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琴亦道:“这牵线的人怕也不好找。”
钟天政胸有成竹:“于泉城里有这么多jian商呢,不管是商人还是海盗。都是见利忘义之徒,只要饵下得重。就不怕没人上钩。”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难怪钟天政会说有七成把握,这可比什么半路劫囚车高明多了。
再说同样是破财消灾,这钱给了海盗。好歹比直接送给东夷人qiáng。
曲俊、董涛都去看文笙,等着她拿主意。
文笙稍有疑问:“不共戴天之仇?”
钟天政道:“不错,装成仇人。才好同对方打jiāo涉。”
文笙自然知道,只是这样就势必要往李承运身上泼脏水。这脏水还要煞有其事,不叫人查出破绽。
“什么身份呢?”
钟天政想了想:“李承运欺男霸女,咱们都是受害者,就丽姬姑娘的族人怎么样?”
诸人面面相觑,曲俊和董涛脸色都有些不自然,文笙也觉着若是李承运知道了必定觉着戳心窝,不过再一想还真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点头同意:“那就这样吧,救人要紧。”
这件大事定下来,昨晚席上到底细节如何也就无人再提了。
主意是钟天政想出来的,他自然要在后续cao作上多出点力,曲俊等人本以为找人牵线是最难的,但只是半天时间,钟天政就找来了合适的人选。
不是旁人,正是此间地主胡老板。
胡老板点头哈腰,在众人面前搓着手一副财迷相,信誓旦旦:“诸位放心,我们家在海上一直做着大买卖,给海上那几位头领都上着贡呢,诸位要联系谁?有银子就好说,蒋海龙行不行?”
文笙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钟天政之前跟她坦承要请蒋海龙作保促成赎人的事,而今不过是换了个身份,依旧通过胡植找那姓蒋的,不知钟天政和蒋海龙那帮海盗有何关系,要说差别,那就是如此一来,东夷人一两银子也拿不到了。
她没有点破,道:“行,有劳了。”
待胡植退下,文笙同戚琴和云鹭道:“这样就只剩下等消息了,不用这么多人在这里,戚老和云大哥先回去吧。”
戚琴知道文笙是急着将那封信送到纪南棠手上,虽然不放心这边,还是道:“好吧,你们几个千万注意安全。”
戚琴、云鹭要走,钟天政自是全力配合,叫胡植想办法把人送出城,若非还等着跟曲、董二人拿银子,大有连这两个碍眼的家伙也打发走的架势。
胡植已经想办法联络海盗去了,几人能做的只有等待。
其实这时候他们没必要还留在于泉,同蒋海龙的jiāo易若是谈成了,接下来就要选择一处jiāo接,jiāo接的地方要秘密、安全,还要考虑蒋海龙的意愿,钟天政建议大家去彰州临海。
曲俊和董涛也同意了,他们一直在于泉流连不走,是想看看那沙昂会不会言而有信,将李承运从白州大牢提过来。
若是能见上一面就好了。
为此二人加上钟天政频频去夜探敌营。
穆大夫一直在为文笙调理身体,他说像这样日日针灸推拿大约还需要个七八天,七八天过后,文笙就可以靠汤药来保证睡眠,他也就不用盯得这么紧了。
文笙很过意不去,若不是因为她,穆大夫也不用冒险跑到于泉来,每天关在商行里,哪儿也去不了。
一晃过去了好几天,自从戚琴、云鹭走后,钟天政来找文笙,两人独处的时间明显多起来。
钟天政知道文笙跟纪南棠请了三个月的假。特别好奇她接下来的打算。
“等救出李承运就去我那里吧,我来安排,定叫你每日都开开心心的。”钟天政期待地望着她。
“你那里是哪里?”文笙套他话。
她本以为钟天政不会回答,谁知他很是大方地道:“就在彰州,刚好和蒋海龙做完了jiāo易,叫曲俊他们带着李承运回京,我就带你去散心。你的喜好。我也差不多都知道。”
文笙似笑非笑地道:“那我喜欢出海。你知道么?”
“……”钟天政怔住,他确实没想到,文笙以前在他面前从来没说过坐船出海这一类的话。
他半信半疑:“你怎么会喜欢出海呢?你坐过船么?”
