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文笙打不开这个机关,就只能冒险一试了。
顾文笙。依他对她的了解,既然答应联手,应该不至于将他丢下。
只是没有去幽帝墓xué里看一看,空着手逃命,到底是有些不甘心。
钟天政胡思乱想的工夫,这光秃秃的孤岛上突起异变!
随着井里的水位逐渐下降,不知由哪里传来机括运转的“咔咔”声。
这声音一开始微不可闻,很快越来越响。
伴随而来的,是qiáng烈的地动。
大地在震颤,小岛周围湖水无风自动。
白云坞主这会儿已经将目光从水井收回,投向了地动最为剧烈的孤岛中心区域。
大地裂开了条fèng隙。
沙石滚落,烟尘斗乱。
琴声未停,那裂fèng越来越大,机括声不再受到阻隔,由fèng隙中清晰传来,带着许久未曾运转的凝涩感。
一座乌黑的石丘从地底冒了出来。
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奇景,就连被迫跟来的谭五先生和董涛,见状都难抑激动,更不用说白云坞诸人。
石丘不大,外壳的黑色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此时地动逐渐平息,它周围的fèng隙都被滚动的沙石填满,乍一看,到像是岛上多出来一个半个高的坟堆。
这么想的人们心中紧跟着都是一动,可不就是坟嘛,这里头埋的是大周朝最后一个皇帝,幽帝。
机括最后响了几声,坟堆上自行打开了一扇门。
白云坞主长声笑道:“成了。哈哈,祖宗在上,我等到这般年纪,终于做到了。”心qíng激dàng之下,连笑声都带着颤音。
文笙停了琴。
白云坞主哪里还顾得上几个外人,三步并作两步,抢到石丘跟前,迈步便打算进去。
一只脚都抬起来了,他突然顿住,停下来,扭头在众人中看了看,选中了东方,吩咐道:“你先进去看看,快去快回。”
东方神色也很是激动,躬身领命:“属下这就去,坞主稍等。”
说完了他一闪身进了门。
东方在里头呆得时间不长,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他满脸喜色地空手出来,不等白云坞主发问,一撩衣襟,单膝跪在沙石地上,道:“坞主大喜,应该没错了,就是这里。”
白云坞余人纷纷跪下,跟着道:“坞主大喜。”
白云坞主一时间志得意满,笑得两眼眯成一条fèng,胡子都翘了起来,伸手去拉东方:“快说说,里面qíng况如何?”
东方回禀道:“进去之后是一条向下的通道,和咱们白云坞里那一条差不多,应该是通向湖底的,虽然几百年密道没有打开过,但空气并不污浊,进人完全无碍。太远了,属下唯恐坞主着急,先回来禀报一声。”
白云坞主满意地点了点头:“幽帝应该不会害咱们。走吧,大家都跟我进去瞧瞧。”
众人哄然应诺。
白云坞主担心里头还有什么考验在等着自己,望向文笙几个:“走吧,顾姑娘,钟公子,陪老夫一起进去。”
文笙脸色不大好,这会儿还没有歇息过来,额上发丝被汗水打湿。
她抱着琴站起来,声音有些低哑:“穆老,麻烦你扶我一把。”
董涛装扮成个老头子,看上去不比白云坞主年轻多少,也无需再避嫌,过来扶住了文笙。
一行人鱼贯进了那石丘。
走在后头的向白云坞主请示:“坞主,用不用留人在外头守着?”
白云坞主轻笑反问:“守什么?这里会有人来?”
