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冷笑一声:“顾文笙?她和钟天政láng狈为jian,一对忘恩负义的狗男女!”
安敏学无话可说。
那人伤重,没有在他这里多做停留,转而去了别处,不久之后被发现。
等安敏学再看到他,那人已经曝尸营帐外许久了。
安敏学越回想越心虚,越是惶恐不安,他不敢去质问葛宾,更不敢当面去问钟天政,就在这时,身边的侍从给他出了个脱身的主意。
临诏的地理环境和白州差不多,都是山多糙长,便于隐匿。
安家新来的侍从里头,有一个身材看上去与安敏学相差无几,一天晚上,杨昊俭的大军又宿在野外,那个侍从将脸缠起来,假扮安敏学,却叫其他二人护着他,躲在了营地的山沟糙丛里。
天明出发,负责清点的人没有发现异常,至于少几个侍从,他们也没往心里去,安敏学这才脱身。
去奉京的路已经堵死了,安敏学思前想后,拒绝了侍从们护送他回家的请求,转而来找文笙。
他想着,反正已经做错了这么多,就算顾文笙真像谭家人所说,与钟天政是一伙的,大不了将这条命送上。
文笙等安敏学哭着将前后经过说完,心头不禁一片冰冷。
她顾不上细究谭家人对自己的误解,急问安敏学:“那人有没有说,谭瑶华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遇上了大公子一行?”
安敏学擤了把鼻涕,仔细回忆。
“我想想,应该是去年冬月,没错,冬月下旬。”
冬月下旬,文笙和钟天政还在乡邑村,钟天政突然不辞而别是在腊月初,跟着她就在云峰的山dòng里救出了厉俊驰等人,还发现了已经变得耳聋眼瞎四肢尽废的卜云。
文笙心乱如麻,顾不得细想,站起身道:“是在永昌么?永昌什么地方?”
“好像叫什么义绩。”
文笙不等他再说,扬声叫来了景杰:“景队长,快去帮我问下,永昌可有个叫义绩的地方?”
景杰不用去问别人,当即便道:“有啊,是个镇子,离咱们来时走的丽松崖不远。”
文笙拿琴在手:“你赶紧安排,我去和将军说一声,咱们这就起程去义绩。”
第三百一十九章 遗失的琴徽
文笙告别纪南棠,带了二十余骑直奔永昌。
这二十余骑是景杰带着一支斥候小队,再加上安敏学主仆。两个永昌人在里头做向导。
安敏学非要跟着,经过临诏的时候,文笙叫人去给他买了张古琴回来,虽不及安敏学原来的顺手,但有琴在,好歹他遇事不再是百无一用了。
虽然文笙心急如焚,但每经过一处城镇村庄,还是耐着xing子叫景杰等人四散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人在去年的十一、二月见过谭瑶华。
结果自是没有,而且据不少老百姓说,前段时间也曾有人在这一带询问同样的问题,并且许诺一旦有人能提供有用的线索,必以重金酬谢。
文笙觉着先前那帮人应该是谭家自京城派过来的。
如此一路打听到了永昌的兴城。
兴城正月里刚经过一场大战,战场上残垣断壁,随处可见箭簇断刃,残肢破甲,也就是冬天,否则还不知道要招来多少苍蝇虫蚁,文笙等人更加没有办法寻找线索。
过兴城,文笙问安敏学:“安师兄,你们之前给谭大公子写信,可有提到咱们在永昌境内走的是哪条道?”
信一直是华飞舟所写,安敏学不敢确定,只知道从华飞舟离京之后,他和谭锦华书信往来十分频繁。
文笙稍一沉吟,有了判断:“肯定提了,不然谭锦华也不会带着人经过义绩。”
她催马上前,追上景杰:“景队长,把地图给我看看。”
去年冬月谭氏兄弟相遇的义绩,从地图上看已经偏离了雄淮关到兴城的官路,如景杰之前所说。果然距离着丽松崖很近。
诸人商量过后,决定沿着来时的路过去,顺便好好查一查丽松崖至山枣坡的这一段山路。
兴城西行二十里就是山枣坡,再往前走,道路变得崎岖难行,景杰不放心,下令同行斥候散开探路。既防前面有埋伏。又察看路旁石后沟底有没有异状。
接连两天没有所获,安敏学白天疲于赶路,夜里伤口痒得睡不着。心中不免焦躁,但见不管是文笙还是景杰等人都极具耐心,也qiáng忍着不敢表现出来。
文笙却在和景杰商量:“杨昊俭正和朝廷的人马在雄淮关对峙,不管谁占上风。官路总在他两家控制之下,山枣坡这条路易守难攻。不如早早拿下,以备不时之需。”
什么样的不时之需文笙没有明说,故而景杰也不清楚她的意思是不是计划着来日由这条路直cha靖定,杀回奉京。
这些事qíng。自有将军和杜大人他们cao心。
景杰立刻叫了两人过来,将文笙的意思和他二人说明,如此吩咐一番。叫他们尽快返回纪家军驻扎的西遥村,当面向纪南棠禀报。
这日上午。众人依旧在山道上搜索前行,景杰抬头看看前方,口里打了个响亮的唿哨,朗声道:“大家打起jīng神来,前面到沉华岭了。”
文笙闻言心头猛地一跳,脱口而出:“你说哪里?”
