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只与杨延率领的几万朝廷军队打,就够叫他们提心吊胆的了,眼下谭家人收拢了朱子良的大军,整合各路人马,纪南棠的兵还不到人家的四分之一,以寡敌众,能不能守得住?
奇门遁甲阵法的研究有了很大进展,杜元朴几乎是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他同文笙感叹:“真不是时候啊,若是再晚上一两个月就好了,有两个月,能练出一支jīng兵来,有半年,差不多能全军普及。”
李曹提醒诸人:“那姓钟的还在海上呢。”
文笙向段正卿套出钟天政在东海的消息,立刻就告诉了李曹,叫水军多加留意。
仔细算算,当日勤王大军屡次折损,尚能剩下三四万人,除此之外,钟天政手里还握着一支新乐乐师,实力不容小觑。
但李曹派船在海上搜寻,一直没有找到对方。
没有好处的事,钟天政从来不做。
文笙猜测他要见自己,多半是想要趁火打劫,而他出手的条件,十有**是关押在开州的那一大批东夷战俘。
道不同不相为谋,见面徒惹不快,那不如不见。
有一个想法,在文笙脑海里已经盘旋好几天了。既然说到这里了,她暗叹一声,开口道:“那就应战好了。”
李曹和杜元朴一齐向她望来。
文笙淡淡一笑:“要拖两月还不容易,我马上给谭梦州写信,只要他退兵,我便答应与他一对一,我来定斗乐的时间,叫他定地方。”
李曹急道:“和个行将就木的老不死斗乐,你这是何必!”
文笙沉声道:“他谭梦州不惜以五州百姓,数十万将士的xing命相胁,这一战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第四百九十三章 备战
谭梦州和顾文笙斗乐,意味着数十年稳坐乐师第一人宝座的谭老国师终于有了对手,这场生死战由开始到结束,丁点儿风chuī糙动的消息都将牵动天下。
因为是谭梦州主动约战,且出动了大军以势相压,咄咄bī人,对方是个女子不说,年纪小的可以当他孙女,这以大欺小的名声算是坐实了。
这等qíng况之下,文笙不回应便罢了,既然应战,不趁机讨要点彩头,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原本杜元朴想要亲自走一趟,去帮着文笙与谭家商定此战的赌注,却被文笙劝住了。
一来杜元朴身上还带着伤,受不了长途车马劳顿,再者,谁不知道他是纪南棠的左膀右臂,文笙觉着这场赌斗输也好,赢也罢,后果都由她一身承担,绝不能牵连到李承运和纪家军。
所以去帮她谈条件的人可以不那么机敏,没有厉害的口才,却一定要与纪家军没有太深的渊源,才不会被对方反将一军。
她请了戚琴和安敏学代她前去同谭家人jiāo涉。
这两位都是乐师,戚老办事向来牢靠,安敏学出身名门,熟悉谭家众人,如今他整个家族都倒向了李承运,从旁协助,给戚老打打下手到也合适。
按文笙的意思,这一战她若是输了,自是万事皆休,任由对方处置,可若是侥幸赢了,不能放过谭家。
她不像谭梦州非要赶尽杀绝,到时候谭家人包括徒子徒孙乃至姻亲附庸在内,全都从战场上离开,从此不问政事。
想讲学、想游历还是打算离开大梁,都悉听尊便。身为乐师,就只弹弹琴chuīchuī箫研究一下学问好了。
如此一来,也算是釜底抽薪,解了李承运当下的燃眉之急。
涉及太皇太后,想来谭家的决心也不是那么好下,戚琴和安敏学代表她去了大可慢慢地谈,无需着急。能多拖延些时间更好。
谁想谭梦州不知是急于出心中的这口恶气。得到《希声谱》,还是看出文笙是想要拖延,笃定这一战他必胜无疑。所有条件尽数答应下来。
戚、安二人此去不过七八天,便已是商定好了细节,拖无可拖,这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斗乐定于冬月十七。在密州的顺金山进行。
密州位于开州以北,远离战火。一直由朝廷控制。
州内多山岭,东边临海,有铁福港比较出名,当日王十三在冰刹岛做海盗头子。还曾向密州的地方官勒索过几艘大福舰,密州官员想起来便恨得牙根痒痒,这次全国诋毁王十三。数他们骂得欢。
这顺金山在密州以险峻出名,到是小有名气。文笙接到戚琴传信后便是一哂:“顺金?谭家这是吸取了平雄岭的教训,特意找人算过了吧?”
