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神色变得颇有些古怪,望眼yù穿的王十三没有机会来,他却被人悄悄地带上了岛。
别看外头都传是他医好了袁大家,可这里头真没他什么事啊。
药是配好了自南边拿回来的,怎么内服外敷信上写得清楚,刀是费辛费大夫开的,他董涛就是个滥竽充数的摆设。
白云坞主董涛没机会见着,上岛来见的第一个人,竟是众人十分想杀之而后快的钟天政。
当时他想:完了完了,姓钟的狗贼认识他,就凭当日他们一起在于泉呆了那么长时间,他就算伪装得再好,钟天政也不可能认不出来,这一露馅,没等见着顾姑娘就先jiāo待了。
谁想钟天政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跟着就似笑非笑地递了手腕过来:“久闻穆老大名,没想到竟有缘在这里见着。还请穆老帮在下把一把脉,看看应该如何医治?”
奶奶的,狗贼胆子到大,董涛当时看着他那手腕,真想一把给他拧折了。
文笙心里有数,点了点头:“他再叫你治,你就放心大胆给他开方子。此地坞主是个野心勃勃的疯子,你躲着一点儿,千万别叫人盯上。”
跟着她将白云坞主以药控制朱子良和付兰诚的详qíng说了说,董涛脸上变色,骂道:“这伙人也不怕千刀万刮下地狱。我若落到那般境地,还不如直接死了gān净,顾姑娘,你别忘了,到时我要管不住自己,就劳你给我个痛快。”
文笙宽慰他:“不会的。你小心着点,咱们不会在这里呆太久。”
杨昊御不安于现状,这背后不知有没有白云坞主在cao纵,大梁诸州再陷战火已经初现端倪,文笙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早日脱离樊笼。
不管是谭五先生还是钟天政,只要目标一致,就应摒弃前嫌,先联手对付了那老家伙再说。
至于白云坞主qiáng留他们在这里做什么,其实那天他那话里已经露出口风来。
他说,想请文笙帮一个小忙。
可想而知,白云坞主用了这么大阵仗,还需得文笙先将《希声谱》数支曲子融会贯通,绝不会只是一个“小忙”这么简单。
《希声谱》文笙已经学到了八首。剩下那一首钟天政明告诉她,不管那老家伙还是他,都不可能透露,文笙也就暂时死心放下。
第八首《希声谱》最容易领悟。
文笙在钟天政chuī奏那一曲的当晚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叫她想起了师父卞晴川的鼓声。
卞晴川的鼓声只有节奏,并且这节奏随他心意时时变化,他的鼓和他的人都是在战场上成长起来的。其中的杀气文笙继承不来。所以她虽然在卞晴川那里学到了些皮毛,真同师父比起来,还差得远。
但有这一曲就不同了。
曲谱所表达的更加丰满细腻。而且去掉了其中的火气,变得更中正平和,也就是说,更加适合文笙的脾气秉xing。
文笙领悟这一曲之后。眯着眼睛想了半天,她想不知师父卞晴川听到这支曲子会是什么感受。他有没有可能以此为契机,学到《希声谱》。
为这个,虽然这支曲子听上去与残酷的战场有些格格不入,她还是将它命名为《点兵》。
若说《行船》能撑起无形屏障。保护自己和他人,那么《点兵》则是瞬间赋予了己方qiáng大的潜力,同卞晴川的鼓声一样。《点兵》带来的是各方面的提升,速度、力量。乃至jīng神和感知。
《希声谱》诸篇之间若能融会贯通,文笙最先想到的不是《采荇》、《连枝》,而是这两首。
《行船》她很熟很熟,《点兵》虽是初学,却不陌生。
而钟天政正好可以跟上《行船》的旋律,练一练合鸣。
他也发觉了,自从董涛来到白云坞,文笙对他态度明显有所缓和。
虽然话依旧不多,但总算不像之前那样,一有机会就冷嘲热讽了,而且不管他呆多晚,文笙都全身心地投入在《希声谱》中,并不出言赶他走。
而文笙、谭五先生和董涛三人显是趁他不在的时候达成了某种共识。
谭五先生神色冷冷,董涛看他眼神也有些怪,但表面上却维持了和平的假象,好歹有了些联手的意思。
落到这番田地,钟天政本来也没有奢求很多,唯一叫他觉着郁闷的,是当日他和文笙于同乐台上大展神威的琴箫合鸣当真很难再现了。
“就算是为了练出合鸣,早日脱困,你冲我笑一笑行吗?”
