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三吓了一跳:“那不是饿坏了?媳妇,走,咱们瞧瞧去。”
他拉着文笙直奔后院,一路上仆从下人遇见,都恭恭敬敬退开,口称“陆少爷”,没有一个拦着他的。
文笙心中有数,看来王十三的身份在江府里已经算不得是什么秘密了。
就不知道江审言给王十三编了个什么身世,以遮掩他的生父是陆鸿大这件事。
王十三叫开江老夫人的院门,匆匆进去,走到门口,遇上柴寿家的迎出来。
他挑帘子和文笙进门,老太太正靠在枕头上半躺半坐,望着烛火发呆呢。
王十三见屋里没外人,叫了声“外婆”,江老夫人回神,冲他露出笑容来,鼻子嗅了嗅,嗔道:“我说怎么不在家陪外婆吃饭,敢qíng跑到外头喝酒去了。”
她挣扎着要坐起来,王十三赶紧过去将老太太扶住:“出去逛凑巧遇上个朋友。我这也没个准儿,您以后可别等我了。”
江老夫人笑道:“我吃了点心,你和顾丫头都不在,我老婆子也没什么胃口,饭菜我叫厨房都热着呢,你们再陪我用点儿。”
王十三和文笙只得留下来陪老太太吃饭。
江老夫人叫柴寿家的摆了个小炕桌,她坐在中间,看看外孙,再看看文笙,笑出一脸褶子:“不逊啊,你舅舅说要你改个名字,外婆把他臭骂了一顿,把他给骂跑了。我外孙叫不逊怎么了,挺好,关他什么事,叫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听这意思下午王十三和文笙出门之后,这母子两个又起了一番争执。
王十三“嘿嘿”而笑,帮老太太夹了一筷子荷藕:“多吃点,我就指着您给撑腰了。”
文笙瞥了他一眼,没有做声,自柴寿家的那里取过一个小碗来,盛了一汤勺鱼羹。
江老夫人笑道:“老婆子年纪大喽,牙齿松动,这糖醋荷藕是给你们上的。我这外孙子粗心得很,哈哈,还要顾丫头你多多担待。”
烛光下,文笙脸红扑扑的。
江老夫人越看越满意,这顿饭也有了胃口,等吃完饭悄声同王十三道:“我听你舅舅说,想叫你俩成亲,这还有什么为难的么,难不成人家姑娘根本没同意?”
王十三梗着脖子,亦低声道:“怎么可能?你外孙是那么没用么?”
江老夫人“呵呵”而笑,她和儿子今天下午虽然又闹了不快,但难得的,儿子狗嘴吐象牙,到是说了不少叫她觉着安心的话。
在她看来,若是你qíng我愿,那这婚事还有什么障碍,会叫儿子特意拿出来说,必定是外孙这里打肿脸冲胖子,还没能拿下人家姑娘。
这个忙她得帮。
祖孙两个虽在咬耳朵,文笙毕竟隔着近,听得清清楚楚。
她登时就明白老太太这是说给她听的。
原来江老夫人并不知道《明日真经》的秘密。
王十三咳了一声掩饰尴尬,悄声道:“外婆,是我不答应。”
江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整日病怏怏,有医圣燕白调理,耳朵不聋,眼也不花。
她偷偷观察文笙的表qíng,觉着外孙说的可能是实qíng,登时将眼一瞪,道:“为什么不答应?惯出来的毛病!”
王十三搔了搔脑袋,继续和外婆咬耳朵:“我也想啊,可你儿子非说等成了亲才能给她把病完全治好。外婆你想,这不是要挟人嘛,我要这么做,那成什么人了?”
第四百零五章 “双头怪”
江老夫人勃然大怒,打发了王十三和文笙两个回去,说为文笙治病的事就包在她身上了。
不怪王十三着急,文笙是乐师这件事现在还只有老太太知道,可用不了两天,江审言派到大梁打听消息的人回来,怕是再也瞒不住了。
到时候江审言说不定就有了顾忌,给文笙治伤的事再添波澜。
回东院的路上,王十三“嘿嘿嘿”笑个不停。
文笙忍不住问:“傻乐什么,吃了笑药不成?”
王十三因为被迫守身如玉那事过了明路,文笙也说了要和他一起想办法,心头大定,一扫这段时间的颓唐。
“我想那江审言一下午没见着咱俩,回头听说咱们坐着陈家的马车回来的,肯定很生气,进门之后不等找咱们算账呢,我外婆先把他叫去臭骂一顿,想想他会是什么心qíng?哈哈哈,看他吃瘪我就高兴。”
文笙“哧”地一笑:“且莫得意得太早,你舅舅可不是个善茬儿。”
她其实想说的是,若能摸清楚江审言的真实想法就好了。
看他所做所为,不外乎两种qíng形,要么大jian若忠,美其名曰为民除害,其实是拿着妹妹妹夫的xing命去换取荣华富贵,要么当真就是心怀黎民百姓,选择了大义灭亲。
怎生想个法子试探他一下?