文笙趁着旁人不看见,以无声唇语同董涛道:“若有好东西,你只管抢,我护着你。”
里头qíng况虽然不明,但文笙出了这么大的力,可不想叫白云坞主那个老疯子称心如意,走到这一步,她已经做好了随时撕破脸的打算。
董涛微微颔首。
虽然进到一个新环境,但白云坞众人显是习惯了走这样的通道,在里头兜兜转转一路往下,很快深入地底。
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前头豁然开朗。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圆形大厅,空旷得就像校场一样,大厅中央是个平台,周围黑魆魆竖着几块石碑,不管平台还是石碑都不及人高,看上去一目了然。
周围墙壁上镶嵌着许多夜明珠,发出莹白色的光亮,隐约照见墙壁上以及众人脚下都刻了许多文字还有图案。
白云坞主下令:“多点些火把,看看墙上写着什么。”
包括文笙在内,所有人都猜测这墙壁上刻画的当是幽帝的传承,多半与《希声谱》有关。
等周围亮起来,众人迫不及待往墙上看去,脑袋里却不由升起一团团的疑问。
白云坞主皱眉:“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满墙古怪的图形,有三角,圆圈,方块,还有几个小人凑一起,也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
看文字也很深奥,诸如方池、冥谷,又有求一、上驱……
他看不明白,好歹队伍中有三人多少知道这写的什么。
文笙和谭五先生目不转睛盯着墙上文字,正一行一行从头细看,钟天政好心告诉他:“这是算学。没想到幽帝对算学也有这么深的研究。”
白云坞主待要说放,就听东方在距离平台不远处唤他:“坞主,您快来看。”
白云坞主大步过去,一目三行看完东方所指的碑文,飞身上了平台,在平台正中的蒲团上跪下来。
“幽帝在上,不肖子孙承您衣钵来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算学、天文和术数(二合一)
说完了,白云坞主匍匐于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那真是响头,磕在石头平台上“砰砰”的,一下子就把文笙和谭五先生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钟天政面色虽然如常,身上却不由地有些紧绷,往前靠拢了几步,紧盯着白云坞主,手将dòng箫攥得死死的。
有道是富贵险中求,人这一辈子里想做大事,就不得不经历几次豪赌。
成了自是称心如意,败了,那便是万事皆休。
若幽帝对后人的考验到此为止,那么白云坞主目的达成,拿到他梦寐以求的东西,过河折桥是一定的,他们几个就算能侥幸活下来,日子也不会好过。
说是衣钵,钟天政不用细想就猜得到,历代白云坞主在乎的可不是《希声谱》,多半是传说中的大周玉玺和宝藏。
有了这两样东西,白云坞这伙人就有了大义和底气,可以招兵买马大gān一场,重建大周皇朝。
他赌依幽帝这个能折腾的劲儿,不会叫白云坞主轻易如愿。
三个响头磕完,白云坞主趴在那里等着,四下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变化。
白云坞主脸色微变,等了片刻犹不死心,又一连磕了几个响头,用力之大,若非他武功了得,额头非肿起一个大包不可。
他那十几个手下见状忍不住聚拢过去。
就听白云坞主嘶声道:“为什么没有动静,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东方不敢应声。
一旁石碑上明明写着:后人yù继我之衣钵,承我之遗物者,诚心于此叩拜。
幽帝早死,不可能知道这墓门机关不是白云坞主所开。那么东西在哪里呢?
白云坞主两眼发直,喃喃道:“难道是我的心还不诚?多少年了,从我懂事起,挖空心思,才有今日,谁又敢说我的心不诚?”
可是事实偏就摆在眼前,白云坞主仿佛掉了魂一样从那石台上下来。绕着石碑前前后后看了半天。一众手下见他两眼发直,都不敢劝。
白云坞主也不知哪条筋动了动,觉着说不定是头磕得不够数才触发不了机关。随便指了个手下,命他上台去,替自己磕头。
文笙几个放下心来,再去看墙壁上刻的字画。
就见墙上起始之处画了一些长短粗细相同的小棍子。上面刻了不同的符号,按旁边所配文字所言。这就是算筹。
算学中最为基础的就是用算筹纵横排列来计数和计算。
算筹的运用之法:先识其位,一纵十横,百立千僵,千十相望。万百相当。
大梁也有算筹,官宦商贾都在用,只知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时间久远,由谁发明已不可考。
所以众人一眼就发现了墙上这套算筹的不同之处。
这套算筹运用之法。据在它之后的文字说,若能彻底掌握,运算时很大数字的乘除都不用一步一步摆下去,只管照着数位运筹如飞,到时连人的眼睛都跟不上。
若是哪一只算筹被人移动,只要从上到下扫一遍,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随手拨正。只有到达这种程度,才能学习接下来的算学中的求积尺以及会圆之术。
后面的求积尺更是叫人眼花缭乱,有圆有方,有梯形面、亦有三棱、四棱锥。
这般复杂,绝非短时间之内能弄明白的。
即使好学如文笙、聪明如钟天政、见多识广如谭五先生看不多会儿都觉着头晕目眩。
若他们此时处在窗明几净清香浮动的书房里还好,在这么个yīn森森的地方,加上一旁还有白云坞的人虎视眈眈,实难静下心来,潜心钻研学问。
钟天政闭了闭眼,忍住涌上来的恶心头痛,向旁走了开去。
整整一面墙,密密麻麻刻的全都是算学,若这是幽帝避世而居之后的研究成果,他命人将其原原本本刻在这里,是希望子孙后代中能有人对它感兴趣,使其不至于失传吧。
可惜好不容易进到这里来的白云坞众人却视之如敝屣,没有一个肯多看两眼。
众人此时所处的这个圆形大厅,墙壁亦成环状,刻着算学的大约占了三分之一。钟天政走到尽头,发现接下来墙上刻画的内容换了。
七矅,是指日、月以及金、木、水、火、土。
三垣,是指紫微垣、太微垣以及天市垣。
二十八宿,东南西北每七宿为一象,分别为苍龙、玄武、白虎、朱雀。
由此往下,还有日月食如何计算推测,如何观星占卜,但凡天文历法没有不包括的。
若说算学那里钟天政还多少知道一些,仔细琢磨的话加以时日未必研究不透,这里对他而言就完全是天书了。
他在这面墙前呆站良久,那边平台上白云坞的人何止磕了几百上千个响头,哪怕内外功都有了一定火候,也经受不住,额头青肿一片,满头满脸都是鲜血。
白云坞主终于意识到问题并不是出在磕头多少上,悻悻然挥手叫他退下。
经过这半天,他冷静了不少,重新找回理智,向着钟天政走来。
“如何,钟公子天资聪明,可是有什么发现?”