文笙抬头瞥了他一眼,微微一哂:“说实话,看到你笑有些难。再者我笑就能练出合鸣?这不是自欺欺人么?”
董涛一旁点头:“顾姑娘说得对。”
谭五先生亦露出嘲笑之色,道:“顾乐师,我记得你上回说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只等合适的时候便会有师长作主,这话我没记错吧,所以某人就不必假借什么合鸣的理由,痴心妄想了。”
这些天下来,他对钟天政恨意难消,却也觉着这么着看他不好过还挺解气。
钟天政明知道问题结症就是因为两人离心,试着一提,却遭三人一齐挤兑,几乎要气笑了,道:“好好好,有你们三个陪着,我才不着急,看最后是谁……”
狠话未等说完,他突觉着胸口一闷,气血翻涌,忍不住低头弯腰,咳得惊天动地。
要知道一个人任你如何天人之姿风度翩翩,一旦咳起来都不会好看了,加上钟天政与文笙独处时还好,再多两个男人,又都是对头,他极力不想表现出弱势来,每到想咳都忍着,此时猛地爆发出来,真是手忙脚乱,说不出得láng狈。
等他好不容易止住,收起帕子,抬头间却看到文笙脸上未及敛去的笑意。
两人眼神一触,文笙先行避开。
钟天政心下无奈:是了,现在只有看到他倒霉她才会高兴。
“想要离开白云坞,平时的话,就算是我们四人联手,机会也不大。我想来想去,只有在做那件事的时候,白云坞主和他一众手下必定全力以赴,说不定无法来拦截咱们,到是可以试一试。”
钟天政索xing说起这人人关心的脱身计划,果然一说正事,那三人总算不针对他了。
“哪件事?”董涛问道。
钟天政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我要早一点,越早越好。”文笙道。
在这件事上谭五先生知道自己能起的作用有限,没有cha嘴,只在旁边听着。
董涛劝道:“也急不得,你这么白天晚上地练琴,小心身体。”
钟天政沉吟道:“最理想的,自然是你那里《希声谱》能再有所突破,你我把合鸣也一起练出来,这样可以向那白云坞主隐瞒一定的实力,实在不行,也要想办法达成一样。不然我们必定逃不出去,不如就老实在岛上住着。”
文笙向来不愿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更何况这旁人还是钟天政。
“我来吧。我感觉有一线希望,再给我点时间。”
白云坞主宽限的时间是到五月底,半月过去,到五月二十几日的一天,钟天政面带喜色来见他。
“坞主,我与顾姑娘总算不负所托,练成了琴箫合鸣,钟某第一时间便来向坞主报告这个好消息。”
白云坞主闻言“腾”就站了起来:“哦,你们练成的是哪一曲?”
“便是我与顾姑娘之前成功过的那曲,顾姑娘将它称作《行船》,合鸣之后防护之力成倍bào涨……”
白云坞主挥了下手,喜形于色:“哈哈,不用说了,我知道。不错,你做得不错。”
钟天政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坞主可要亲自听一听?”
“不用了。你们我还有什么信不过的。再说量你也不敢在这件事上骗我。”
白云坞主因为所习功法的关系,对乐师所奏的曲子感觉十分迟钝,他不想和钟天政多说这个,两眼死死盯着对方,直到钟天政点头承认:“坞主所言甚是。”他才哈哈笑道:“行了,此时练成时间正合适。你去准备一下,等明天一早你俩跟我去个地方,给我帮个小忙。”
钟天政点头答应,趁着白云坞主心qíng好,提议道:“不如带上谭五,多少也能有点用处。”
他到不是真心为谭五先生着想,此时众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不论丢下谁,其他人也走不成。
第四百六十三章 湖底(二合一)
白云坞主摸着胡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笑:“也好。”
钟天政将右手成拳,放到唇边轻咳了两声,心下电转,思忖着怎么开口叫对方带上董涛才不显得突兀。
不想白云坞主见他咳嗽主动问起:“钟公子身体没见好转么,怎得还咳个不停?可是那姓穆的大夫徒有虚名?”
钟天政笑道:“多谢坞主挂怀,这位穆大夫我早听说过他的大名,近几年他一直在东边沿海几州游历,行踪飘忽,只听说和先前羽音社在那几州的乐师往来密切,经由他们穿针引线,给纪南棠麾下的不少将领都看过伤,医术着实了得。没想到坞主竟为了在下,把他给请来。”
白云坞主颇有兴味地“哦”了一声,目光闪动:“这么说这位大夫同顾姑娘还大有渊源?”
