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是刚刚打了大胜仗,麾下多了十余万嫡系人马的纪南棠依旧与奉京时没有什么不同,对符良吉口称“恩师”,格外敬重。
一行人去了李承运的“国公府”。
鲁茂愈加没话说,这位妹婿变得他真快不认识了,李承运在离水的府邸虽然地方够大,守卫森严,但里面实在是太简陋了,妹妹带人自奉京撤走可是早有预谋,不但把整个国公府搬空,祖业和长公主留下的家底也尽数变卖,那可是一大笔银子,不然当初他们也不会想着自己花钱把李承运自东夷人手里赎出来。
稍微收拾一下,也不至于这么穷酸吧。
想到此,鲁茂心中一颤,他明白了,那大批的银子想必都用来填了纪家军这个无底dòng。
李承运倾家dàng产也要洗雪被俘的耻rǔ,如今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又怎么可能接受奉京的条件?
第四百三十七章 做媒
晚上李承运设宴款待符良吉一行。
等吃完饭时间尚早,张宿看气氛不错,李承运虽然不如传闻中风趣,言行举止到也挺亲切,便试探着提了提他们此番来,带来了朝廷的密旨。
李承运反应很淡漠,请他们前往旁边的小花厅详谈。
符良吉见对方没有跪倒接旨的意思,主动找到台阶下,言道他们只是奉命先与程国公见个面,双方就大梁眼下的局势进行磋商,从而免了李承运跪拜。
李承运平静地接受了。
落座之后,他没有提密旨的事,率先发难:“去年接到皇帝舅舅过世的消息,本国公刚刚脱困,因为伤势太重,南棠将我送来离水,请了名医诊治,故而未能回京去拜祭,实为毕生之憾。本国公到是有个疑惑,圣上chūn秋鼎盛,我等离京时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驾崩?张总管,你在宫里当差,想必对其中的隐qíng很清楚了。”
张宿“啊”的一声,呆怔怔望着李承运,一时竟未反应过来。
对方这是什么意思,真怀疑摄政王或是谭皇后暗中做了手脚?还是想要以此为借口,和奉京彻底撕破脸?
翻脸岂不意味着他脑袋落地,再也回不去奉京了?
张宿咽了口吐沫:“国公爷,先帝为国cao劳,身体一直不好,国公爷被俘的消息传回京里,他更是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后来二皇子和东夷人勾结,想要打回奉京,先帝闻讯后当场吐血昏迷,很快就起不来chuáng了。他老人家驾崩真没有什么隐qíng。”
李承运未置可否,大拇指轻轻摩挲着茶盏外沿,不知在想什么,花厅内陷入了沉默。
张宿不免有些心惊胆战,往左右看看,指望着有人帮他说两句。
鲁茂迟疑着想要张嘴,李承运已经抬起头来。上身往前倾。这个姿势气势很qiáng,不知不觉间他完全抢占了主动。
“那诸位此来,是想与本国公说什么?想要接收东部的几个州?”
张宿完全搞不懂自己明明是个副钦差。怎么就成了李承运主要针对的对象?
他张了张嘴,补充道:“国公爷,您这次功劳很大,万岁有意封您为王。世袭罔替,封地……在几个州之间任选。”
他终于把朝廷开出的条件说出来了。
李承运放下茶盏。挑了一下眉。
这个表qíng使得同他熟悉的鲁茂又找回了些许奉京时结伴玩乐的感觉,但李承运接下来要说的话,却叫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收回去也不是不行,封王什么的就算了。诸位大约听说过,本国公被俘的时候,东夷人索要两千万两的赎金。后来我变卖了国公府的祖产和我娘的遗物。再向亲戚朋友们借了一些,堪堪凑出这个数来。不过不是拿来jiāo赎金的,我将它全部用在了纪南棠那里。”
若说之前符良吉几个还不会相信,可今天看了纪家军水军的规模以及船只数量,三人心里都生出“原来如此”之感。
怪不得李承运在离水的府邸寒酸成这样。
两千万,好大的手笔,李承运这是想和朝廷算算账,索要这笔钱么?
