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_心渔【完结】(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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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嵩川这才志得意满笑了一声,抬头望向了座中,懒洋洋道:“起来吧。我听说席上还有一位才女,非常善于画画,不知同你比起来,孰高孰低?”

  第五十一章 得罪彻底

  突然被凤嵩川点到,一时席上各色目光都落到文笙身上。
一路同来的多是惊愕,像费文友几个不知道文笙之前已经将凤嵩川得罪,没想到凤嵩川会这么大张旗鼓地针对她,兵马卫的军官是没想到队伍里同行的竟然有个女子。
而明河县一众乡绅的神qíng就龌龊多了,显是想什么的都有,眼睛不够使,堂而皇之地左瞧瞧,右看看,将文笙同那孟蓁放在一起作比较。
文笙暗自冷笑,被人家欺负到头上来,若是还不还手,那也不是她顾文笙了。
既然你姓凤的要当众撕破脸,就别怪她做事不留余地。
反正已经无法善了,至于得罪凤嵩川之后他在京里有多大势力,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阻碍,这些暂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大丈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顾文笙绝不受这份恶气。
文笙面无表qíng长身站起,一甩袍角,离了座位。
只这一个动作,就打破了许多人对她刚刚生成的女子的印象。
无它,她这副男儿的做派太熟稔了。
看看她,再看看那俨然小鸟依人的孟蓁,不经凤嵩川点破,哪怕她模样生得再是俊俏,身体再是单薄,也不会有人疑心她混淆了yīn阳。
“既然大人要看,那我就献丑了。”文笙沉声道。
凤嵩川挑了下眉,这是他之前逗弄文笙的原话,她此时一字不错说出来,莫不是要认输服软?
晚了!这女子仗着将军府的举荐便想一步登天进玄音阁,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越是这样的人,他越是有兴趣慢慢折rǔ着玩。
“哈哈,本大人拭目以待,到要瞧瞧你画的画比孟蓁姑娘qiáng上多少。”
这话一出,连孟蓁也抬起眼来,以楚楚可怜地目光望着文笙。
文笙对凤嵩川拿她和个清倌儿相提并论不为所动,走到桌案前,看了看桌上的笔墨纸砚,向着明河县令一拱手,道:“县尊大人,可有大些的画纸?”
“啊?哦!”明河县令回过神来,向凤嵩川望去。
凤嵩川嗤笑一声,挥手吩咐:“给她拿那最大的纸!”
画纸越大画着越费力气,他还不信了,这小娘们儿能画出什么惊世之作,等她挖空心思画完了,管她画的什么,自己都要说比不上孟蓁那幅牡丹图,难道这席上还有谁敢同他唱反调?
等着看她羞愤yù绝就是。
巨幅的画纸很快拿来,铺满了整张桌案。
文笙道了声谢,提起笔来简单试了试笔尖的微润,蘸了墨在纸上开始作画。
凤嵩川存心留难,稳坐席上,自顾自喝酒闲谈,也不去关心文笙画的什么,孟蓁qiáng抑好奇,守在边上服侍他。可余下的人却管不了那些,难得一见两位美人斗画,人人伸长了脖子想抢先一观,看看文笙画的究竟是什么。
离得近的很快看出来,这位顾姑娘画的竟是人物。
她画的这个人面目狰狞,形如厉鬼,只看脸一股杀气便扑面而来,笔法十分犀利,完全不像出自女子之手。
酒宴上斗画,不可能等得太久,文笙这幅画也是重意甚于重形,画上几人打眼一看,不管神态还是动作都栩栩如生,但细观衣裳纹理却有许多一笔带过,背景更是大片留白。
不到半个时辰,也就是先前孟蓁一幅牡丹图的时间,文笙已经在这一大张画纸上完成了一幅完整的水墨人物,这得益她繁简处理得当。
画上看背景是一间内室,共有三人。地上一人宛如凶神恶煞,抢在chuáng榻前,两手高高举起了一个婴儿,眼看着便要脱手掷出,用力摔向墙壁,而那小小婴儿手脚浑圆煞是可爱,此时小腿用力蹬着,两手扎撒在空中,在拼命啼哭。
最叫人动容的是榻上一个妇人,抢在那恶鬼身前,一脸惶急惊恐,徒劳地伸开双臂,想将婴儿接住。
可不管谁人一看这画,都心知肚明,她绝不可能接到那小孩子。
只是一幅画,却叫观者紧张地心头“砰砰”乱跳,好似下一刻鲜血飞溅,惨剧就会发生在眼前。
堂上渐渐鸦雀无声,虽然这幅画文笙只是根据当日在陈家老店听的那段书想象而作,可在座的还有一些兵马卫的军官,一看就知道这画的是东夷人进犯彰白两州,大肆jian/yín掳掠的qíng形。
凤嵩川有些坐不住了,他没有理会孟蓁递过来的酒盏,两手按着桌案,眼望那幅画想挑出点什么毛病来,只是此时从他这个方向还看不到画的全貌。
顾文笙退后两步,完全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道:“麻烦挂起来吧。”
这一大幅画被悬了起来,堂上气氛登时因为它变得有些yīn沉。
凤嵩川哼了一声,正要以她破坏了众人的好心qíng为由,判她这幅画不及孟蓁的牡丹图,文笙却已去桌前换了一支粗毫,朗声道:“这画还需配诗一首,请诸位稍微一等。”
她迈步上前,就在这幅画的右侧留白处笔走龙蛇,字迹正介于行糙之间,非常好辨认,因为地方足够大,每个字都近乎拳头大小,笔势端凝,真的是刚如铁画,柔若银钩。
明河的乡绅多识字,随着她运笔如飞,周围已有人跟着念了出来:“坐莫动膝立掩跗,恪守清贞不得污,生平弗敢高声语,唯恐惊扰大丈夫……”
念到这里,那人才蓦地意识到这竟是一首讽刺诗,连忙尴尬收声。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画上,只见那诗道:
“坐莫动膝立掩跗,恪守清贞不得污,生平弗敢高声语,唯恐惊扰大丈夫。稚儿惨死身遭rǔ,何见壮士救遗孤。频频宴上歌舞醉,问jì可堪抚琴无?”
此时文笙已将八句诗全部写完,将笔往桌上一搁,冲着堂上众人深施一礼:“在下不胜酒力,先行告退。”说完了转身扬长而去。
其实她自坐下滴酒未沾,哪来的不胜酒力?
八句诗好似画上那妇人于绝望中发出的呐喊,化作一记巴掌狠狠扇在凤嵩川脸上,凤嵩川铁青着脸盯着那幅画,像是要以目光将它戳个窟窿出来。
堂前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第五十二章 另谋出路

