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_心渔【完结】(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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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看看钟天政。文笙继续弹下去。
头疼,胸闷,透不过气……这滋味着实不好受,文笙咬着牙暗想,既然白云坞主和钟天政明知道《希声谱》每首曲子的作用,给她《连枝》明显是没安好心。
钟天政qíng况有所好转,挣扎着动了动,似是要醒过来。
文笙放下琴,擦了擦自己鬓边渗出来的冷汗,闭上眼睛歇了歇,好歹不那么难受了,起身到桌旁,倒了杯清水,送到chuáng边。
正好钟天政睁开眼睛望向她,目光还有些茫然。
“你发烧了,喝点水吧。”
钟天政的双唇gān裂苍白,微动了动,文笙听他道:“你扶我一把。”
文笙扶他坐起来,往身后塞了个枕头给他靠着。
钟天政低垂下眼睛往身上看了看,此时被子已滑落到腰际,他里衣上还留着铁索的锈迹,不过钟天政什么也没有说,示意文笙把水给他,接在手里,一饮而尽。
文笙看出来一杯不够,他还是觉着渴,又帮他倒了一回,这次钟天政拿着杯子没那么急了,低头一口一口慢慢抿着喝。
他问:“什么时候了?”
“快中午了,我们已经上岸一整天了。”
钟天政不再说话,把水喝完,杯子还给文笙,靠着chuáng头半倚半坐,整个人显得很疲倦。
文笙知道他不好受,刚弹过《连枝》,她也没有缓过劲儿来,便道:“你先歇着,身上就算没带救命的灵药,之前怎么调理的药方总该记得。”
她没有说,老是用《连枝》,别说qíng理上讲不过去,她身体也吃不消啊。
钟天政微微摇了摇头:“有几味药,这乡下地方弄不到。除非先去阳沽和我的人会合。”
他也知道文笙不可能应允,故而说了这话,两手互握,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跟着就见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呼吸亦变得清浅而有规律。
文笙有经验,十三在她身边每每修炼《明日真经》的时候就是这个德行,钟天政身怀武艺,内功很不错,想来有办法慢慢调理身体吧。
她也不再作声,回到自己chuáng铺上呆坐着养神。
钟天政不能赶车的话,就只能另外雇佣车夫,没有帮手,还要处处防范着身边的人,真是举步维艰。若是十三在就好了。
不过十三若在,他早就看钟天政不顺眼了,绝不会让自己用这种办法为他治伤。
伤脑筋啊。
片刻之后,更伤脑筋的事qíng来了。
钟天政坐在chuáng上,一张俊脸由白转红,起身找鞋子下地。
文笙睁眼,警惕地望着他:“你要做什么?”
钟天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牙道:“上茅厕解手。”
文笙脸上顿时讪讪的,这才想起昨天从住下来到现在,钟天政就没去方便过,这都大半天了,适才又喝了不少水,想去解手再正常不过。
钟天政冷笑道:“你要不放心,怕我趁机跑了,不如跟着我,在茅厕外边守着,要不就还用铁链锁着我。”说话间,眼睛往铁链上恨恨地一瞥。
最初的尴尬过去。文笙开始考虑他所言是否可行。
也不知是大解还是小解?
其实她也挺想去的,要不然同去?
“你适才烧得厉害,这才刚刚好转,我看还是叫来伙计服侍你去吧,免得不小心掉进去。”
钟天政“哼”了一声,半点不见领qíng,一边往外面去。一边道:“随便吧。顾文笙,我若是想脱身,又岂是一个寻常店伙能看得住?”
文笙找到了在奉京时与他斗嘴的感觉。接口道:“是,堂堂钟公子想走也必是神气活现,哪会借着屎遁尿遁?”
钟天政想要反唇相讥,无奈内急得厉害。匆匆开了门,迈步出去。
就听着文笙在屋里提高嗓门喊了声“店家”。这死丫头,账先记着,早晚收拾她。
上房只住了这么两位,伙计来得飞快。听完文笙吩咐,再看钟天政脚步虚浮,走路都打晃。吓了一跳。
开客栈的就怕客人在自己店里一病不起,再出个什么意外。那就更要命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来伸手yù扶:“哎呀,客官您这是怎么了,昨天明明还好好的,赶快请个大夫看看吧,这附近没有药铺,不过小的到是知道一位大夫,十里八村有个病痛都找他……”
钟天政何曾这么落魄过,甩开他手,沉声道:“闭嘴!”