不管是当务之急救出云鹭,应对钟天政和林世南联手,还是从长远考虑,李承运和纪家军一旦控制了大梁的局势,同南崇是打是和,江审言都是异常关键的人物。
毕竟是王十三的亲舅舅。只要有可能,文笙还是希望大家能够以和为贵。
别看江老夫人对这个儿子百般嫌弃,真要是到了势不两立兵戎相见的地步,可想而知老太太夹在中间会多么痛苦。
文笙越想越远,不觉走了神。
王十三接连和她说了好几句话,她都没什么反应,王十三看看周围无人。只远处檐下挂着一串红灯笼。旋身向前一跳,就到了文笙前头。
两人离得太近了,不过隔了半步远。脸对着脸。
文笙一条腿已经迈了出去,措不及防,等她回神,堪堪就要踩到王十三脚上。
文笙“啊”地一声低呼。担心踩到王十三,下意识便要qiáng行避开。腿下一绊,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向前栽倒。
王十三伸开双臂接住了她。
文笙去势未尽,双唇正贴在他面颊上。香香的,软软的,由侧脸一直滑到了下巴。
王十三小花招得逞。哈哈大笑。
文笙也觉着好笑,这小子利用自己怕踩疼他的心理作怪呢。
她站在这幽暗的冬夜里。张开手臂回抱住王十三的脖颈,却抬起右脚来,悄悄踩到他左脚上。
王十三挑了挑眉,浑不在意。
他跳过来挡路时已经做好了文笙躲闪不及,他挨踩的准备。文笙身材窈窕,他这么皮糙ròu厚,别说踩一下,整个人压下来他都不在乎,连运功也不需。
文笙见他没什么反应,恶作剧心起,踮起脚尖来,慢慢发力。王十三紧紧抱着她,和她脸贴着脸,在她耳边小声道:“来,那只脚呢,也踩上来。”
文笙低笑着问:“做什么?不被踩痒痒么?”
“是啊。心里痒。快点儿,一会儿该有人来了。”
王十三一旦厚起脸皮来,文笙也有些招架不住。
她笑问:“今天是大年初一,十三,这是你过年的愿望么,是的话我就踩。”
“我想抱你回去,叫你鞋子再不用沾泥。”
文笙觉着自己的心在砰砰而跳,两颊像着了火。
这可是在屋外,还没有成亲的男女只这么抱在一起就很出格了,实在不该再纵容他,叫他得寸进尺。
可这小子qíng话说得这么好听,要不然,就答应他?
算了,看在他练了《明日真经》,现在这么可怜的份上。
文笙悄悄抬起左脚,踩上了他的脚背。
如此一来,两人身体贴得更紧了,王十三笑道:“放松些,我先看看这样子能不能走路?”
文笙悄声问:“你不是说,要将我抱回去么?”
王十三嘿嘿而笑:“这样有趣嘛。你看地上的影子,像不像只双头怪?”
文笙侧头看了看,点评道:“像,再来一双翅膀,就更吓人了。”说着张开双臂,对着影子扇了扇。
王十三带着文笙向前走了一段,怀抱伊人,近得连心跳都似乎感觉得到,只觉说不出得满足,道:“这段时间可担心死我了。”
文笙饶有兴致对着影子比划,随口问他:“担心什么?”
王十三低声道:“担心你的伤迟迟医不好,也怕等你的伤治好了,就不让我和你一个屋睡觉,也不让我这么抱你亲你了。”
文笙“嗤”的一声:“难道不应该?”
就是知道应该才担心啊,就像习惯了大鱼大ròu突然要改吃素,当过一段时间皇帝又打回原形,王十三苦着脸:“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我都这么倒霉了。”
反正已经说开了,王十三深谙装可怜的重要xing,半点儿障碍没有便将《明日真经》的意外变成了对付文笙的武器。
文笙闷声而笑,没有作声。
王十三不禁有些无趣,自己想想也是,刚住进来的时候,他和文笙假扮着夫妻,住在一起是应该的,现在阖府都知道他们是假夫妻,他那舅舅还想着弄假成真,叫他们赶紧成亲,二人夜里还睡一起就挺出格的了。
他是无所谓,文笙却说不定会被人非议。
不过南崇这边没人认识这位名声响亮的大乐师,王十三也就以文笙伤着,事急从权为借口,厚着脸皮赖在一张chuáng上。
可等文笙回到大梁呢?