钟天政不信这老东西能掌握他的行踪,却不知道董涛是和文笙一道出现在袁家集的。
他故意冲白云坞主若有深意地笑一笑,答非所问:“不瞒坞主,钟某前段时间真是觉着有心无力,差不多要灯尽油枯,多亏了穆大夫,咳血之症缓解了很多,这才侥幸完成了坞主所托。”
白云坞主听他如此说,果然道:“既然钟公子的伤暂时还离不开他,那明天就叫上他一起吧。”
且不说这一晚上诸人如何jīng心准备,第二天文笙起了个大早,简单用了点清粥小菜,不到卯中,谭五先生、钟天政和董涛齐到她这里来集合。
钟天政见没有白云坞的人听墙角,郑重道:“我知道三位心中对我有成见。但能不能离开这鬼地方,全看今天,大敌当前若还不能同心协力,甚至于相互掣肘,那就太幼稚可笑了。有什么恩怨,咱们等出去再说。”
谭五先生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董涛笑道:“钟公子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么?”
钟天政道:“钟某若口是心非欺骗诸位。来日叫我一无所有,利刃穿心而死。”
董涛还待再说,文笙开口道:“就照你说的。大家先联手离开这里。你若不算计我们,我们也保证不在白云坞的地盘上和你动手。”
钟天政转向谭五先生:“五先生怎么说?”
谭五先生道:“出去之后,你要放了令蕙和容华。”
钟天政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放了他们两个,谭家便会与我前事一笔勾销。化gān戈为玉帛么?”
谭五先生冷笑:“做梦。”
钟天政也不恼:“所以钟某此举也不是自保罢了。五先生,咱们还是不要说岛外的事了。钟某诚心与诸位做此一行的生死之jiāo,其它的,等咱们四个脱险之后再商议。”
他说生死之jiāo的时候,望的却是文笙。眼睛亮闪闪的,看上去丝毫不在意此行的凶险,反而有些兴致勃勃。
这一次。文笙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应道:“好。当日雄淮关前一别,我也确实没想到还有与你并肩作战的一天。”
钟天政闻言眼中光彩更盛,彻底忽略了边上另外两人:“是么,呵呵,世事如棋,变幻莫测,将来如何谁又能说得清楚。”
辰时刚到,东方代白云坞主过来请人。
“诸位都在顾姑娘这里,太好了,坞主有请。”
文笙和谭五先生带上琴,钟天政手握dòng箫,董涛手里提着药箱子,却将惯用的匕首贴身藏着,一起去见白云坞主。
白云坞主正站在山道上方一块高耸的岩石上,向东而立,迎着朝阳。
也不知他站了多久,在琢磨什么,看上去到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
不远处白云坞的人已经整装待发。
不出钟天政所料,白云坞主极重视这次出行,一同前去的手下足有十来个,看上去都与东方年纪相仿,若是身手也差不多的话,那这队人的实力无疑十分可观。
要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夺路而逃,难度可想而知。
文笙不由地向钟天政望去。
钟天政回之以不动声色。
这就意味着,计划不变,要抓住一切机会。
东方上前回禀,人到齐了。
白云坞主收回目光,看向文笙一行,脸上露出满意之色,道:“既然齐了,那就别耽误时间,即刻出发吧。”
钟天政等他飘身而下,主动问道:“坞主,怎的不见岛上其他乐师?”
白云坞主摆了下手:“不用他们,那些废物,白养那么多年,有你们几个就够了。”
他说这话时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文笙却下意识觉着,若他们一行顺利达成白云坞主的目的,岛上那些单纯的乐师失去了价值,只怕xing命堪忧。
东方归到队中,文笙目光一扫,就见那些随从竟鲜有空着手的,有几个手里提着沉甸甸的包裹,有的背着铺盖,还有一个,手里竟然提了一口铁锅。
这是准备吃住都在外头啊。
文笙心中不免好奇,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一行人往后山去,白云坞主袍袖飘飘,转眼间就走到了队伍最前头。
文笙四个被夹在队伍中间,不止东方守在旁边,前后左右都是对方的人。
文笙和谭五先生是乐师,虽然不算孱弱,脚力到底不能与习武之人相比,钟天政带了伤,剩一个董涛要装作不会武功的大夫,白云坞众人叫他们四个拖累得整队都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