文笙也去方便了一下,回来洗了手,过了半晌,那两人才一前一后回来。
钟天政的脸色看着更差了。
文笙暗忖:“该不会是拉肚子了吧。”
她叫住伙计,午饭点了几样好克化的饭菜,又特意给钟天政要了素粥。
钟天政脸色好看了些,洗过手,复又去chuáng上坐着练功。
等到饭菜上来,他听文笙问那伙计去哪里能雇到赶车的,方才开口道:“不用那么麻烦,再住一晚上,我歇一歇,明早就能赶车了。”
文笙怀疑地望了他一眼。
伙计当钟天政是有钱人家少爷落难,病成这样还偏要逞qiáng,赔笑道:“回您话,这附近都有家有口的,赶车跑远道的只怕不好找,钱少了也不行,有那银子您二位不如多住两天,将爷的身子养好了再走不迟。”
钟天政没有搭理他。
文笙决定听钟天政的。
等吃过饭,碗碟都撤出去,文笙开了窗子散气,她在窗前站了一阵,同坐在chuáng上练功的钟天政道:“那说好了,明天一早去南湖道,你今晚可不能再发烧了。”
钟天政眼皮动了动,没有接声。
大约是一下午练功起了作用,钟天政晚饭胃口不错,粥菜都吃了不少。
吃完饭叫店家去帮着买来换洗衣裳,伙计准备热水,他要沐浴更衣。
害得文笙直在外边等了足有半个时辰,他才收拾妥当,穿着gāngān净净的里衣躺在chuáng铺上,看那样子,敢qíng是一回生两回熟,他正闭着眼睛等着文笙弹《探花》。
文笙暗自好笑。
她昨晚上睡得足了,这会儿一点儿也不困,钟天政想睡,她偏还不急着弹了呢。
钟天政就不是个心路宽的,事qíng脱离掌控由人摆布本已难熬,这摆布他的人迟迟不下手,更加折磨人。
他知道文笙有意与他作对,想不理会接着练功吧,心里压着事,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等到入更时分,实在忍不住了,冷冷开口:“怎么还不弹琴哄我入睡?”
文笙“嗤”地一声笑。
笑声中嘲弄之意太明显,钟天政闭着眼睛,耳根有些发烫。
好在文笙没有再逗弄他,琴声很快响起来。
钟天政只觉着那琴声像chūn风一般轻柔,又像缠缠绵绵的丝雨,将他包裹住,就此失去了意识。
事与愿违,这一晚文笙将钟天政捆起来没多久,还没等进入梦乡,就听着钟天政呼吸有异,他又发起高热来。
文笙无法,坐起来点上灯,弹了几遍《连枝》。
钟天政烧退下去了一些,却说起梦话来,说的都是东夷话,头在枕上辗转,很是急切的样子。
他说得很快,文笙又不懂东夷话,停了琴,傻傻看着他。
钟天政突然很是突兀地叫了声“妈妈”,声音颇有些尖厉。
文笙心里一颤,不觉动容。
钟天政是梦到了小时候么?
文笙还记得,他俩初到奉京的时候,钟天政曾经说过,在他十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将他托付给旁人,而后投井而死,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钟天政的母亲竟是东夷大首领晏山的妹妹。
十岁早已记事,加上钟天政又是如此聪慧,想来早熟得很,母亲的死怕是对他刺激很大。
这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文笙想把钟天政从噩梦里唤醒,看他唇因发烧而gān裂,像白天那样倒了杯水,给他送过去,推了推他,唤道:“阿政?”
钟天政没有醒。
他烧迷糊了,神智虽然不清,却显是感觉到了什么,死死咬住唇不再作声。
文笙叹了口气,轻声道:“醒醒,喝点水吧。”
钟天政很乖地探头张口,文笙怕呛着他,将他脑袋抬高,慢慢将水给他喂了下去。
钟天政喝了水,继续睡了。
文笙却忍着《连枝》带来的不适,久久站在他chuáng前。
要怎么对待钟天政?文笙从来没有这么彷徨过。
理智上她知道不能放虎归山,钟天政心狠手辣,因为他,已经死了太多无辜,除恶务尽,可感qíng上,她又显然下不了这狠手。
就像她现在拿铁链捆着他,他病了,她还用《连枝》在帮他调理。
若是没有选择就好了,没有选择,她就必须如此,就像当日在于泉港,钟天政以箭she她,她便以《碎玉》还击。就像在鬼见峡,钟天政与她生死相斗,她便bī他沉江。
她能锁他一时,能锁他一辈子么?