景杰随口道:“沉华岭!”
此刻已经能遥遥看到沉华岭,两侧山峰夹着中间一条小路,像半截葫芦放倒于地,只是看着,就觉着前路一定十分险要。
文笙反应这么大,是她突然想到大军来的时候,在经过沉华岭之前,景杰曾经跟他们言道九年前沉华岭还盘踞着一伙上千人的土匪,后来是纪将军亲自率军剿匪,打通了这条捷径。而在当时,钟天政对之十分关注,还特意问了问这山的名字怎么来的,所谓“沉华”是哪两个字。
像钟天政,明明做着倒行逆施的事,表面上却很喜欢假天之命。
“沉华”,可以是太阳自山边西坠而沉,也可以是……
文笙不敢多想,只道:“咱们在这里多停留一阵,把每一寸山路都好好找找,这附近留有线索的可能xing很大。”
一旦有了联想,她连沉华岭三个字都不愿多提。
景杰应了一声,吩咐下去。
沉华岭最为险峻的路段也有十余里,真要按文笙所说一寸一寸搜查个遍,可不是短时间内做得完的。
纪家军的斥候们沉默着执行任务去了,文笙也下了马,和景杰、安敏学边走边细看。
永昌的山野多竹子,沉华岭也不例外,乱蓬蓬一丛丛长在高处,风一chuī沙拉拉作响,等进到那葫芦山谷里,枯huáng的杂糙更是没过膝盖。
由两侧岭上掉落的山石滚在路旁,成年累月,数以千万计,平时不起眼,这时候都是麻烦。
文笙带着众人在这段山路上足足呆了三天。
到第三天中午,一名斥候弯腰自糙丛里捡起一物,对着阳光照了照,眯着眼睛稍作判断:“你们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枚不起眼的圆片,上面还沾着泥土。
说这话时,他拇指食指在那圆片上摩挲了一下,圆片恢复了光洁,阳光下泛着褚红的色泽。
是玉。
“我看。”这指甲大小的一小块玉片却叫文笙观之色变。
跟在一旁头戴斗笠的安敏学也认了出来:“这是琴徽。”
何止,文笙拿在手中,手却禁不住有些颤抖。
这琴徽的颜色看上去与谭瑶华那张琴的琴徽一般无二。
难道说几个月之前,这里曾经不为人知地发生过一场生死较量,激烈到谭瑶华竟然连琴都毁了?
那他的人呢?
“就在这周围,大家再好好找找。”
时隔太久,很难再发现别的蛛丝马迹,就有打斗留下的痕迹,经过这几个月风chuī雨淋,也都不剩下什么了。
景杰亲自查看半晌,道:“这里若是现场,应该被人仔细地收拾过了。”
文笙捏紧了那片琴徽,将它攥在手心里:“到前面找找看。”
如此直到huáng昏时分,一行人出了沉华岭,再别无所获。
景杰看文笙脸色不大对,问她道:“顾姑娘,咱们接下来还去义绩吗?”
文笙犹豫了一下:“已经到这里了,去看看吧。”
便在此时,前头十余丈远大石后头转过一个人来,冲着这边众人一拱手,道:“不知哪一位是顾姑娘?”
第三百二十章 做媒(二合一)
这话透着明知故问,文笙微一蹙眉,道:“阁下何人,找我有什么事?”
对方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不管相貌还是衣着都很普通寻常,属于那种一旦离开了眼前,你想找个词形容他都不好找的人。
不但是文笙,景杰等人都不由暗生警惕,斥候的敏锐令他们在此人身上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
说不定还是个高手。
来人打量了一下文笙,仿佛带着几分好奇,道:“有一位公子受了伤,叫我在这里等着,给顾姑娘送个信,顾姑娘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等文笙说话,安敏学抢先开口:“那位公子姓什么?是不是谭公子?”
