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关于“玉盘云水”宣同方等人却是咬死了,一个字都未透露。
这条连接大梁和南崇的秘密通道gān系太大了,他们心里明镜一样,只要不说出去,哪怕如今再落魄,保住命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但若是叫姓江的知道了,等着他们的必是杀人灭口。
王十三救几人出来,问清楚之后,还特意夸赞了他们几句。
可计划没有变化快,不管文笙还是王十三都没有想到,云鹭竟会伤得这么严重。眼下走是走不了了,他们除了回江府,抱着江审言大腿哭求燕白出马,再没有别的选择。
先不说江审言那一关怎么过,眼下这些人如何安置就是件麻烦事。
童白霜还好说,再装成个老太太跟他们回江家,宣同方四人怎么办?总不能给江审言送回去吧。
王十三没有考虑太久,打定主意:“看来只有麻烦陈大公子了,咱们一晚上拼死拼活,他光想着在旁边看热闹捡便宜,天下间哪有那等美事。”
商量妥当,三人悄悄离开了上露园。
上露园坐落于三泰大街的街尾,而童白霜等人暂时落脚的宅子也在同一条街上,两者相隔不远。
王十三悄悄避过街上南崇兵的盘查,由偏僻的后巷潜回了院子。
宣同方等人早便等急了。
抓回来的俘虏还都堵着嘴,五花大绑扔在院子里,足有四五十人,把个不大的院子塞得满满当当。
周围很静,他们几个怕引起邻居注意不敢点灯,看谁醒过来不老实,就上去一巴掌拍昏,这一晚上神经绷得紧紧的,看王十三和文笙进门,都有一种心力jiāo瘁的感觉。
“可以动手了吧?外头好些兵,杀了这些狗崽子,咱们赶紧走!”宣同方恶狠狠地道。
说话间他们四个都凑上来,好奇地打量王十三带回来的“新人”,月光明亮,这新来的怎么还是个残废?
王十三没有发话,将脸一沉,道:“童白霜呢?”
童白霜自屋里探头出来,小声道:“陆少爷,我在这里。谢谢你们帮我出了这口恶气。”
王十三轻哼一声,没有接茬,问宣同方:“我叫你们出去洒的状纸可都洒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王十三练成了《明日真经》,宣同方等人心理起了变化,白天见到王十三的时候,他们就隐生畏惧,此时月光一映。就见那张酷似陆鸿大的脸上呈青灰之色,就好像杀人不眨眼的陆鸿大又站在了眼前,四人腿肚子不由地有些打颤。
蔚刚连忙道:“洒了,陆爷,就按您说的,专门到陈康宁、陈康安他们几家门口去洒的。”
王十三轻轻吐出两字:“不错。”
那四人登时如释重负,胆子最小的阚良更是长出了口气。
“咱们不忙走。我还有事qíng没办完。嘉通城会乱上一段时间。我给你们安排个地方,先避避风头。”
这是出尔反尔了,和他之前所说完全不同。
但宣同方几个却不敢辩驳。
蔚刚小心翼翼问:“陆爷。咱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快则十天半月,慢就不好说了,三五个月都有可能。”
宣同方一听,登时头大如斗:“那姓江的yīn魂不散。不会放过我们的。陆爷,您这段时间住在他眼皮底下。可查清楚了,当初是不是那狗贼向官府告的密?”
王十三冷冷一笑:“是。不过这次你们放心,他必拿你们没办法。”
几人放下心来,都以为王十三说还有事qíng没办完是指杀父之仇未报。
这事透着十二分的古怪。陆少爷和陆鸿大长这么像,江审言任由他救出他们几个,大闹嘉通城。这得多瞎?难道世上真有良心谴责这回事?