李承运淡淡而笑:“这些,是我心甘qíng愿掏的,无需朝廷负责,但这还远远不够,两年来,为将敌人赶出大梁,我来借钱,由纪南棠作保,我们欠了各大世家以及商贾差不多有两三千两银子,除此之外,近二十万大军的饷银一直欠着,还有伤亡战士的抚恤。”
符良吉三人目瞪口呆,照李承运所说,这几项加起来,必定是个恐怖的数字。
“我怕还有欠的账一时未想起来,三位不如就在离水先住下来,我派几个具体管这个的官吏,一笔笔当着你们的面算清楚,也好回去和摄政王、谭老国师禀报。”
不管李承运真正的打算是什么,他对此事的态度无疑叫符良吉三人放下心来。
无它,如此一来,他们三个就可以顺利回去jiāo差了。
至于奉京方面能不能拿得出这笔巨款,那是杨昊御等人接下来要头疼的事,和他们关系不大。
钦差正使符良吉虽然同纪南棠关系不错,私心里却并不想见到这个名义上的学生起兵造反。
这几年不太平,老是打来打动,早将奉京的官员们都打怕了,符良吉也是如此,一提打仗,就觉着脑仁疼。
在离水安顿下来之后,他瞅了个空,私下去见纪南棠。
坐下之后,屏退左右,只剩他们两个,符良吉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南棠,其实老夫这次来,还有一件私事,想要问问你的意思。”
纪南棠心里涌上了一丝古怪,他以为恩师是要劝他接受朝廷的旨意,早早jiāo出兵权,做个名留青史的大忠臣。
私事?是指什么?
就听符良吉笑道:“南棠,你叫老夫一声‘恩师’,我厚着脸皮也就应承了,其实于兵法,老夫没有教过你一言半辞,相反,论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本事,你远在我之上,这个天下人都知道。若说世上有那一千年才能出一个的将帅之才,那说的就是南棠你了。”
纪南棠忙恭敬起身:“恩师谬赞。恩师对学生一路扶持,关照良多,没有恩师,也不会有南棠今日。”
符良吉微微点了点头:“这话到也不差,也是你聪明,很快就明白了刚极易折的道理,虽然不愿随波逐流,人qíng世故上总算过得去。南棠,当日你未及弱冠,在奉京崭露头角,我便非常看好你,还生了与你做翁婿念头,可惜你那时已有婚约在身,是玉儿没有这个福气。”
符良吉说得动qíng,以袖口按了按眼角。
纪南棠叹道:“不,是学生福薄……”
符良吉的话令他想起早早过世的发妻和无缘一见的孩子,若非他常年在外征战。连家也没空回,妻子就不会整日里担惊受怕,多半也就不会出事。
这么多年一想起这个来他就觉着内疚,不愿再拖累另一个女子。
这时候,他差不多猜到符良吉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然,符良吉唠了一会儿家常,感觉差不多了。转入了正题:“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外头带兵打仗,如今也差不多该安稳下来了,考虑一下娶妻生子。你立下如此大的功劳,总要叫子孙后代沾沾光吧。”
纪南棠迟疑了一下,不知该如何答复符良吉,看样子恩师此来。除了做说客,还兼着做媒。
符良吉挤了挤眼睛:“我这次来之前。家里的门槛都快被人踩断了,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排着队想要和你结亲。我叫你师母打听了一下,还真有几个闺女挺不错。”
纪南棠苦笑。事qíng绝不会像恩师说得那么简单。
“恩师,天下未定,我现在无意于此。”
“胡说。打仗就不吃饭不睡觉了?看看你手下的那些将领,哪一个不是老婆孩子一大堆。”
符良吉摸了摸胡子。眼睛里jīng光一闪:“我和你师母帮你选了一家,既门当户对,姑娘又温柔懂事,最主要的是你未来的老泰山十分看好你,嫡女做续弦,人家不但心甘qíng愿,还主动说要配送大笔的嫁妆。”
纪南棠有些无奈,又不能不问:“不知恩师说的是哪一家?”
符良吉得意道:“是清乡侯的小闺女。清乡侯虽然打仗不怎么样,可家教不错,这个小女儿年方十七,听说很是知书达理。最重要的,是嫡女哦。”
纪南棠不禁有些意外。
清乡侯赵宝衡是何许人也?符良吉说他打仗不行那是真的,去年正月里赵宝衡率领五万京兵,在永昌的兴城迎战勤王军,兵力明显占优的qíng况下,被钟天政杀得全线溃败,乃至丢了永昌。
但赵宝衡逃回奉京之后却是什么事也没有,没人追究他,就连他手里的兵权也没有收回去。
只因这位有个特殊的身份,他是杨昊御的岳父。
眼下杨昊御的儿子坐上皇位,孝王妃成了太后,赵宝衡的地位更加稳固,毕竟历朝历代有换皇后的,可没有换太后的。
纪南棠理解符良吉为什么要qiáng调嫡女,也就是说,恩师帮他牵线的,竟是赵太后的亲妹子,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清乡侯有意结亲,只能是杨昊御的意思,这可比杨昊俭当初暗示将守寡的四公主嫁他有诚意多了。
符良吉悄声道:“怎么样?这娶的不但是老婆,还是块免死金牌哦。”
恩师一片好意,纪南棠不好一口回绝,婉转表明态度:“我听说摄政王一系与谭老国师、太皇太后关系十分紧张。”
符良吉摆手:“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说到这里,他不禁微微一怔,明白了纪南棠的言下之意。
他不想去京里,给杨昊御当枪使。
哎呀,这可怎么办?
