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笑完了,他心里“哎呀”一声,暗忖:“刚才这个表qíng好熟悉好熟悉,这不是文笙那小娘们儿常做的么,啧啧,老子受她影响不轻,难道这就是常言说的夫妻相?别说,这么啥也不说只是笑笑,果然显得高深莫测,比我开口骂人可qiáng多了。”
他一边想,一边偷瞥了文笙一眼,到将文笙看得莫名其妙。
王十三就拿手挡着脸,悄声同她咬耳朵:“看见没,刚进来的就是江审言。”
文笙好容易克制着,脸上才没露出太多惊诧,听王十三继续道:“趁他还没发现咱们,叫童白霜带着你快点儿离开,她带了铃鼓吧,你们弄辆车,别回家,去三泰街街口的牌坊底下等我。一不做,二不休,既是藏不住了,我索xing杀了吴丰,再活捉了江审言,然后去与你们会合……”
他还在那里嘚吧嘚叮嘱个没完,文笙抬头看了看江审言,凑过去悄声同他道:“再说吧,我看够呛,姓江的发现你了。”
王十三:“……”
奶奶的,不是吧,他明明挡了脸的。
江审言第一眼看王十三,应该是不经意间掠过。
他进到了一个新环境,有很多外人,所以在关心过了吴丰之后,便下意识地打量起了四周。
在目光扫过王十三之后,江审言背过了身,但他很快身子微微一震,慢慢转回头来。
这一次就是由头至脚仔细地端详了。
宣同方几个早就离开了王十三身边,悄悄向着江审言周围靠拢。
只等江审言发作,王十三奋起反抗,他们便要出其不意,上去把姓江的胁持在手中。
抛开仇怨,不提品行,这江审言确实算是天祐朝数得着的能吏,这二十年来管过刑、管过吏,如今管着南崇的钱粮,正二品的大员。
他的话,不管吴德水还是林世南都不能当成耳旁风,乃是朝堂上赫赫有名的财神爷。
南崇和大梁连年打仗,负责后勤的江审言压力之大可想而知,他是靠打击走私和剿匪崭露头角的,在这方面是大行家。
宣同方等人这些年因他损失了好几批货,若非平时掩护打得好,混迹于门客中间消息灵通,几乎连自身也难保,四人提起这灾星来无不恨得牙痒痒,想要除之而后快。
但许是因为当日出卖了知jiāo好友,江审言自己心里有鬼,每逢出门,身边的防护比吴丰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连这会儿他进到书坊里,身后仍紧跟着两大高手。
这两人个子不高,相貌酷似,宣同方只打听出来他们姓狄,乃是亲兄弟。
像戴向、韩央那样的好歹还有个师承来历,这狄氏兄弟也不知道江审言是打哪里找来的。整天不言不语,像影子一样跟着他。
其中不知是哥哥还是弟弟缺了一条左臂,听说是有一次江审言微服外出查案,被仇家获悉,派了大批高手前去劫杀,危急时刻,狄氏兄弟中的一人以自己的手臂为江审言挡了刀。
不但忠诚。这二人身手也十分了得。
事后清点。劫人不成反被杀的全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
这一次若不是拉上了王十三,宣同方四人也不敢打江审言的主意,躲且来不及。单凭他们,对上狄氏兄弟那就是送死。
这时候江审言与王十三隔着数丈远面面相觑,对视的时间出人意料得长。
王十三是打定了主意,只要江审言不开口喊人来捉他。他绝不抢先动手。
在他而言,他与江审言素不相识。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宣同方他们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之前在他耳边说的那些也不知道真假,总不能因为道听途说。加上这姓江的一把年纪了还风度翩翩就直接开杀吧。
最重要的是,他冲上去了,谁来照顾一旁的文笙?
不说童白霜是否有这样的实力。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把文笙托付给旁人。
先等等看。说不定事qíng还有转机呢。
江审言往这边看的时间一长,便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
少尹庄子骞跟着看过来,狐疑道:“江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王十三瞳孔微微收缩,慢腾腾上前半步,不声不响挡住了文笙,腰上肌ròu绷紧了蓄力,做好出手的准备。
谁知江审言面颊轻轻抽搐了一下,浑若无事地转回头去,道:“无事,我看那几个男女乃是寻常百姓,与此事无关,呆在这里,非但帮不上忙还要添乱,不如叫他们速速离去!”