当日他派人调查过文笙。离水虽然靠着海,可关于文笙,一点这方面的传言也没有啊。
若是旁人,钟天政自然立刻就能断定对方在撒谎。可对文笙,他却没有这样的把握。毕竟她身上匪夷所思的事实在太多了。
文笙没叫他疑惑太久,道:“没坐过。正因为没出过海,才想坐着船出去瞧瞧,海外有东夷、列登这样的敌人。必定也有其它的国家,有我们无法想像的陆地和人们,人的一生太短了。与其好奇,不如自己去寻找答案。”
钟天政有些忡怔:“这样……”
“一起去么?”文笙邀请他。
这种邀请太难得了。而且又来得这么突然,即使骄傲如钟天政,全无准备之下竟也生出一丝受宠若惊之感。
一瞬间,钟天政心中真有了些许动摇,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道:“太危险了,海上风大làng急,我手下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万一出点意外,任你我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济于事。换个地方。”
文笙没有坚持,望着他道:“那我们走陆路,骑马坐车一直往西,听说大梁西去有大片的糙原,一望无际,景色之壮观堪比碧绿色的大海。”
到这时候,钟天政如何不明白文笙是想将他从彰白二州引开,引得远远的,彻底切断他与手下人的联系,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却连一点气恼之意都没有,有的只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和酸涩。
拒绝的话很难出口,钟天政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先把李承运弄出来再说吧。到时候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商量。”
谈话到此而止,这次难得的jiāo流以钟天政的避而不谈告终。
大约又过了十天,晏山之子在敌营里再次设宴,曲俊和董涛竟真的见到了李承运。
说真的,离远见到李承运,两人竟都有些不敢认。
李承运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大冷的天,衣裳单薄不说,脚上穿了一双木屐。就这一身也不知多久没换洗了,看上去显得脏兮兮的。
头发胡子到是打理得很整齐,气色不大好,人比离京的时候黑了也瘦了很多。
他手上足上都系着铁链子,大咧咧盘膝独坐了一席,两手jiāo叠放在膝上,后背挺得笔直。
因见了李承运,曲俊和董涛都难抑激动之qíng。
两人冒险又往前接近了数丈距离,潜伏下来,好在未被敌人发现。
沙昂特意把李承运弄来酒宴上,就是为了取乐。
大梁皇帝的外甥锁链加身,为保活命向他摇尾乞怜,只是这么一想,就叫他十分亢奋,兴致一高,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他把军中通译官叫过来,道:“你和他说,他的皇帝舅舅不愿意拿钱把他赎回去,当初天摩隼他们失手被擒,我父亲可是派了人去奉京谈判的,问他被亲人放弃,可有什么感想?”
通译官把这番话翻译过去,李承运沉默片刻,道:“告诉你的主子,这就是大国和小国的区别。”
这不是什么好话,通译官译完,沙昂嗤笑一声,对方现在只是个阶下囚,他居高临下,到是不急不恼,颇有耐心:“没见识,我们大东焱有辽阔的海域,地盘不比你们小,你们梁国给我们打进来,马上要灭亡了,还以大国自居,真是可笑。”
四下里的东夷诸将配合着哈哈笑了起来。
李承运神色有些黯然,口中却道:“大东焱?你们现在不是连那仅有的几座小岛都被列登人占领了么?我们大梁有西魏、古元几个属国,你们东夷现在是列登的属国,年年纳贡,岁岁称臣,都是一样的。”
向列登帝国求乞,是晏山的不得已之举,为此晏山在东夷名声一下子变得臭不可闻,沙昂视其为家族的耻rǔ,被李承运一下子戳中痛处,脸色登时yīn沉下来。
董涛离远听着李承运与敌人针锋相对,不禁暗暗为他捏了把汗。
果然,就听着沙昂yīn恻恻地道:“我听说你这个国公只会花天酒地,没想到舌头还挺厉害的,你就不怕我将它割下来,煎了下酒?”
李承运沉默不语,后背愈显挺直。
沙昂脸上神色变幻,边上戴了鬼脸面具的那人低声说了两句什么,他这才吐了口气,道:“梁国的贵族平日里声色犬马,是很会玩的,尤其是李国公你,这会儿你有什么玩乐的新鲜点子,不妨教教我们。”
李承运脸上露出痛恨之色,并不吭声。
沙昂冷笑:“若是没有,李国公就亲自给我们跳段舞助个兴吧。哄得爷高兴,不但饶你不死,说不定等日后爷把梁国打下来,还顺便抬举抬举你。”
说完了,他一挥手:“来人,给李国公松绑,伺候他换衣裳。”
几个亲兵鱼贯上前,头一个要给他解铁链子,后头几人手里捧的衣裳颜色十分鲜艳,抖开来姹紫嫣红的,竟是一套梁国舞姬的薄纱裙。
这一下不但董涛变色,就连不懂东夷话一直看得满头雾水的曲俊都蓦地明白了,不禁暗暗咬牙。
这杂碎,欺我大梁太甚。
他们既担心李承运会为了保命,一时隐忍,如了沙昂的意,那样的话传扬出去李承运就不用再见人了,又担心他表现得太刚烈,激怒敌人吃眼前亏。
李承运没有多考虑,下意识就将两手往旁边一伸,避开了亲兵解锁链的动作。
他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盘膝而坐的仪态,坐在席上两腿伸直,大声喝道:“狗贼,我李承运宁可一死,也不会拿自身给你们取乐!”
