日路程了。
前面不需说有着东夷人重兵把守,不管云鹭还是钟天政,都不敢贸然这么送上门去。
钟天政叫大伙先藏身野外,他去想办法。
曲俊有些奇怪,明明云鹭才是习武之人,怎么叫个乐师去探听消息。
不过看文笙和云鹭都没说什么,他也不好发号施令,只得主动请缨:“还是我和董兄去吧。”
钟天政淡淡望了两人一眼:“那就一起去吧,分头行动,总要想办法探听到泰陵县城的真实qíng况才好。”

第三百零五章 于泉第一夜

三人分头行动,直去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才接连回转,带回来的消息相差无几。
泰陵不能去,离城还有十余里就有东夷军队戒防,人数虽不多,但一直不见有老百姓出入,他们在周围找当地人打听,才知道早在数月之前整个县城的百姓已经全部遭到驱逐,现在城里除了白州大牢的犯人,全部是东夷驻军。
曲俊不死心,到底施展轻功寻隙潜进城,到处探看了一下,摸到大牢附近险些被发现,只得退了回来。
按他所见,驻扎泰陵的东夷军队大约在一千人左右。
因为泰陵靠近东南沿海,失陷得早,这会儿算是后方,离着前线远,盘查并不严,但正因为城里没有闲杂人等,文笙几个想混进去公然活动是不可能的。
而当初白州大牢在修建的时候,就考虑到关押的都是重刑犯,为防越狱和劫囚,四面的石墙建得既高且厚,只留了一个小门连着一条通道,大家对牢里什么qíng况两眼一抹黑,这等qíng况下冒然闯进去救人实为不智。
怎么办?
曲俊道:“要不然等天黑我再去一趟,直接留书,看看这些东夷狗什么反应。”
文笙问他三个:“发现对方主帅了么?”
三人互相望望,都不作声。
文笙明白了,索xing不兜圈子,直接问钟天政:“阿政,你的意思呢?”
钟天政想了想,提议道:“去于泉吧,一天就到,那里不光是东夷军队,有海盗。有商户,还有好几万老百姓,先到那里安顿下来,慢慢想办法。而且泰陵归于泉府管,说不定在那里能找到东夷人的首领。”
知道得这么清楚,显然不是临时起意。
曲俊佩服道:“还是钟公子你想得周到,连于泉的qíng况也一起打听了。”
钟天政但笑不语。
诸人都等着文笙拿主意。文笙目光在钟天政脸上停了停:“那就去于泉。”
云鹭有些犹豫。但想了想眼下除了于泉,也确实没什么地方好去,曲俊、董涛又都没有异议。只得作罢。
一行人改向南行,在钟天政的坚持下,在离于泉城二十余里时,绕到了官道旁的一片林子里。
“在这等等。看能不能想个办法混进城去。”
“等什么?”曲俊问。
“商队,土匪。海盗。只要是进于泉的队伍,什么都行。”钟天政道。
云鹭看看天色,忧心忡忡:“这会儿可不早了,若没人来今晚就得宿在城外。”宿在城外还是小事。关键又白白làng费了一晚上的时间。
“放心,肯定有。”钟天政颇有把握。
他同诸人解释:“于泉距离白州港不远,jiāo通便利。一直以来对外贸易就十分发达,很多商家在此买进卖出。别看现在正打着仗,敢做海上生意的,十九都私下与海盗有着勾结,东夷人列登人抢了那么多东西,不可能千里迢迢全都运回国,要想办法换成金银。对商家而言,这正是发财的良机。”
曲俊恨恨地道:“这些狗才,rǔ没祖宗,赚这等黑心钱不怕天打雷劈!”
钟天政悠然道:“你看着就是了,商人逐利,东夷人占了泉州大半年,听说每日奔着于泉而来的商队多如过江之鲫。”
曲俊骂了句脏话,领着董涛蹲在树林里等人送上门,全未发觉这半天完全为钟天政牵着鼻子在走。
文笙见那两人走远,悄声以口型询问:“你的人呢?”
钟天政回她一笑。
文笙就知道,这等事少不了钟天政。
既是这么有利可图,说不定为他经营产业的林氏兄弟早就来了白州。
出发前,钟天政说要多停一日,便是在安排这些事么?