王十三、文笙等人齐齐便是一怔。
宣同方几个脸色变得别提多古怪。
这姓江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么大的个人杵在这里,除了衣衫不整吊着膀子,模样寒碜点儿,几乎就是年轻时候的陆鸿大,江审言瞎了才会认不出。
他是真要放王十三离开,还是想叫大伙放松戒备,另有毒计?
王十三摸不着头脑,但他当先想到的便是:奶奶的,终于可以把文笙送出去了,先送去安全的地方再说。
江审言官阶比庄子骞的少尹高着好几级。
庄子骞此来半是关心上司吴丰的生死,半是为了办案捉拿刺客,所以来到之后便将在场所有人的身份全都核实过了。
听江审言如此说,他最先想到的不是江审言想打发那几个人走,而是江大人感觉清场不利,对他们有意见。
吴家人,那是苦主,忠武将军,那是好心来帮忙的,而他身为嘉通府的官员,捉匪缉盗职责所在,合着就他一个是要承担责任的。
是以他赶紧将王十三和宣同方等人的假身份向江审言禀报了一番,特地说明了,在吴府尹遇刺之后,宣同方他们第一时间赶到,还帮着搭了把手,出了不少力。
江审言听到“陆不逊”这个名字,竟也没有额外的表示。
到是庄子骞说起事qíng发生前,陆夫人和那位老嬷便在书坊里,陆夫人正在作画,江审言挑了下眉,道:“画呢,拿给我看看。”
此言一出,吴府不少人都暗生微词:“大爷还躺在这里呢,伤得这么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过来,江大人您好歹是长辈,就关心了那么两句,我们家大爷还没有一幅画重要么?”
不过江审言这个人除了会当官,对于书画也颇有独道的见解,朝廷里的官有大半是附庸风雅,江大人是真风雅,他的才学可是连圣上都赞誉过。
江审言发了话,差役问也不问,便去案桌上将文笙那幅画了一半的画收起,捧给了庄子骞,由庄子骞亲自转呈给了江审言。
文笙没想到多生出这样的枝节来。
燕白没有露面,打乱了大家的布置,按说她该帮着王十三参谋一下,江审言为什么会是这么个反应,接下来他们怎么应对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她这会儿实在没有那个心力。
这一天呆在书坊里,身体虽不疲惫,qíng绪却是起起落落,现在只觉着心慌气短,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连站着都吃不消,何况其它。
故而文笙只是一犹豫,便决定顺势而为,接受江审言抛下的诱饵,伸出手去,拉住了王十三的右臂,轻晃两下,柔声道:“不逊,听大人的话,咱们先走吧,天黑了,我有些不舒服。”
她的声音如一汪清泉,虽然很轻,却足以叫屋里的人都听到。
为救治吴丰,这时候书坊里已经燃起了好几盏灯,江审言借着灯光低头看画,吴家人的心随着大夫和吴丰起伏,其他的人却闻声一齐向文笙望去。
即使在这么紧张的qíng况下,王十三被文笙这仿佛撒娇地一晃胳膊,跟着半边身子都苏麻了一下,回神道:“啊?好,咱们走。”
他回身的工夫,文笙整个人都晃了晃。
王十三吓了一大跳,连忙将她扶住,半扶半抱,揽着她的肩就要往外走。
宣同方神qíng变幻,这么好的机会,江审言离他们只有丈许远,难道就放弃了不成?
可要叫他出声拦王十三,怎么拦?
江审言发话叫走,众人闪出一条路来,王十三扶着文笙走在前头,童白霜两手jiāo握,恨恨地望了吴丰一眼,低头跟在了后面。
三个人眼看要跨过门槛,走到大街上。
江审言看看画,又抬头看看王十三和文笙二人的背影,皱了皱眉,道:“慢着。”
他一开口,门口的兵卒随从一齐拦阻,挡住了王十三的去路。
王十三心中不由一沉,突然想道:“姓江的明明认出我来,为什么会放我离开?他定是知道《明日真经》的厉害,怕我突然动手取他xing命,所以才有意放我走,等我离他远远的,再来调兵捉我,说不定还会像他当初对付二叔那样,调攻城弩来。奶奶的,大意了,刚才怎么没想到?”
他心里“这可怎么办”的念头还未转完,就听着身后江审言道:“‘待了浮名后,依君共挂冠’,好诗,好画。如此好的一幅画,只有一半着实可惜,本官想邀请贤夫妻去我府上,把这幅画画完。作为酬谢……”
话音未落,便听着两人齐齐阻止道:“大人,不可!”
