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_心渔【完结】(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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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李曹的表qíng太严峻了,隐隐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叫费文友很快意识到他这送行只怕不是那么简单。
帐篷里灯光摇动,费文友没有多留意文笙,赶紧同李曹说正事:“录事来得正好,陈慕陈师弟不见了,他人不在帐篷里,我等将他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遍了,过来是想请齐校尉派人在周围搜寻一下。”
李曹打量了一下费文友,又逐一看了看他带来的人,目光锐利宛若刀锋,费文友这个把月与他接触不算少,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么有攻击xing的表qíng,好像在掂量自己这些人里面是否藏着害群之马。
跟着费文友前来的其他几人面面相觑,都觉出不对劲儿来。
李曹这才开口:“我适才说的紧急公务便是这个。诸位,我先给你们介绍个人。”他侧转身向文笙示意,“这一位姓顾,是白典史公子的知jiāo好友,今天正是她拿了一幅画给本录事,才令我无暇给诸位送行。”
文笙因他的介绍冲着费文友等人深施一礼。
李曹继续道:“这幅画现在就在我手里,关系首阳先生和白公子遇害的真相,诸位既然来了,便请一道来看一看吧。”
他把画卷打开,平铺在桌案上,灯火摇曳,费文友等人在画上清清楚楚看到了陈慕。
李曹指了和他站在一起的白衣人:“这个人就是县衙先前确定的真凶,东夷杀手商其。”
桌案周围响起了一片抽气声,陈慕的几个师兄弟明白了李曹的意思,顿时jiāo头接耳议论纷纷。
费文友的脸色不好看,道:“这幅画……是白麟远所画?”
李曹点头:“正是。”他将白麟远如何每日在归雁楼画画,自己和白士元又如何拿了白麟远的画去请陈慕指点,陈慕害怕和商其见面的事qíng败露从而杀人灭口这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整件事环环相扣,费文友也说不出什么来,师弟陈慕平日看着和谁都好,细说起来还真没有与哪位师兄弟特别投缘亲近,也就和他这个大师兄接触得多些,可即使是他也不清楚陈慕平时都忙了些什么。
只是,这画出现的时机未免太巧了。
他转向文笙,皱眉道:“这幅画既然在你手里,为什么早不拿出来?”
文笙只看费文友的样子就知道他疑虑未消,费文友不像陈慕本身做贼心虚又熟知白麟远的画风,怀疑也是在所难免,要打消他的疑心很简单,虽然这个借口文笙平时多有不屑,但为了大局,何妨拿出来一用,她回答道:“费先生,请恕我消息闭塞,先前不知道这幅画如此重要。”
她此刻没有特意压低嗓音,这一开口柔软清脆,任谁入耳一听就意识到说话的是个女子。
费文友吃了一惊,几乎要抬手去揉眼睛,与此同时,他自然而然就替对方想到了理由,姑娘家遇上这种事,就算知道厉害也难免要犹豫一番,毕竟这两个年轻人属于私相授受,传出去对名声大大有损。
想到此,他不再追究这幅画为什么出现得这么迟,问李曹道:“李录事,这么说那陈慕是被你们抓起来了?他是否对与东夷人勾结之事供认不讳?可有口供?”
到了这时候,李曹也不否认:“不错,陈慕适才一见这画大惊失色,心虚之下破绽百出,齐校尉带了人正在审他,口供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费文友闻言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几个师兄弟,说道:“这样吧,锦枫、张葵留下来跟我去瞧瞧,其他人回去等着,该吃饭吃饭,陈慕的事先不要声张。”
他都安排完了,才又商量李曹:“李录事,这件事关乎我师父的死以及玄音阁的声誉,还请带我们去亲眼瞧一瞧他受审的qíng形。”
李曹应允,同时又道:“诸位只能暗中去听一听,否则那jian细一见着你们,只怕又起狡辩抵赖之心。”
他领着费文友等人出帐,自有亲兵赶去先给齐鹏送个信顺便安排。
为免受到打扰,也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齐鹏将陈慕抓到了营地边上一间帐篷里,这帐篷里原来住着马夫,夜里要照顾马,亮着灯火也不会有人生疑,他调了一队人马把周围控制起来,又临时弄了不少刑具,准备慢慢pào制狗jian细。
知道费文友几个要来,齐鹏更是打起jīng神。
谭老国师虽然德高望重,他门下的乐师却自恃出身高贵,个个眼高于顶,就连死了的首阳先生在内都不怎么看得起武将,现下这些人被揪到短处,齐鹏憋着坏想要叫他们知道,当斯文扫地之时,所谓乐师也不过尔尔。
赶在李曹带人来之前,齐鹏与手下人给陈慕狠狠上了几遍大刑,使得都是军中毒辣手段,陈慕不过一个文弱书生,几次下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自忖被白麟远画下来事qíng败露难逃一死,为免皮ròu受苦,这几个蛮横的军官说什么他就应着,也不反驳。
李曹和费文友一行悄悄到了帐外,听着里边齐鹏呵斥道:“狗jian细,快和爷说说,那疯狗商其现在何处,和你怎么联系?”