王十三不管他们怎么想,叫文笙和云鹭先在一旁等着。撸了撸袖子,先收拾抓来的俘虏。
那些本事稍次的就算了,不过养家糊口混口饭吃,王十三无意刁难,先扔在一旁。
一二等的门客,尤其是那些之前就在王十三这里挂了号的,知道不少主人家的yīn私,冲锋陷阵在前,做了不少缺德事。
王十三挑了几个直接震碎丹田,习武之人丹田一碎,除非是像王十三这样练得邪门功法,便再也无法凝聚内力,相当于老虎拔了牙。
王十三才不管旁人怎么惊惧怨恨,他好不容易克制住莫名上涌的戾气,同宣同方等人道:“行了,我叫人天亮前来接你们。”
文笙知道他还要跑一趟陈康宁家,她感觉出来王十三qíng绪有异,冲他招了招手:“不逊,你来。”
王十三过去,正要叫她和云鹭先在这里等等,文笙柔声道:“来,你先坐一坐再走。”
王十三在她对面坐下来。
文笙横琴在膝上,反复弹起《伐木》。
过了差不多有一刻钟,王十三身上的bào戾之气消失不见,文笙停琴:“只能先这样了,待我慢慢想更好的法子。”
王十三站起身,很想过去抱一抱文笙,当着这么多人,他克制住了自己,道:“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文笙点了点头,叮嘱他:“小心。”
王十三得文笙关心,但觉甜丝丝的,哪里还管旁人怎么看,飞身跃上房,很快不见了影。
他走了,时间紧迫,文笙帮着收拾残局。
她先弹一曲《探花》,令众俘虏都昏睡过去,指使宣同方等人:“不相gān的都远远抬出去扔了吧,别连累屋主。不逊处置过的几个先留一留。等会儿他带陈家的人来接你们,都是老相识,这次陈家会秘密给你们安排个地方住,不接触外人,这几个安国公府的门客也一并jiāo给陈家,就当是见面礼吧。”
宣同方等人松了口气,若是陈康宁府上,那到是老东家了,只是看样子,陆少爷不知怎么弄的和人家更熟。
过了足有一个时辰,宣同方等人“抛尸”都抛得差不多了,王十三才领着颇有几分láng狈的谭芝姗姗来迟。
宣同方几个有些忐忑地迎上前去,王十三看看院子里的qíng形,转向谭芝道:“谭兄,jiāo给你了。”
谭芝yù哭无泪:“行刺圣上的真不是你们?”
王十三面现诧异:“自然,你要我说多少回。今天晚上我只按咱们提前说定的,收拾了安国公府的几个门客。不过是想着这些人知道的秘密多,放了可惜,才要将人都jiāo到大公子手里。快带走吧,别被人发现了,宣兄他们今晚帮了大忙,你也一并照顾下。”
“好……好吧。”谭芝吞了吞口水,答应得很艰难。
不应不行啊,这个陆不逊是顺毛驴,一旦不顺他意就qiáng横qiáng横的,吴家现在因为大吴氏的事不好过,他们可不能被人抓了把柄。
王十三回江家一趟带不了那么多人,问问童白霜的意思,她一定要跟着,王十三只好叫她等天亮之后易容成老太太,一个人回去。
这会儿他要带着云鹭和文笙先行一步,赶回去平息江审言的怒火。
兜兜转转,还得回去。
已经是后半夜了,街上只有一队队的官兵往来巡逻。
官兵也是人,折腾了一晚上,除了画角追风楼前留下的几具尸体,连刺客的毛都没摸着,这些官兵既沮丧又困顿,一个个无jīng打采的,哪里看得住高来高去的王十三。
回去路上,双方这才有暇互叙别后qíng况。
当日云鹭和文笙、王十三在沙前分开,跟上林经,准备伺机收拾钟天政。他却不知道,那时钟天政已经同林世南搭上线了。
到底怎么bào露了行踪,云鹭自己到现在还糊涂着,猜测是跟踪的时候没防备南崇人,被林世南的亲兵卫队发现。
很快他就等到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他亲眼看着林经将一个包裹得密不透风的病人自药铺里一路抱上车,暗叫一声:姓钟的,受死吧!飞身抢至车前,一撩车帘,刀狠狠刺下。
车里的是个高手,被他有意一引,云鹭的刀没入车板底座,拔之不及。
云鹭全无防备,被人家一脚踹了出去,登时刀剑加身。
那之后,他要杀的正主才由药铺里被人扶出来。
钟天政披了一件不知什么皮毛的黑色大氅,看脸色就像是刚在冰天雪地里冻过一样,苍白里透着青,双眼盯着他,幽寒如星。
他没有叫人折磨云鹭,只是凉凉地道:“云大侠,劳你来杀我,顾文笙呢?她还好吧?”
云鹭当时想着文笙命不久长,觉着钟天政问这话居心叵测,分明是猫哭老鼠假慈悲,满腔滔天恨意,咬牙不语。
钟天政见状,没有理他,径自上了车。
云鹭被押着随行,一路过江来到嘉通,被关进了林世南府中。
之后一段时间,钟天政忙于治伤续命,仿佛将他遗忘。
腊月里,王十三夜闯小楼未果退走,钟天政却联想到了前段时间有人冒他之名过江,据报那是一男一女,他开始下大力气拷问云鹭,那两人到底是谁,是不是顾文笙到南崇来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开诚布公(二合一)
王十三觉着,云鹭这罪遭得有些冤。
要换自己,可能早就招了。
就明告诉姓钟的,顾文笙来了南崇又怎样,自己正愁找不着这小子呢。
不过他还是安慰云鹭道:“云大哥你放心,早晚抓了他,抽筋剥皮,给你出气。”
云鹭苦笑,他很好奇文笙和王十三这段时间怎么过的,又是怎么和燕白搭上了关系,只是两月未见,他们竟变得十分融洽,还有一种古怪的氛围,叫他夹在中间觉着浑身不自在。
发生什么事了呢?