奶奶的。这么一想,江审言那成亲的条件还真挺诱人的。
王十三念头转得飞快,心cháo起起伏伏,想起江审言来“嘿嘿”笑道:“你说江审言看到这影子会不会害怕?咱们夜里拿这‘双头怪’去吓吓他。”
文笙嗤笑他:“快算了吧,你舅舅以前管过刑律。”
她摸了摸王十三的侧脸,指尖在他酒窝上戳了戳:“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瞎胡闹。”
王十三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文笙。那酒窝在她指下突然深陷下去。王十三坏笑道:“很大。”
对上文笙茫然不解的眼神,他还故意将腰胯往前挺了挺:“不是小孩子了。”
文笙到底是读过很多书,不像许多深闺女子那般无知。猛地反应过来,脸上不由地像着了火。
她着实没想到给这小子三分颜色,他就敢开染房,当即嗔道:“滚滚滚!”推开王十三。拧身要走。
王十三知道自己闯了祸,见文笙真恼了。哪敢放她走,赶紧收敛dàng漾的心神,眼疾手快抱住了她的纤腰,赔笑道:“媳妇。你可跟我学坏了,你这等神仙一般的小娘子,怎么能和我这粗人一样。把滚字放在嘴上。”
文笙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若不是,若不是知道他《明日真经》能练成了。足以证明这就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货,非得给他一个大大的教训不可。
不然的话,这还了得。
文笙挣了挣,没有挣得过王十三,王十三也不敢再在外边玩什么“双头怪”了,拦腰将她抱起来,直奔东院。
“别生气了,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想那个啥,就是一时没管住自己的嘴。”
王十三一边儿低声下气地赔不是,一边儿想着赶紧将人抱回屋里去。
关了门,熄了灯,慢慢哄吧。
说起来文笙和他在一起,还从来没当真生过气呢。大过年的,怎么就得意忘形了呢。
王十三后悔不迭,奶奶的,真应该在嘴上加个把门的,这些话心里说说过个瘾不就得了。
文笙冷哼道:“你还想有别的意思?哼,没管住嘴,还有哪里管不住?”
“没有了,真没了。”王十三听文笙这话意不善,心里发毛,“姑奶奶你别生气了,《明日真经》你忘了?你最厉害了,都不用管,老天爷就代劳了。”
他嘴里胡言乱语,到了房间门口,也不将文笙放下,直接推门抱了进去。
文笙深吸一口气,冷冷地道:“你放我下来。”
“好,忙这一天你也累了,我直接抱你到chuáng上去。”王十三听文笙在深呼吸调节qíng绪,显是真生气了,愈加忐忑。
他将文笙抱到chuáng榻边上,放她下来。
文笙没有作声。
其实要说她真有多么生气,那也不是,就连最初反应过来的瞬间,别看她寒着脸,那也是无措多过气恼。
十三只是跟她开了个粗俗的玩笑。
这小子是什么人她又不是不知道。
但正是因为特别了解他,知道他惯会蹬着鼻子上脸,才不能给他好脸色,以免日后有了这个先例无法收拾。
而且十三这嘴贱胡咧咧的毛病也得改一改了。
多少事端都是祸从口出。
人生于世,不可能潇潇洒洒半点牵挂都没有,就算他刀枪不入,也总有在乎的人和事。不需要他变得谨言慎行,但多少总要有点顾忌。
她考虑的虽多,脸上却不显。
王十三快手快脚去把灯点起来,看文笙坐在那里面无表qíng,心道这下可闯了大祸。
哎呀呀,这可怎么办好?
“姑奶奶,早早洗漱了睡吧。大年初一,不好动气,一气气一年呢。”
文笙没有理会他嬉皮笑脸,两手在chuáng榻上一撑,跳下来,往外边走去。
王十三一开始还当她听了自己的话,要去洗漱,心里这块大石还未等落地呢,突然觉着不对,文笙竟是撇下他出了门,要往隔壁去。
隔壁住着童白霜。
完蛋了,她要去和童白霜睡,不要自己了。
“喂喂喂,你gān嘛,家丑不外扬啊!”
文笙没搭理他。
“文笙,姑奶奶,你别去啊,你身上那么凉,去和她挤什么挤。”
文笙回头瞪他。
王十三觉着有门,继续道:“你别忘了,她还是银月村的神女,说不定半夜里小鼓砰砰一敲,爬来好多蛇虫鼠蚁。”
文笙怒目而视,亏这小子还记着她怕蛇,敢拿这个来吓唬她。
王十三再接再厉:“再说这么晚了,人家都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