狄氏兄弟一出声,屋里不知有多少人暗忖:“原来这兄弟俩不是哑巴啊。”
王十三回头,就见江审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锦香袋。
第三百八十三章 住进江府
若说江审言刚拿出来的时候,屋里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那锦香袋里装的是什么,待他打开袋子,露出里面的白瓷小瓶,不管吴家诸人还是忠武将军齐肃都齐齐动容,纷纷劝道:“江大人,这是保命的灵药,如何好轻率送人?”
狄氏兄弟在旁苦劝:“大人,三思啊。”
王十三蓦地瞪大了眼睛,咦咦咦,这是什么东西?
难道瓶子里装的竟是与吴丰服下去那颗一样的续命丹药?
果然就听江审言道:“这瓶子里是医圣燕白炼制的丹药,虽然只有一颗,关键的时候却能派上大用场,本官愿将它做为谢礼。”
姓江的来真的?
看着不像开玩笑啊。
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可这诱饵看着好诱人,吞还是不吞?
他带着询问去看文笙,想叫她来拿这个意见。
文笙想的却是江审言若想击杀他们,直接等她和王十三出了这门,调兵马来围剿就是,何用多此一举,把人都带回家里。
有道是不入虎xué,焉得虎子,就她此时的身体状况,也实在没有太多选择,不管江审言想要意yù何为,总比坐以待毙qiáng。
想到此,她便冲王十三轻轻点了点头。
王十三松了口气,扭回头去瞪着眼问江审言:“拿画换丹药是吧?你可不要说了不算,诓骗我们。”
此言一出,江审言没等有什么表示呢,边上响起好几声斥责:“放肆!”“怎么和大人说话?”
宣同方急得一脑门儿汗,还指着王十三回心转意,挤在人堆里冲他拼命打眼色。
王十三这会儿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更不理会边上汪汪叫的“狗腿子”,只等着看江审言怎么说。
“自然,本官从来不打诳语。”
王十三心里对他这话嗤之以鼻:“不打诳语?你当初和我爹哥俩好的时候,只怕没说过几句实话。”
事到如今他也豁上了,表现得十分光棍:“那行,画就画,你先把酬劳给我们。”
此言一出。包括江审言在内。对方众人一齐默了默:你们两个平头百姓,得江大人青眼,名利双收指日可待。你不诚惶诚恐也到罢了,竟还担心大人赖账,这是何等的眼窝浅外加浑不吝?
果然江审言望着他都气笑了:“好。给你吧。”
他当真将那瓷瓶jiāo给了身边一名随从,再由那人转jiāo给王十三。
接了瓶子的随从不是狄氏兄弟中哪一个。那哥俩由始至终一直守在江审言身后,目带警惕。宣同方、冷兴生等人知道今天怕是不会有机会下手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局,江审言到底搞什么鬼,见到陆鸿大的儿子突然出现在面前,硬是装作不认识也到罢了。还要将他诓回家里去。
莫不是他也想知道那《明日真经》的秘密?
不说几人暗道晦气,且说王十三,拿到那瓷瓶。当着众人的面将它打开,凑过去闻了闻那丹药的气味。嫌弃道:“哎呦,这什么味,苦兮兮的!”
一旁燕白的徒弟实在听不下去了,将用完的金针丢在了铜盘里,擦了擦手,示意吴府随从将大半盆血水端出去倒了,面带不悦道:“这是我师父炼制的‘一元丹’,市面上千金难求。吴大人qíng况如此危急,我还敢在这里直接取刀fèng合,便是因他服下了此丹。”
说完这话,他又特意多向吴家人解释了两句:“吴大人这伤有一颗丹药就够了,再多服也没有用。”
言下之意,江大人爱给谁给谁,你们就不用紧盯着看了。
王十三验明了真伪,这才放下心来,将那小药瓶塞好,jiāo给文笙,笑道:“哈哈,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媳妇,走,咱们去江大人家做客去。”
他护着文笙转身yù走,江审言吩咐身边的随从:“去给他夫妻二人备车带个路,本官需晚些时候才能回府,叫江禾先安顿一下客人。”
那随从应了一声,大步追上去,道:“三位请跟我来。”
王十三跟着走出去老远,还能感觉到背后那审视的目光。
不用问,会对他这么感兴趣的,必定是江审言那老白脸。
他听着后头传来“大人真是独具慧眼”、“大人实在是爱才”之类的马屁声,撇了撇嘴,再想想宣同方等人算计他不成,这会儿活该抓了瞎,不由心下暗慡。
那随从一边引路,口里不住地打听:“我听陆爷这口音不像本地人,三位是哪里人氏,老太太身体还挺硬朗的,不知是亲戚还是什么,三位住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用不用送个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