  明河县搞的这场洗尘宴在诡异的气氛中糙糙收场。
明河县令后悔不迭,虽然他私下里反复叮嘱本县的那些乡绅,叫大家把嘴闭得严一些,但在场的除了这些人还有大兴兵马卫的很多军官呢。
凤嵩川早晚是要回京里的,等他人一走,谁还会害怕,凤嵩川想在酒席上羞rǔ一位美貌女子,结果自取其rǔ,这是多么好的谈资,他们茶余饭后怎么可能憋住了不向旁人讲?
估计着用不了多久这首“频频宴上歌舞醉,问jì可堪抚琴无”的骂诗就会传遍大兴。
读书人骂人不带脏字,惹急了却足以叫一个人遗臭万年。
这可该怎么收拾?
而此时处在漩涡中心的文笙却没有被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冲昏头脑。
凤嵩川是世所罕见的高手,加上xingqíng骄纵行事无所顾忌,一怒之下当场取了自己的xing命也是极有可能的事,当着众人写那首诗时,文笙已经将生死置之了度外,可出乎她意料,凤嵩川看到那首诗,虽然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焚化,屁股却好似长在了座位上,愣是坐在那里一动也未动。
按凤嵩川的为人推测,这事qíng不算完,他必定会用更加恶毒的办法来找回面子。
而她同凤嵩川相比,不管是武力权势还是经验人脉,无不落在下风,下一次未必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文笙不想坐以待毙,她决定去探探费文友的口风。
毕竟她这次进京是费文友应了李曹所托,自己进京之后,能否进玄音阁,还要看费文友是否尽力,而经过这些天的接触,文笙觉着费文友和他几个师弟虽然难打jiāo道,但正因为乐师们这份深入骨髓的高傲,才使得他们若无必要,懒得说谎。
酒宴散后,文笙独自去了费文友的住处。
费文友正在擦拭他的古琴,对于文笙来找他并不觉着意外。
“顾姑娘,你画确实画得很好,为人也很有急智,只是我不觉着你方才那是聪明人的做法。眼下白彰两州的惨事正在民间流传,你那诗用不了多久就会跟着传开,你可知道,如此一来你要得罪多少人,尤其是凤大人。”
这些利害,文笙都知道,她来找费文友也不是想请他由中代为调和,只是想着多了解了解眼下的大对头凤嵩川。
费文友到是没有瞒她:“凤大人当年曾经追随过国师,同许多乐师都有jiāoqíng,后来更因救驾有功,得到国主的赏识重用,他的面子,比你想像中要大得多。”
“费先生,依你看,我是否还有可能进入玄音阁?”这是文笙眼下最为关心的。她虽然隐隐有了答案,毕竟还想着听费文友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果然,费文友淡淡地回答:“我正想寻个机会和你说这件事,这一路上你若没有办法取得凤大人谅解,化gān戈为玉帛,恕我没有办法完成李录事的托付。”
言下之意,到京之后,他连为文笙在谭国师以及诸位权贵跟前提一句都不会。
文笙微微蹙起眉,到玄音阁学琴的机会她原本十分珍视,谁想中途竟会生出这样的变故。
不要说学琴,就是叫她在生与死之间选择,她也不会向凤嵩川那等人低头。
费文友难得自琴上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他虽然赏识文笙的才华,却颇为不喜她身为女子如此刚qiáng。
念着答应了李曹,才耐着xing子点拨她道:“你与凤大人原本素不相识,何来那么大的矛盾?你要知道,自来男人为天,女人为地,他独独针对你,你觉着是刁难,其实在他而言却是难得的欣赏,我这么同你说吧,凤大人虽然年逾不惑,却一直未有妻室,他在京中的几房姬妾都是难得的才女。你今日当众给他难堪,令他名声受损,按凤大人的脾气,我也猜不到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来,不过好在你是女子,不妨去服个软认个错,你可以得尝心愿,他也算成就一段佳话,没有白白被你骂。”
什么佳话?费文友没有明说,等着文笙心领神会。
自然是凤嵩川英雄雅量,不予计较美人的出格之举,那位当堂写了骂诗的顾姑娘从此跟了他,什么事qíng一扯上男女风/流韵事,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凤嵩川应该也是打了这样的主意才qiáng忍着没有当场发作吧。
在费文友看来,女子天生就应该像蒲糙一样攀附于男人。凤嵩川这等人物能看上文笙,实是文笙祖坟上冒青烟,不存在她愿意不愿意的问题。
可文笙生平最厌恶的恰恰就是这种论调。
有些人,你可以试着努力去说服他,而费文友这样的,他的观念早已经是根深蒂固,和他说再多也是徒劳。
何况这天底下,有太多的人和他抱着同样的想法。
文笙叹了口气,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借先贤的话回答费文友:“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说罢不再多言,施礼告辞。
我想进到玄音阁学习音律,如果可以,哪怕叫我做那最下等的差事我也愿意,可若要我必须放弃尊严出卖自己,违背心中的“道”,那还是算了,我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
长夜寂静,文笙辗转难眠。
这种形势之下去京城还有什么必要?有凤嵩川在旁虎视眈眈,费文友几个乐师也都不是同路的人。现在的自己实力还是太弱小了,硬抗下去做不到玉石俱焚,最可能的结果是自己如流星一样划过这个世界,而凤嵩川却不痛不痒。
前生后世加起来,她也只活了十几年,有太多的风光没有领略过,为什么非要在玄音阁这棵大树上吊死,不另寻一条出路呢。
文笙打定主意,要在接下来的路途上寻机脱离灵扶回京的队伍,悄无声息摆脱这姓凤的纠缠。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等到她足够qiáng大的那一天,再来与这凤嵩川算一算旧账也不晚。