  第四十五章 妙音八法

  众人听着帐内陈慕辗转呻/吟道:“……他已经走了,一早就离开了离水。”
李曹意味深长望了费文友几个一眼,有陈慕这句jiāo待,就坐实了他给东夷人做内应的事实,回头即便有人发现那画是假的,再想抵赖也没有用了。
费文友几个脸上都不好看,首阳先生一死,他们不仅仅是没了授业恩师,jian细出在他们之中,日后必定连累其他师兄弟在玄音阁受排挤,被人家冷嘲热讽。
齐鹏骂道:“你这欺师灭祖的畜生,东夷人给了你什么好处,叫你把将军府的布防乖乖jiāo了出去?快说,你和那商其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这话一问出来,连李曹听着都有些后怕,将军府后宅虽然戒备更严一些,但在商其这样的杀手面前怕也不是铁板一块,有陈慕与他内外勾结,这次死的是首阳先生,若是后院的女眷出了意外,他们这些人纵死也难辞其咎。
陈慕一声惨叫,痛呼道:“抬脚,啊,我的手,我的手,求你抬脚!”
费文友心底生寒,他们这些乐师,包括他在内,仗着琴箫绝技才能傲视天下高人一等,一双手若是废了,再活着便如行尸走ròu,还不如死了痛快。里面的齐鹏和几个军官看来是对陈慕深恶痛绝,才会下这样的毒手。
齐鹏咬牙恶狠狠道:“还不快说!”
“是去年秋天,在京里,啊,我说,你先把脚抬起来。去年秋里我在孤云坊认识了一位huáng先生,他字写得好,画画得也好,我和他一见如故,很是投缘,隔三差五就一起喝两杯。”
陈慕忍着痛语气急促,齐鹏看他这模样像是在说真话,便抬起脚来,容他继续说下去。
“今天chūn天的时候玄音阁大比,师父说谁若是进入了宫榜,他便禀明国师,传我们妙音八法第三重。”
“什么?”齐鹏没有听懂。
陈慕已经疼得神智胡涂,哪里还留意得到对方只是个普通校尉,不可能听说过“宫榜”“妙音八法”这些玄音阁秘辛,又重复了一遍:“妙音八法第三重。”
这一次齐鹏机灵地没有打断,而是bī问道:“那又如何?”
“我手气太差,上来没几场抽签就抽到了胡师兄,我心里没底,和huáng先生喝酒时念叨了两句,结果那场比试胡师兄发挥失常,我没费什么力气就赢了。当时我以为是我运气好,之后一路过关斩将,直到最后一场对上苏漠。苏师兄连年排名都在我前头,加上个xing高傲,不可能让着我,我心中忧虑不安,当晚又和huáng先生一起喝酒,喝得酩酊大醉,不知都说了些什么,谁知没过两日,苏师兄与人争jì口角,竟被当场刺死。”
说到这些鬼蜮伎俩,齐鹏不再一头雾水,他冷笑道:“所以那huáng先生其实是东夷探子,过后以此来威胁你?”
帐外众人没听到陈慕回答,看来是默认了。
费文友脸色铁青,低声骂道:“百死不足惜的东西!”
文笙跟在李曹身后,由陈慕口中听到了不少玄音阁的秘闻,一时对这谭国师创办的大梁国学更加感兴趣了。那妙音八法应该就是以琴箫之声迷惑控制他人的秘法了,她到真想亲身一试,看是不是像传闻中那么厉害。
帐中齐鹏已经开始bī问陈慕来离水后的所作所为。
提起首阳先生遇刺的经过,不知是受刑不住还是心里压力太大,陈慕叙述地明显没有之前那段清晰,只颠来倒去重复:“他骗我,他只是说要偷走师父的乐谱,没说要杀了师父。我被他骗了,已经太迟了……”说来说去终于嚎啕大哭,任齐鹏怎么呵斥打骂都止不住。
费文友见状商量李曹:“录事,如今真相大白,陈慕出自玄音阁,还请将他jiāo给我们带回京里去处置。”
李曹哪肯叫他这么把人带走:“费先生,如今虽然抓到了内贼,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呢,此去京里长途跋涉,何不趁着那只疯狗就在左近,趁热打铁,叫他招出来一网打尽?”