其实要叫他说,不管哪朝哪代,朝堂上也不会一团和气,总是吵吵闹闹,私下里小动作不断。只要好生维系着平衡,就不会演变成明刀明枪杀官bī宫。
眼下和谭梦州比,杨昊御明显处于弱势,才想出这个主意来,寻求和纪南棠结盟。
这都不是大事。
可纪南棠明显不想参合,罢了,亲事他还可以美言,这等关系到身家xing命的事,还是别勉qiáng的好。
符良吉拿手点了点他,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呀,若真那么想和李承运绑在一起,延国公有位嫡亲孙女,听说还在玄音阁上过女学,不妨考虑考虑?”
纪南棠无语。
符良吉执着于帮他牵红线,但这些权贵家的小姐他确实不想高攀。
他又不是初入京时的毛头小子,如何不知道大家族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再说他也没那必要靠裙带站稳脚,哪怕对方是李承运的妻族。
不过符良吉的一番话到是提醒了他,今天这是符良吉和他说这事,要换了李承运来提,他又该怎么拒绝?
没想到一把年纪,突然成了抢手货。
看来需要去跟老娘说一声,叫她就在这附近几州找个家世清白知根知底的姑娘,赶紧定下来,省得大家以此来打他主意。
符良吉月老没做成,到也没有再坚持,笑道:“你当如今只有你被惦记么,眼下离水还有一位,真是一家女百家求,不过这个我和你说没用,得请国公爷做主。”
纪南棠一怔,下意识就想到了顾文笙。
一个女子,能牵动京里那些贵人的心,自是除了文笙不做第二人想。
做为一个大乐师来讲,文笙年轻得过分,可做为一个未嫁的姑娘家,她可是大大超龄了。
纪南棠虽然说不准文笙芳龄几何,但他听说她就有些年头了,谁要求娶文笙,该不会像自己这样的,想娶回去做续弦吧?
纪南棠将文笙引为知己,他自己虽然对文笙没意思,但一想或有鳏夫央了符良吉来做媒,就觉着有些不舒服。
“到底是什么人?我可曾认识?”
没想到符良吉不知是不是出于报复心理,竟还卖起了关子。
“我不告诉你,免得你又有许多道理说。这事只能同国公爷商议。”
但其实告诉李承运与告诉纪南棠也没什么差别。
不过两天,纪南棠就从李承运那里了解到了实qíng。
奉京方面对文笙感兴趣的不是旁人,竟是谭老国师。
谭梦州请符良吉带了句话,当日他的第五孙谭瑶华曾想要求娶文笙,他这当家长的同意了,可惜后来没了下文,如今瑶华已经不在了,但谭家子孙还有好几个没有娶妻的,随便文笙挑,看中哪个都可以。
谭家愿以完整的妙音八法为聘礼。
到时候,乐师一道的佼佼者尽出一门,切磋研究,相互促进,岂不快哉?
纪南棠闻言吓了一跳,道:“谭老国师这是怎么了,如此沉不住气。”
李承运亦道:“是啊,没想到他竟然将姿态放那么底。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只怕天下都会随之震动。”
他们不是乐师,不知道《希声谱》的价值和魅力,所以觉着匪夷所思。
“谭家符合条件的有几人?”
“若不管年纪相差,总有六七人吧。”
纪南棠不禁咋舌,李承运叹了口气:“这事我们担心没用,早晚瞒不住她。还是将她叫来一问吧。”
第四百三十八章 chūn裳(沙嗲牛ròugān和氏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几天,离水上层基本上都听说了谭家想要求娶顾文笙的事。
一时间众说纷纭,世家子弟们觉着这等好事顾文笙怕是很难拒绝,唯一的阻碍大约就在程国公那里,毕竟以顾文笙和程国公的渊源,她嫁给谁对时局必会有很大的影响。
而众乐师却都觉着理所当然。
这门婚事若成,不好说谁占了便宜,妙音八法配《希声谱》,也算天作之合,相得益彰。
对之反应最大的自然是王十三,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