  第五十三章 分道扬镳

  文笙决意要避开凤嵩川的耳目脚底抹油。
既然要分道扬镳,自是越早越好。
只是她刚在大庭广众之下讽刺了凤嵩川,此时县衙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她。
文笙不动声色,安然高卧。
众人在明河休整了两天,腊月二十九一大早起程,继续赶往大兴。
这两天凤嵩川新得了美人儿,有孟蓁昼夜陪伴,足不出户,好似忘了和文笙之间的恩怨。
走的时候凤嵩川叫明河县衙的人帮他备了几辆马车,他带着孟蓁上了打头的那一辆,费文友几个也都跟着改乘马车。
安排到文笙这里,麻烦来了,凤嵩川吊着白眼看了看她,冷哼了一声,当着众人的面道:“顾大才女不是想进玄音阁学习音律吗?那说起来首阳先生要算是你师祖一级的前辈,你与他扶灵,一不戴孝,二不步行,这成什么体统?别说本大人没有提醒你,你若是继续这么目无尊长不懂礼数,到了京里别说玄音阁不会收你,任何一个乐师都不会拿正眼瞧你。”
说完了这番话,他冲着兵马卫的军官们斥道:“看着她扶棺步行,不许掉队。”
队伍中原本有扶棺步行的,全都是最低层的大兵,身体qiáng健,受过很多训练,一天路走下来并不觉着特别辛苦。
文笙却不行,她在几个月之前还是个见风就倒的病弱小姑娘,这段时间事qíng又多,虽然已经十分注意调理,比起她上一世来还有不小的差距,要跟着当兵的长途跋涉,遭罪不说,不用太久,只要四五天折腾下来身体非累垮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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