文笙只来得及给云鹭说了说她和王十三过江遇险的经历,便停了下来。
前头江府到了。
王十三绕到东边院墙外,竖着耳朵听听四下无人,悄无声息上了院墙,将文笙和云鹭捎进去。
上一次他闯完将军府,大半夜里回来,被狄氏兄弟当场截住,这回闹出这么大动静,他都没奢望能瞒住江审言。
怎么说服这便宜舅舅?想也知道,江审言不会那么痛快答应帮忙。
王十三想想自己同江审言打的几回jiāo道,不禁有些头疼。
院子里黑沉沉的,格外安静,竟然没有人。
王十三有些意外,问文笙和云鹭:“怎么办,是先休息,等天亮再说,还是这就去找他?”
云鹭虽然对这江府和王十三的关系一头雾水,却体贴地道:“这时候人家都休息了,还是等天亮吧,我也不差这一会儿。”
文笙却隐隐觉着不对劲儿,今晚都说圣驾遇刺,不知有没有牵连到江审言。她和王十三已提前示警。按江审言的jīng明,不会还有什么闪失吧?
“十三,我陪着云大哥,你去后院悄悄转转,若是没有异常你再回来。”
“好。”云鹭伤成这样,单独住也不放心,王十三犹豫了一下。心不甘qíng不愿地将他送到了自己和文笙住的房间。
文笙接手照顾。打水拧洗毛巾,给云鹭擦了手脸,小心翼翼地将他那身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衣裳脱下来。拉过王十三的被子给他盖上。
王十三去后院窥探,文笙见云鹭jīng神尚好,不像困顿的样子,便将王十三的身世简单给他说了说。
云鹭这才知道这府里的主人是南崇的二品大员。
王十三虽然父母都不在了。这个江审言却是他的亲舅舅,后院里还有个极为疼爱他的外婆。
没想到。叫王十三陪着来南崇还真找对人了。
“那他怎么打算的,父母的仇都不报了?”云鹭不由地问,这事不管换在谁身上,都得好好纠结一番。
“不报了。”文笙了解王十三。对之十分笃定。
“你们……”云鹭很想问问这两人现在到底怎么个qíng况,又觉着不大好启齿,文笙到底是个姑娘家。云鹭觉着她肯定脸皮薄。
自己刚认识她的时候才十四五岁,如今一晃变成大姑娘了。
他又不瞎。今晚看出了点苗头,又忍不住想:“不会吧,不大可能。要是谭五公子那样的,又或是哪一位玄音阁的乐师看着还般配,王十三……”
文笙仅当没看到云鹭yù言又止。
感qíng的事总是很难说清楚,她同十三在一起,就好像是老天爷注定的缘分。
她忘不了十三护着她在大风大làng里逃命,忘不了他别别扭扭将从崖上摘回来的星星花送给自己,更无法忽视拜月台上他为自己流的那满脸泪水。
十三为她擀过面条,为她当街行刺吴丰,为她学了那恼人的《明日真经》……
想到这里,文笙不由地脸上露出笑意来,能得这样一个人相伴余生,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啊。
至于云鹭对十三评价,可想而知高不到哪去,还有纪家军的将士们,十三都没少得罪,大约除了李承运,没人会看好他,继而赞成这桩婚事,说起来,这可都是十三自己找的,自作自受。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夫妻俩过日子,本来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再说十三是个聪明人,他若想去弥补,只怕没有不成的,不想弥补,也没有关系,还有她呢。
文笙就借着刚才的话题和云鹭道:“云大哥,这件事若叫外人来看,十三的舅舅没有错,为大义而灭亲,他这些年忍受着母亲的责难和失去妹妹的痛苦,日子也不好过。十三也想得明白,再怎样,他爹娘也活不过来了,何必叫亲者痛,仇者快。”
更别说还有江老夫人夹在当中。
所以由始至终,王十三一点都没生出杀江审言,为父母报仇的念头。
云鹭是个厚道人,叹道:“他到是大事上不糊涂。”说完忍不住露出不安之色,“那我岂不是给他添了大麻烦,叫他去向那位江大人低头,太为难了。”
文笙微笑着安慰他:“云大哥你安心养伤就是,我看说不定可以借着这件事,叫他们甥舅感qíng更深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