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三无奈地想:“有个成语叫做附骨之什么来着。对了,附骨之蛆,这门功法就像是恶心的蛆虫一样。钻在骨头fèng里,甩都甩不掉。”
不知过了多久。他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文笙就醒了,醒来第一件事是去看王十三怎么样了,就见他鼻孔还塞着,被子也没盖,整个人睡得四仰八叉的。
文笙不禁有些好笑。
桌子上的油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文笙觉着屋里的气味有些呛人,想要做起来给十三盖盖被子,顺便开窗透透气。
谁知王十三睡觉很警醒,文笙刚一动,他就睁开了眼睛。
文笙笑笑:“好点了没?”
王十三坐起身,将棉球取出来,长出了口气:“可憋死老子了!”
两人起chuáng梳洗,文笙开窗透气,王十三出去买早点。
吃过了早饭,两人继续昨晚的话题。
王十三道:“刚才我出去转这一圈儿,发现又有不少人准备要离开。想来这会儿浦川定然人满为患,怎么样,咱们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不急,我想明白了,这件事不管内qíng如何,咱们才应该是最沉得住气的。”
文笙此时再说,不再是昨晚的灵机一动,显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十三,我们来之前把关中的形势想得太简单了,像天鹤帮这些帮派,能打听到的毕竟有限,咱们这么两眼一抹黑显然是不成,京里的斥候既然有跟来关中的,咱们得想办法联络上。”
王十三连连点头:“你说怎么联络,我管着跑腿。”
眼下李承运同朝廷正在谈判,勾心斗角的事不少,杜元朴亲自负责碟报,忙得不可开jiāo,这也是文笙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他的原因。
文笙也不知道怎么能联系上他,但纪家军的将领们肯定有办法。
“跑趟邺州吧,找纪家军帮忙,约个地方,叫来人主动联络咱们。还有就是我说办学堂的事,请杜先生一并帮着参详一下。”
王十三惊笑道:“你真要教他们学《希声谱》啊?”
“我会教,不过他们怕是很难学得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学堂的师长我想办法解决,学堂建在开州的话,离水有个离水港,再加上学堂压力就太大了,若是大兴……”
文笙对大兴颇有感qíng,那里有青泥山,有戚琴的老宅子。
不过她只是一闪念间,便回过神来:“这个以后再商议,现在放出话去,就是想叫手里有《希声谱》的人知道,没必要想那些歪门邪道算计我,想弄明白《希声谱》到底怎么回事,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来,我看到新谱,也顺便教教他们,这是互惠互利的事。”
把话说透彻了,就是王十三也觉着这想法很妙。
如此一来,文笙就不必再捕风捉影地寻找剩下几篇《希声谱》了,她只要坐镇学堂,就会有很多人拿着《希声谱》的残谱残篇,甚至是全本,上门讨教,送给她识别。
能想出这样的阳谋,不是文笙有多聪明,而是她的眼界、格局所决定。
嘿嘿,讨个这么厉害的老婆,压力好大的。
王十三道:“那就赶紧动身吧。咦,怎么你不打算和我一起走么?”
文笙确实想叫王十三自己跑这一趟。
“邺州离得不远,没有我拖累着,你骑快马一天就能赶回来。”
“可是你自己……”
文笙笑了:“我留下等你,放心吧。有‘太平’在,就算真有敌人上门,又能奈我何?”
王十三只好点了点头,她是名震天下的大乐师,不是手无缚jī之力的弱女子,他只拿了钢刀,其它什么都未带。不放心地叮嘱道:“那我争取早去早回。你千万小心!”
文笙应了一声。
王十三又道:“我叫伙计等晌午把饭直接送来,你别出去了,也别睡觉。把琴放在边上。”
文笙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知道了,十三爷!”