虽然隐隐有所猜测,但文笙并没有说破。
不大会儿工夫,官道那边传来了喧哗之声。
一支商队撞上门来,曲俊和董涛悄悄弄坏了其中两辆车,害他们全队停在路上,又趁乱掳走了跟队的东家。
抓来的是个中年商人,看上去胆子既小,人又机灵,曲俊只是稍加威胁,他就知道自己该gān什么,不但满口答应,还帮着出谋划策。
“呆会儿我带你们归队,就说撒尿时不小心滚了坡,正好遇见了几个老朋友。几位放心,于泉我来过好几次了,守门的一看我这张脸,根本连查都不查就放行。”
曲俊不禁啼笑皆非,他没想到事qíng会这么顺利,担心有诈,将刀子向下一压,yīn恻恻道:“别跟大爷耍花样,我们寨子里的三百兄弟想趁这机会洗手上岸,好好做买卖,这第一笔要是砸了,只要gān回老本行,拿你祭旗。”
那中年人连连点头:“是,是,您尽管放心,小的都懂,就因为小的懂得趋利避害,家主才会叫我跑于泉这条线。”
曲俊冷哼了一声,还要再恐吓两句,钟天政咳了一声,打断他:“时间不早了,出发吧,曲当家若是不放心,呆会儿进城的时候和他坐一辆车就是了。”
曲俊想了想,只好如此了,就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叫他觉着浑身别扭。
文笙将“太平”包了个长条包袱抱在手里,大家简单收拾了一下,看看没什么破绽,跟着那中年人去与商队会合。
商队此时已经将车修好,发现东家不见,正找人呢,中年人谎话张口就来,顺利遮掩过去,曲俊眼看无人起疑,心中松了口气,以目示意其他人:“太顺利了,哈哈!”
文笙不忍心看他受骗,将车帘放下来。
进城果然十分顺利,就像中年人说的那样,守门的东夷人收了买路银子,连查都未查,痛快放行。
车队进了于泉。这一座大城虽在东夷人的控制之下,却还有不少大梁百姓居住。
城里看着很萧条,街道两旁的商铺有开张的,大半关门落了锁。
这时候天将huáng昏,应该是街上人比较多的时候,文笙透过车帘的fèng隙观察,大街上往来的多是外地人。而且等级分明。
于泉的列登人不多。看打扮大多都是私军,耀武扬威最是嚣张,东夷兵次之。第三等的是海盗,像文笙所呆的商队需要夹着尾巴贴墙根走,领队不时陪着笑脸,对人点头哈腰。
而寻常的老百姓无事很少出门。看上去与难民乞丐无疑。
那边车里中年商人正与曲俊商议:“大爷,你们几位准备到何处落脚。小的先送你去吧。”
曲俊皱眉,于泉城变成这样,想也知道住店要受盘查,到何处落脚好呢?
“你们住哪?”
中年商人殷勤道:“我们住商行啊。就是地方太简陋,不然正好请各位好汉过去坐坐。”
这时候谁还在乎简不简陋。曲俊突然回过味来,冷冷盯着他:“是不是想甩了我们。然后好去告密?”
中年商人没口子地喊冤,曲俊冷笑道:“不是这么想的gān嘛急着打发我们?不是老朋友么。老朋友好容易遇上,哪有不住一处的。我看不给你点苦头吃,你就不晓得大爷的厉害。”
车外钟天政出声:“安全起见,还是一起去商行住吧,还有,你们两个说话能不能小声点。”
中年商人立刻捂住嘴,不吭声了,曲俊也消停下来。
很快车队拐进一条胡同,到达目的地。
商行里有人闻声出来迎接,众人开门卸货,乱糟糟地住宿歇息。
中年商人被唤做胡老板,亲自跑前跑后帮着文笙等人安排食宿。
曲俊冷眼盯着他,悄悄去跟文笙和云鹭研究:“你们有没有觉着这胡老板有点儿不对劲?我叫他殷勤得心里发毛。”
曲俊这个样子,叫云鹭想起当初被林庭轩戏耍的那些不愉快的经历来,隐晦地道:“小心为上。”
曲俊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这时候,文笙终于找到和钟天政独处的机会,道:“你到底如何打算?”
钟天政冲她笑笑:“再危险的地方,我也会保护好你,放心住下吧,这里很安全。”
文笙半信半疑,钟天政仿佛心qíng很好的样子,脸上笑意半晌未散:“你看,我根本没想瞒着你和云鹭,否则胡植哪敢表现得这么蠢?你不顾身体,非要先来救李承运,我心里很不舒服,索xing帮你促成这笔jiāo易。好了,你就放心在这里养病,等明天,我再帮你找位有名的大夫瞧瞧。”
他将文笙领到她的住处,就文笙所见,大约是怕人觊觎,整个商行确实内外都很寒酸,唯独她的这间屋子是经过jīng心布置的。
大到家俱桌椅,小到笔墨纸砚,无不考究。
被褥松软舒适,熏着淡淡的香气,就连窗帘的颜色,都考虑到了她的喜好。
她目光在屋里逡巡的工夫,钟天政转身便要离开,文笙开口唤住他:“喂……”
钟天政扭头,将一根修长的手指在唇上竖起,做了个“嘘”的手势,笑道:“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安心养病,剩下的jiāo给我。”说到这里,他一双凤目微微眯起,仿佛dòng悉了文笙的内心,“不放心就叫云鹭跟着我嘛,你特意带着他,不就是这个意思么,好啦,我保证不折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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