钟天政担心老家伙此时耐心耗尽,正处在bào怒的边缘,老实道:“那边是算学,这面墙上的都是天文地理,若说算学钟某还略知一二,天文地理实在是从未接触,每个字都认得,合在一起,却不知道它说的是什么。”
白云坞主嘴角抽了抽,淡淡地道:“那你怎么看这件事?”
这时候众人见状纷纷围拢过来,就连站在远处的谭五先生、文笙和董涛都不例外。
钟天政借着昏huáng的火光与文笙几人jiāo换了个眼色,道:“不如我们看完了再说。”
白云坞主没有反对,领着众人沿墙根往前走。
走了大约有百十步远,天文地理终于过去。后边的内容更加高深莫测。
就见墙上写道,天地未分,宇宙无极,太极静而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
又说无极之前yīn含阳,有象之后阳含yīn。万物都是yīn中有阳。阳中有yīn,十分复杂且微妙。
yīn阳无所不在,每年的冬至以后。阳气上升,所以用阳遁顺行其气,到夏至以后,yīn气上升。用yīn遁逆行其杀气,这就是顺逆法。关系一门奇学,是谓奇门遁甲。
“奇”是指三奇,即乙、丙、丁,“门”是指八门。即开、休、生、伤、杜、景、死、惊。
钟天政虽然看得糊里糊涂,目光却在那八门,尤其是“生”、“死”两门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白云坞主问道:“如何?”
钟天政目露茫然摇了摇头:“这一面都是术数。断吉凶,说福祸。预测运程,玄乎其玄,钟某从来不信这些。”
他说得好像真的,白云坞主也未怀疑。
术数之说向来很神秘,与鬼啊神啊脱不开关系。
白云坞主之前也是这么觉着,想那钟天政小小年纪,做事yīn狠毒辣,为成就自己不知害了多少人命,自然不相信命运早已定下,也不怕遭到报应。
文笙和谭五先生一齐仰头细看,文笙抿了抿嘴没有作声,谭五先生却慨叹道:“没想到,幽帝竟是一位学贯古今、独辟蹊径的大学问家。墙上这算学、历法、术数,每一门都高深莫测,若是流传出去,叫研究这些学问的人得到,必定如获至宝。”
虽然他觉着眼前这些大约就是幽帝的所有遗产了,无奈小命还在人家手里,谭五先生点到辄止,没有去刺激对方。
白云坞主哪里听不出他弦外之音,冷冷地道:“这些狗屁学问哪里值得我们祖祖辈辈守上几百年,明告诉你们,我们要找的,是大周的玉玺和历代积蓄下来的宝藏。若是找不出来……”
他威胁的话还未说完,目光落在了脚底下的一条弧线上。
就见那条浅浅的弧线几乎贯穿了整个大厅,直通平台附近,消失在一块石碑之下。
大厅地面上,这样的弧线还有七条,两条弧线之间,标注了一些奇怪的符号。
他脱口而出:“这是什么?”
众人随他望去,太高深了,没人看得懂。
文笙道:“若想知道这是什么,只怕要从墙上这些学问里头寻找答案。”
白云坞主弯腰伸手,摸着那条线一直走到石碑前,两手抓住石碑的边缘左右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