王十三恋恋不舍地走了。
不提王十三急奔邺州,单说文笙。整个上午在客栈房间里百无聊赖,想看书。手边没有,想练琴,又不好弄出声响,只好gān坐着胡思乱想。
一会儿思索眼下关中混乱的局面。这种种端倪到底是人为还是巧合,下一步该从何处入手;一会儿想自己去哪里能给新建的学堂找来资历足够的师长;一下子又想十三摊上的大麻烦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一个个难题都像无解,思来想去没有头绪。文笙觉着头隐隐作痛,叹了口气。起身站到窗前,低头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十三说得不错,今天大街上的外来者明显少了好多。
太阳越来越高,快到中午了,由下面飘上来各种菜肴的香气。
文笙嘴角翘了翘,她还真听话,在这房间里发了一上午的呆。
外头脚步声越来越近,文笙耳音敏锐,离远就听出来是伙计来了。
果然就听那伙计隔着门道:“夫人,您的午饭准备好了。”
住店的时候,她和王十三假扮了夫妻,所以文笙也没觉着这声“夫人”别扭,应道:“门没关,你送进来吧。”
那伙计没有推门,似是犹豫了一下,恭恭敬敬地道:“有位客人说是您的朋友,吩咐厨房置办了一桌酒席,有几样菜需得慢火炖,太花工夫,刚刚做得,不知夫人您是不是要去赴宴?”
咦,事qíng找上门来了。
真是朋友,直接来相见就是了,现在面也不露,直接请自己赴宴,文笙淡淡一笑,怕是鸿门宴吧?
“你确定是我,没有找错人?”
伙计听她声音不像生气,壮着胆子将门推开个fèng隙,对着里面鞠躬作揖:“小的实在没有胆子胡说八道,请夫人见谅。”
若是平时,他自然不会如此做小伏低,可这几天乐城里涌入了大批江湖客,官府不敢管,本地商家叫苦不迭,谁家摊上事都得自认倒霉。
屋里这女子他不敢惹,同伴带着刀不说,身上带着一股煞气,可打发他来的那人更加得罪不起。
文笙笑了一声:“不用如此。那人可说姓甚名谁,请我赴宴可有拜帖?”
伙计支吾两声,道:“那位贵客说等见了面您就知道了。”
文笙微一沉吟:“好吧,你把酒席送来这屋里,请客那人,也叫他过来。”
她到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消息这么灵通。
自己今天没有出门,看来对方是早留意到她的行踪了,特地等到王十三不在,才现身见面。
真是熟人?文笙脑袋里一闪念,不会是钟天政吧?
其实自从听说全本《希声谱》现世,文笙便隐隐有过这方面的怀疑,毕竟谭瑶华曾经与她说过,在首阳之前,《希声谱》每次出现都是些残谱残篇,现在已知唯一的全本就落在钟天政手里。
他沉江之后若大难不死,很有可能拿这个做文章,引自己和谭家诸人上当。
不过他敢露面么?
经过上次的事,钟天政不死也会遭受重创,哪能好得那么利索,若是他不动手,只凭那些虾兵蟹将,又怎么可能在自己面前讨得便宜?
文笙心念电转间想了这么多,伙计已经去提来个大食盒,打开了门,将一道道菜拿出来,往桌子上摆。
他足足进出了好几趟,将桌子堆得满满的,又摆上两副碗筷,这才抹了把汗,躬身退了下去。
太可怕了,趁当家的不在,就来勾引人家老婆。要是吃完这顿饭两人私奔了,那男的回来,会不会拆了他们这家店?
伙计退出去不久,外边便传来了脚步声。
来的只有一个人,走路声音很轻。
文笙心生警惕,将“太平”拿在了手里。
来人走到门口站住,伸手在半掩的房门上敲了敲。
文笙看着房门,没有作声。
来人竟然很有耐心,就在外边站着等。
文笙觉着不对,若是钟天政,敲门只是一个形式,不管她应不应,接下来都会推门而进。
她道:“请进吧。”
推门的手很gān净,五指修长有力,随着门被推开,露出一截月白色的袍袖。
来人身穿平素绡锦袍,腰系青色龙纹的金缕带,浑身上下连配的荷包系的玉饰都十分讲究。
文笙盯着他怔了一怔,不是钟天政。
这人很年轻,若非头戴玉冠,文笙几乎要怀疑他年满二十了没有。
这个年轻人五官生得不错,眼角眉梢带着点飞扬,说不清楚哪里,又叫文笙觉着很是眼熟。
这个人文笙无疑见过,但只见过那一两面不会给她留下这么深的印象,文笙之所以觉着眼熟,是因为他长得很像一个人,谭瑶华!
来人见文笙望着自己神色变了,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都道贵人多忘事,不知顾姑娘还认不认得我。在下谭容华,在家中排行第七,谭瑶华是我五哥。”
听说是一回事,待等见到又是另一回事,此时此刻,想起谭瑶华,文笙心qíng之复杂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她点了点头,涩然道:“当然,当日五公子设宴,我曾在酒宴上见过七公子一回。七公子别来无恙。”
谭容华望着文笙,笑容有些古怪,道:“托福。我可以坐下来么?”