按五行之说,西方为金,奉京和离水相比,可不是位于西边么,谭梦州这是不管有用没用,先讨个吉兆,免得yīn沟里翻船。
文笙一笑了之,并未在意。
此时才刚十月下旬,离冬月十七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准备的。
纪南棠叫文笙别管顺金那边,临阵磨枪练上半个月的琴,看能不能有所突破。
他命景杰亲带一队斥候,又捎上了厉俊驰等江湖好汉,偷偷潜入密州,把顺金山的地势地形侦查了个遍,再画成图册,好叫文笙人不必亲至便心中有数。
离水众人无不为文笙捏着把汗,此战赢了还好,她凭着一己之力改变格局,消除了一场大战,再为李承运立下奇功一件,可一旦输了,她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而对手是谭老国师,怎么看她获胜的希望都很渺茫。
这半个多月,众人不管与文笙jiāoqíng有多么深厚,都不敢前来打扰她,好叫她安心练琴。
不过在一开始,文笙知道自己和谭梦州的赌约轰动大梁十二州的时候,私心里很希望能再次收到钟天政的信。
他应该知道这一战自己赢得可能微乎其微,所有谭家人退出战场,这不但对离水方面有利,对他也是大有好处。都到这时候了,他为什么还不肯将最后一篇《希声谱》jiāo出来,好叫自己多几成胜算呢?
可是没有。
文笙只是等待了两日就不再奢望,求人不如求己,她现在掌握的《希声谱》足有八首,对方的技艺也不过是八法八重。
谭梦州技艺通神,叫她有高山仰止的感觉,这是她几年前在奉京求学时留下的印象,而如今,她早已不是吴下阿蒙。
奇门遁甲那么晦涩高深的学问,她只用了十五天便窥见门径,若这大半个月她将全部心神沉浸于《希声谱》,未必不能更上一层楼。
时间一晃,就到了冬月十三,文笙出关。
身体虽然疲惫之极,jīng神却很亢奋。
文笙很想再晚上两天,但决战之日不等人,冬月十七马上即到,她也该把事qíngjiāo待一下,然后起程了。
这段时间文笙都住在师父家中,第一个拜别的人自然是王昔。
一转眼聂信厚的儿子已经能跑会叫人了,王昔很是喜欢他,准备等孩子大大就为他启蒙,小家伙围着他“爷爷”“爷爷”地叫,王昔脸上乐呵呵的,到不寂寞。
小家伙和文笙熟得很,看她进门,叫道:“顾姑姑,姑姑!”跑过去叫抱。
文笙同师父打过招呼,见他鼓着小脸,叫得像只欢快的小鸟,心下喜欢,弯了腰抱起他。
王昔很是担心文笙此去顺金,脸上却不敢露,道:“你准备好了?”
文笙点了点头:“徒儿今天就出发。”出发前,她还要回家一趟,再去见见李承运、纪南棠等人,还要给远在南崇的十三留封信,该jiāo待的都需jiāo待好。这么一算,时间也很紧张。
王昔yù言又止,文笙明白师父心里的感受,摸了摸聂家小子的头,将他放下,去到师父面前,跪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王昔忍不住长叹一声。老泪纵横。
文笙笑笑,起身张开双臂,拥抱住白发白须的老王昔。柔声道:“师父放心,笙儿会很快回来。”
打从师父那里出来,文笙想着接下来该去舅舅李荣家,跟一家人告个别。
走到大门口。把守大门的是一队纪家军jīng锐,兵士们看她露面。争先恐后地打招呼。
一旁门房里上了茶水待客,杨兰逸正捧着茶盏出神,闻声蓦然一醒,“腾”地站起来。几步到了文笙跟前,喜道:“顾,我可算是等着你了!”
文笙听这话莞尔道:“怎么。你在这里等我很久了?”
杨兰逸紧走这两步才发现坐得太久,腿都麻了。呲牙咧嘴:“可不是。”
旁边一位队长笑道:“杨乐师在这门房里一连喝了十天的茶,知道在姑娘练琴,没有进去打扰。”
杨兰逸瞪眼:“那不是你们说的么?”
文笙顿时有些过意不去:“我确实一直在练琴,不知道你在这里等着,可是有什么急事?”
杨兰逸支支吾吾:“没事,这不是怕你去顺金山之前见不着你吗?”
文笙只当他是来送行的,笑道:“今天下午走,我走前会将大家叫到一起,好好告个别,哪会见不上面?”
说话间两人出了家门。
等马车的工夫,杨兰逸凑上来,悄声道:“顾,我想和你一起去顺金,带上我吧,好不好?”