这说得也在理,若陈慕真知道那东夷杀手的下落,却因为自己一意孤行错失了机会,回去后也不好jiāo待。费文友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我来问他,只是我玄音阁秘法恐有得罪录事和诸位部属之处,事急从权,望勿见怪!”说话间,一撩帐帘当先走了进去。
齐鹏早知道他们一行人在帐外听审,但见他突然进来,还是配合着做了个吃惊的表qíng,道:“费先生,您这是……?”
费文友没有理睬他,也不管地上肮脏一撩袍子就地坐下,望了一眼满身是血神智不清的陈慕,将片刻不离身的瑶琴横放于膝上。
玄音阁虽最初是由谭国师创办,他们这些乐师受大梁举国供奉,享受着当权者的奉承尊重,地位超然,而同时,他们也是大梁的国之利器,不要说陈慕害死了师父,单他做了东夷人jian细这一条,他们之间已经再没有什么同门qíng谊可言。
李曹一见他这架势,暗叫“不好”,连忙吩咐手下诸人找东西将耳朵堵上,他也匆匆扯下块衣襟来,团了团,塞在耳朵里。
费文友左手按琴,右手抹过七弦,“嗡”的一声,远近所有的声响为之一静,不知有多少人感觉着方才突然有一股无形气làng冲击到了脑海里。
文笙开始怀着好奇还想试试自己是否能抵御得住,只这一下,她便晓得厉害,赶紧塞上耳朵。
可即便是这样,距离费文友最近的齐鹏也有些受不住,只片刻工夫,他便脸色发白,悄悄往后退开几步。
帐篷内外看上去没什么反应的好像只有费文友和他的几个师弟。就连陈慕明明受刑不过昏昏沉沉,受琴声影响也远逊于齐鹏等人。
文笙悄悄向后退了退,暗忖:“这大约便是他们那个妙音八法了吧。”她眼神极好,离远牢牢盯着费文友弹琴的八根手指,想看出点什么玄机来。

  第四十六章 瑶琴杀人

  费文友指法繁复,尤以右手的四根手指为甚。
忽如蜻蜓振翅,飞龙拿云,又如风惊鹤舞,蝴蝶穿花。
因为费文友的手势变幻太快,许多细微处文笙已经来不及分辨,只觉眼中好像出现了几道虚影,她只这么盯着看,就有一种头晕目眩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前世错过了跟父亲学琴,只在最后时刻由祖父手把手教了几个常用的指法,导致现在她只能做个外行看看热闹而已。
文笙心中说不上有多懊悔,却更坚定了来日学琴的决心。
此时不但是李曹等一众将军府的将士,就连费文友的几个师弟似也有些经受不住,帐篷都已经撤掉,众人齐齐退出七八丈远,围成一个圈儿,中间只剩下费文友和动弹不得的陈慕。
费文友神qíng凝重,抬头去看陈慕。
陈慕趴在地上,脸上又是血渍又是冷汗,头发一绺一绺的,眼望琴声响起的方向目光呆滞,说不出得落魄。
两人目光相对,费文友蹙了蹙眉,张嘴于琴声中问了他一句什么。
陈慕的反应就像是一个痴傻儿,牢牢盯着费文友的双眼,嘴唇嚅动,慢慢随着费文友的问话在与他对答。
李曹和齐鹏几个大感不是滋味,他们这时候终于体会了到京里乐师们那种将寻常人排斥在外的高高在上。
看样子费文友显是在与陈慕当着众人的面一问一答,可因为这可怕的琴声,将军府的人不得不主动塞上了耳朵,陈慕招认了些什么,只有他们师兄弟几个才听得分明。
奶奶的,失策了,应该带个会读唇语的斥候过来。李曹大感准备不足,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场上异变突生!
费文友不知又问了什么话,陈慕眼睛里面突然有了活气儿,就像将死的人到了回光返照那一刻,陈慕的脸上明显闪过抵触和挣扎,两眼瞳孔骤然缩小,身体也开始剧烈地颤抖。
虽然将军府这边的将士们被迫堵上了耳朵,只能靠双眼去看,却都有一种感觉:是恐惧,极度的恐惧使得陈慕暂时摆脱了琴声的控制,恢复了一线清明。
看口形和扭曲的五官,他大声冲着费文友嚷嚷了一句什么。
文笙目睹这一幕不禁心痒难熬,她以眼角余光瞥了瞥一旁的李曹,他显然更加焦虑,大瞪着两眼目不转睛,不死心地想从陈慕这一举一动中发现点儿端倪。
再看费文友丝毫没有心软,手挥七弦,疾如一阵骤雨。
他那几个师弟也围拢上来,他们合着琴声在同陈慕jiāo谈,在质问,突然间陈慕身体猛地一抖,跟着就是剧烈的痉挛,翻起吓人的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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