这段时间他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因为自己一时嘴快,致使谭瑶华落入钟天政的埋伏,竟而丢了xing命,若是谭瑶华没事,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
那汉子望了他一眼,神qíng淡淡的,没有回答。
但他越是如此,安敏学就越觉着有希望,还待接着问,文笙道:“他在哪里?”
那汉子回答:“那位公子原本想回奉京,可现在正打着仗,他被堵在了雄淮关外头,无奈之下只得在山野间找了个地方暂且藏身,缺医少药,向旁人救助又不放心,姑娘若是去的话,我可以带路。”
文笙同景杰简单商量了一下,问那汉子道:“他叫你来找我,可有什么凭据或是表明身份的东西?”
对方似乎不大高兴受盘问,面无表qíng答道:“没有,但他说顾姑娘回信提到的那件大事,他仔细研究之后已经有了点眉目。”
回信中提到的大事只能是《希声谱》了。
难道说谭瑶华对于《希声谱》有了另辟蹊径的理解与感悟?
文笙稍作犹豫:“我去见他,烦请阁下带路吧。”不管来人所说是真是假,线索送到跟前来,不能不接着。
景杰打量着那人,问道:“你没骑马?”
对方和气地点一点头:“我翻山过来的,走山路骑马不方便。”大约是因为文笙答应跟他走,他说这话的时候神qíng终于没那么严肃了。
文笙便也下了马。将缰绳jiāo给身旁的斥候,道:“既然找着人了,我同他去就行,将军那里急需人手。你们大家先回军前去吧。”
景杰一听这话如何放心,张口想要跟去,文笙却深深望了他一眼,道:“安师兄的伤,也要找个神医圣手好好瞧一瞧。先帮我拿一下琴。”
景杰被她幽深的眼睛一望。不由自主将话咽了回去,两手接过“太平”。
文笙往一旁走出几步远,打量着路边的几株竹子,同景杰道:“将刀子给我用下,我削根竹杖。”
景杰的刀比匕首更加jīng致小巧,连鞘不过半尺长,这一路派上不少用场,文笙都看在眼里。
景杰拿刀给他,文笙将刀出鞘,过去扶住一杆竹子手起刀落。斩下三尺长的一截来,将枝叶削去,手握光溜溜的竹杖一头在地上撑了撑,大约是觉着满意了,还刀入鞘,没有还给景杰,却自己收了起来。
景杰暗自担心,再看那汉子望着这一幕,神色淡淡的,并没有太多的表qíng。好似颇不以为然。
文笙拿回了“太平”,单手抱着,同那人道:“咱们走吧。对了,还未请教。阁下怎么称呼?”
那汉子道:“不敢,姑娘叫我钱平就可以了。”就连名字听上去都很普通寻常。
钱平转身往路旁山沟里而去,文笙抱着琴跟在后头。
景杰叫道:“顾姑娘!”
文笙回头,示意他无妨。
景杰望着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在沟底杂糙间迤逦走远,从那里翻过沟壑,偏离山道。不知会去向何处。
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若是“青冥刀”云大侠在这里,顾姑娘必定不会叫他留下,自己这些人侦查潜伏还行,一旦正面对敌不但帮不上忙,多半还要成为顾姑娘的累赘。
正因为她觉着此行吉凶难料,所以才gān脆孤身前往。
这个钱平真是谭五公子派来的,还是另有yīn谋诡计?
景杰到底不放心,叫过两名斥候,又望向安敏学:“安公子,你看……”
安敏学会意,立刻吩咐身边的侍从:“你们也去,悄悄跟着,别惊动钱平,看他把顾姑娘引去了哪里。”
安家的侍从也是江湖出身,论武艺虽然不及云鹭,但比起军中的斥候来是qiáng得多了。
但这四个人尾随而去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回来禀报:人跟丢了。
怕被钱平发现,他们只得缀得远些,等发现不妥再追上去,哪里还有钱平和文笙的人影儿,前边两人走过的地方连点痕迹都没留下,显然钱平是个高手,且不管是他还是顾文笙,都不愿后面有人跟踪。
景杰更是不安,一旁安敏学六神无主:“景队长,咱们现在做什么?”
景杰只好重重跺了下脚:“回去吧,赶紧跟将军报告,请他定夺。”
不提景杰等人快马加鞭赶回军前,单说文笙跟着那钱平翻山越岭。
走出数里远,钱平停下来,回头往来路看看,道:“有尾巴跟上来了,我想甩开他们,顾姑娘不介意吧?”
文笙微微有些气喘:“他们只是不放心我,并没有恶意。”
钱平笑道:“我也没有恶意,刚才所说每一句都是实话,顾姑娘你放心与我同去,只有好处。不过这几个人嘛,都说纪家军的斥候如何了得,我到要同他们较量一下,看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