文笙计划只带着厉俊驰几个前往,其他人全都留下看家,以防万一。
她歪着头,将杨兰逸由头打量到脚。
杨兰逸还当文笙在估量他的实力,着意挺了挺胸,道:“我都想好了,你喜欢谁不喜欢谁,只要你觉着开心就好,别把它当成一种负担。”
文笙心中莫名,这话从何而起呀,她可从来没把男女之qíng当成负担。
不过杨兰逸平时说话就经常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文笙想说点儿别的,未等开口,听他又道:“这些日子我总听人在背后说十三哥的坏话,那都是些坏人,站着说话不腰疼,顾你别往心里去,我寻思着十三哥没在,不如由我替他送你去顺金。”
文笙又是好笑又是感动,道:“十三现在在做的也是要紧事,一时脱不开身,他要是在这里,我也不会叫他去顺金,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托付给他。不如你替他做这个吧。”
“好啊,你快说。”
“谭老国师此次非揪着我不放,怕是中了他人的设计,我一直觉着谭令蕙的死另有玄机,那人说不定就等着我们生死斗好趁火打劫,你和大家一起,一定要把家看好了。”
“这样,好,你尽管放心,包在我身上。”杨兰逸几乎要拍着胸脯跟文笙保证。
如此说定,剩下的半天时间他想一直陪着文笙,gān脆等马车来了,也赖着上了车,与文笙一起到了李家。
这两年,文笙只要人在离水,便时不时回来看看,这次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她心里要说不惆怅怎么可能。
李家静悄悄的,老老小小明明都在家,气氛却有些压抑。
同以往回来时全家透着生疏客套不同,今天所有人看到文笙,脸上都明晃晃写着担心。
文笙安慰众人一番,特意留下吃了午饭,方从李家出来,驱车直奔国公府。
李承运这里就简单了,人手早已召集起来,该安排准备的都已备齐,只等文笙。
文笙带着杨兰逸通报之后进屋,见众多的乐师将领会聚一堂,气氛颇为凝重,笑道:“不急着出发,我还有封信未写,先借国公爷的地方一用。”
众人见她这当事之人谈笑自若,心弦齐齐一松。
李承运吩咐管事引她前去,道:“好,你且去慢慢写,我这里备了酒,写完了过来,大家都想要敬你一杯,以壮行色。”
文笙平时很少沾酒,不过这时候何妨破例,笑道:“那我先谢谢国公爷以及诸位了。”
她随管家去了东厢李承运的书房,书童上来伺候,管家将他打发了,亲自给文笙磨墨。
文笙提笔蘸了墨,对着空空一张花笺,一时沉吟没有落笔。
管家见状知机地将砚台放到一旁,垂手退了出去。
文笙到不是防着他,只是这封信是写给王十三的,文笙思来想去,区区几页纸,此时实难表达自己心qíng之万一。
这一去还能回来么?杨兰逸其实说得不错,走前不能同十三见上一面,实在遗憾。
《明日真经》想来还在困扰着他,这么久未用琴声帮着十三调理,也不知他身体怎么样了。
而文笙最想说的不是这些,若能得胜回来,以后有的是时间团圆相聚,到时再说也不晚,她想同十三说说,若是自己这一战输了,不要太难过。
按十三的xing子,轻生虽不至于,怕是会颓废一阵,而且冲动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到时他再如何难过,自己也不会知道,这是她对不起十三的地方,只希望他能尽快调整过来,好好过这一辈子,她会在来生等着他再续前缘。
但这些叮嘱的话语一旦落到纸上,不说十三看到会是什么心qíng,也不会起到该有的效果,多半还会适得其反。
文笙对着空白信笺坐在那里的时间有些久,斟酌再三,苦笑着叹了口气,喃喃道:“算了,还是叫你开心一下吧。”
她笔走龙蛇,源源不断的思念从笔端落于纸上。
什么我若死了你去找别人,我们这么般配,天造地设的一双,谁想来拆散,都会遭天打雷劈,所以别担心,我会很快回来,等我回来,我们便禀明天地,凤凰于飞,结百年之好……
文笙带着笑意很快把信写完,拿起纸来对着墨迹轻轻chuī了chuī,心中变得轻松而坚定。
此战必须要胜,此行必须要从顺金山回来,还有十三在南崇等着她呢,那般真qíng意,如何可以辜负!
等墨gān了,文笙小心将信折好,收在袖中,回到大堂,与李承运等人告别。
酒已备好,李承运亲自代众人敬了一杯,为文笙饯行。
而后纪南棠、米景阳一一上前。
三人敬过,络绎不绝还有人上前,却被李承运拦住。
文笙将给王十三的信拜托给了杜元朴,带着厉俊驰几人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