文笙嗓子里有点堵得慌,抬手示意了一下,谭容华落座,将左手抱着的琴放到了旁边。
文笙也跟着坐了下来,细细打量他。
谭容华挑眉笑了笑:“顾姑娘以这种目光看我,怎么,我与五哥长得很像?”
文笙道:“不笑的时候有三四分相似,笑起来却不怎么像。”
谭瑶华不管微笑,还是大笑,都叫人觉着温暖亲切,而这谭七笑起来,却只觉飞扬,同那些生下来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世家子弟没有什么两样。
谭容华不知有没有听明白文笙的意思,撇了下嘴,道:“我弹琴与五哥也不像,我比他差得远。”
第四百四十五章 发威(二合一)
文笙看着对面的谭容华,逐渐回了神。
她和这位谭七公子不过一两面之缘,话都没有说过,更谈不上了解。
不过谭容华并没有什么拘束的神qíng,不管他今天来怀着什么目的,从这个开场白看,他无疑抱着很qiáng的信心。
“祖父喜爱五哥,时常批评我对琴不如五哥心诚,”谭容华伸出手,仿佛百无聊赖一般在琴弦上轻拨两下,垂眸道,“可我也不像五哥,那么容易相信别人。”
文笙不知道他所谓的“相信别人”,指的是钟天政还是自己。
也许都有吧,谭瑶华的意外身故,一直是文笙心中极大的遗憾,有时候午夜梦回,她也会忍不住想,若自己在奉京不曾问他会不会去白州,亦或是自己不在前线,谭瑶华有没有可能避开这场劫难?
她尚且如此,何况谭家人。
文笙抿了抿唇,对方句句话不离谭瑶华,文笙不想任由他牵着鼻子走,开门见山道:“七公子找我,不知有何见教?”
谭容华看向她,目光带着点审视,就像在掂量她的价值,而后笑了一笑:“我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想与顾姑娘当面谈谈。不过说来话长,不如边吃边聊?”
文笙不为所动:“七公子还是先把话说清楚吧,否则如鲠在喉,这顿饭我很难下咽。”
谭容华已经伸手去拿旁边的酒壶,闻言顿住,略一沉吟,道:“好吧,我昨天就知道顾姑娘来了乐城。只是想等一个不惊动旁人,单独见面的机会着实不易。那我就长话短说,有唐突之处,请勿见怪。”
文笙点了点头:“请说。”
“我一直觉着人以群分,五哥与你那么投缘,你也应当是个待琴以诚,不为外界所扰。痴迷于研究音律的人。所以才能领悟《希声谱》,我说的对吗?”
文笙淡淡笑了笑,没有回答。示意谭容华继续说。
她要看看这个谭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谭容华顿了一顿,挑了下眉,看得出来他对谈话的气氛并不满意。
打从坐下来,顾文笙的话就很少。除了刚开始有些失神,其它时候坐在那里后背挺直。有很qiáng的距离感,叫人qíng不自禁就带了点仰视,想要从言语上讨好她。
虽然明知道这是自己的心态不对,太过看重她如今的地位。谭容华仍觉着有些不舒服。
这种感觉,不像是面对着一位年纪相当的妙龄女子,到像是在哪一位前辈面前。
但他还是很快道明了来意:“祖父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嫁到谭家来,不知符良吉有没有说清楚。我祖父虽然贵为国师,却将乐师那层身份看得特别重,若是摒弃世俗之见,只以乐师而论,我们才是最相配的,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其他人,”他笑得有些倨傲,“又有哪一个不是拾的谭家牙慧。”
文笙皱了皱眉:“七公子慎言。”
她这会儿可是明白为什么以前与谭七只有一两面之缘了,他与谭瑶华虽然是一府的兄弟,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想来相互间也聊不到一起去。
同谭瑶华走得最近的,是谭家的大公子谭锦华,文笙知道他还有个已经成亲的同胞兄长叫谭尚华,同他不是很亲,不知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
也许是文笙脸上带出的稍许惆怅给了谭容华勇气,虽然遭到了告诫,仍把下面的话都说了出来。
“顾姑娘,我是带着诚意来的,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一下,除了祖父答应过的,以妙音八法为聘,由谭家为你提供安稳的环境,让你可以不必理会外界的风风雨雨专心练琴,我也可以向你保证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有任何的条件,你都可以提。”
文笙这才明白谭容华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