第三百一十章 计成
沙昂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屑:“死?战败被俘时不死,大牢里呆了这么多时日不死,现在想起来了?哈哈,梁人之卑贱怯懦,可见一斑!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拖了下去!”
话音一落,几个东夷兵不再试图撕扯李承运的衣裳,左右将他架起来,拖着离席而去。
曲俊和董涛两个不由地大急,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都是为了救出李承运,李承运若是这时候出事,钟天政想出来的计策再妙又有什么意义?
沙昂若是要害国公爷xing命,他们也只有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
李承运不再挣扎,一瞬间脸上的神qíng不是愤怒惊惧,竟是露出了终于解脱,如释重负的模样。
董涛暗叫一声糟。
这时席上那鬼脸人出声道:“慢着!”
他探身同沙昂低语几句,因为角度的关系,董涛无法确定说的是什么。
沙昂听完“哦”地一声,露出感兴趣之色,转向李承运,浑不在意地挥了下手,吩咐几个东夷兵:“先打二十鞭,教教他怎么说话。”
董涛伸手抓住了曲俊,生怕他冲动坏事,转头以口型示意:只是二十鞭,国公爷应当撑得住。
曲俊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董涛将他松开。
很快东夷兵就将李承运绑在了在离席不远的一根旗杆上,准备行刑。
一个膀大腰圆的军中壮汉手提鞭子上前。
东夷军中行刑的鞭子鞭身乌黑,不知浸透了多少鲜血,上面还带着倒刺。
曲俊和董涛都有些不忍心看,程国公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身边奴仆成群,连根毫毛都呵护周到,他长这么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一不顺心的大约便是丽姬姑娘的死。如今落在敌人手里,不但饱受欺rǔ,皮ròu还要受苦。不知挺不挺得住?
第一鞭带着凄厉的风声。重重落在了李承运的左肩上。
李承运闷哼一声,肩头衣裳登时碎裂,血渗出来。鞭梢自他下巴擦过,留下了一道血印。
宴席上响起哄笑之声。
那壮汉不见李承运呼痛救饶,脸露狞笑,扬手第二鞭又至。抽得是李承运小腹。
李承运早在第一鞭落下来的时候就闭上了眼睛,此时身体猛一抽搐。额上青筋bào起,大颗的汗珠冒了出来。
曲俊趁着东夷人观刑喧哗之际,悄声向着董涛由衷赞叹:“国公爷生在富贵乡,锦衣玉食的。没想到还是条硬汉。”
董涛还惦着李承运刚才被拖下去时的那个表qíng,担忧道:“我怕国公爷心存死志,经此一遭。更不想活了怎么办?”
曲俊迟疑道:“应该不会吧。国公爷忍rǔ偷生这么久,当是因为他还记着刘先生是怎么死的。”
提起献计之后自尽的刘良畴。两人尽皆沉默,李承运带兵出征之前,他们和刘良畴还坐在一个桌上喝过酒,不但是他,穆大虎、陈玉平……多少故人都在那一战中化为了白骨。
二十鞭很快打完,李承运浑身浴血,已经昏死过去。
由始至终他既没有呼痛也没有求饶,无趣的反应大大出乎东夷将领们的预料,席上的嘲笑声渐渐弱了下去。
行刑的壮汉上去向沙昂复命,沙昂挥了下手,命他退下。
东夷将领们开始饮酒作乐,将李承运丢在了那里,直到酒宴结束,才有兵士上去将他自旗杆上解下来,带去别处关押。
曲俊和董涛暗中跟去,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同李承运说上话,可关押李承运的地方戒备森严,想这样悄悄摸进去是不可能的,除非杀人硬闯。
钟天政的计划正紧锣密鼓地进行,二人怕坏事不敢打糙惊蛇,呆到天快亮时,悄悄返回,向文笙细细学说。
文笙很是担忧,她现在窝在于泉,与外界的联系几乎完全被切断,应对这个局面颇有些无力,只能指望着李承运自己挺住了,不管如何也要坚qiáng地活下去。
又过了两日,胡植那里终于传来消息:联系上蒋海龙了,蒋海龙毫不客气,张口就是一千万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