文笙呆立好一会儿,最终狠下心来,甩手转身,回到自己chuáng上歇息。
这一晚,钟天政不知什么时候退了烧,等文笙醒来时,他已经醒了,偏动不了,神qíng愤愤然,好似受了多大委屈。
文笙解开铁链子,笑道:“这么长的链子可不好找,咱们走的时候带上,别弄丢了。”
钟天政眼中迸出怒火来,显然又给文笙记了一笔。
两人匆匆吃过早饭,结账离开。
钟天政问明道路,果如之前所说,坐在前头赶着驴车,载文笙直奔南湖道。
此时南湖道驻扎了朱子良麾下的大队兵马。
离得越近,文笙和钟天政越觉qíng况有异。
更有传言称,朱子良之所以把兵都撤到这里,是因为大梁北方已经打起来了,朝廷有意与南崇议和,将朱子良这数万人马调到北方去平定叛乱。

第四百七十一章 密探(二合一)

  南湖道风声鹤唳,文笙和钟天政只好先转道去浦川。
“你这么急着去浦川,可是王十三在那里等你?”
“然也。”
文笙说完,突觉着不对,冷笑道:“别光说我,好像你不着急一样。是谁之前在浦川设了陷阱?你的人手全都撤走了?我怎么有些不相信呢。”
钟天政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文笙突然想起《希声谱》这件事前后还有不少谜团没有解开呢,之前竟然忘了向钟天政问个明白。
“那些混水摸鱼五十两一本卖假书的,可是你的人?”
钟天政在踢到白云坞主这块铁板之前,对关中的风chuī糙动盯得很紧,有人卖假《希声谱》的事自然知qíng,皱眉道:“你能不能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按,第一,我不缺钱,第二,我想弄银子办法多的事,何用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文笙心道:“敢qíng你下三滥的手段使得还少了?”
不过再细想,钟天政说的也有道理,杨昊俭落在他手里,估计着早被生吞活剥,骨头里也敲出骨髓来。
大梁的一众官绅、世家、豪qiáng,被他关起来遭了大难的更是不计其数。
又有段正卿、林庭轩等心腹手下帮着打理,钟天政还真不见得把这撑死几十万的“买卖”放在眼里。
这么说来,最有嫌疑的便是白云坞了。
果然就听着钟天政道:“我没料到那几个卖假书的身手如此之高,派去盯梢的人露了行藏,否则岂会如此轻易被白云坞的人找到?”
文笙暂时相信了钟天政的说辞,又问:“袁家的事你也没有捣鬼?”
燕白回信说,袁大家最初生的可能真是痈疽。但痈疽长到那么大了病人只是虚弱讲不了话,这就不符合常理了,考虑到袁大家没有中毒的症状,很可能是中了他人暗害,他还指点董涛,痈疽切下来之后要小心收好了,有机会送到南崇去。他一看便知。
钟天政矢口否认:“自然没有。”
浦川与南湖道离得不是很远。也驻扎了不少兵马。
钟天政去与守城兵卒打jiāo道,称是从乐城来投亲的,顺利进了城。
只看没人注意他们。便知道朱子良还不知道白云坞主出事的消息。
浦川城里走一遭,文笙有些惊讶地发现,上次自己住的那家客栈已经被封了,同样被封的还有几家。钟天政转完之后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停下来,半晌不作声。似是在考虑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被封的店面都或多或少与谭家有些关系,不知谭家众人和王十三现在何处。
钟天政本来不想将自己在浦川的最后一点根基轻易bào露出来,可这会儿,不动用他们显然是不可能了。
天将傍晚。浦川城的老捕快盛伟奇忙完了差事回家,他家住城西新米巷,有三间大瓦房。
盛捕头在衙门里当差已经快有二十年了。妻子死得早,与儿子盛平、徒弟苏小六同住。
他刚进新米巷。就见巷子里停了辆驴车,自家街门开着,苏小六手拿扫帚正在扫院子,听到动静探头一看,激动道:“师父,你侄子大老远瞧您来了,刚进门。”说话间冲他打了个眼色。
盛捕头吓了一跳:“当真?”三步并作两步进门,回头瞧瞧巷子口没有扎眼的可疑人,赶紧将门关严实了。
正屋里只摆了两把椅子,茶水早已经上了,盛平守在门口,一脸焦急,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钟天政坐在上座,文笙抱着琴坐在一旁,她等着看钟天政怎么调度手下。
这几个探子钟天政应该很少动用,加上又有捕快的身份掩护,谭家人吃了大亏之后,几乎将浦川城挖地三尺,还是没能将他们揪出来。
盛伟奇快步走到门口,见儿子冲着自己做了个口型,不再怀疑,进门之后大礼参拜:“属下见过公子。”
他不敢抬头,文笙只看到来人那黑白参杂的发顶。
钟天政连日高烧,虽然勉qiáng压着,模样到底颇为憔悴,盛捕头不抬头直视正合他意,沉声道:“朱子良在南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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