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元朴苦笑道:“说起来我还是从钟天政此次占领密州受到了启发。他应该就是看出来特慕尔希望大梁越乱越好,暂时不会动他,才这么有恃无恐。”
前头李承运和米景阳停下来等他二人,听到了杜元朴最后这番话,米景阳小声问李承运:“国公爷,眼下只要能除去白云坞,吉鲁人眼见无机可乘,多半也就夹着尾巴退兵了,纪将军那里您是打算?”
李承运道:“前些日子南棠也写了信问我意见,我的意见便是狠狠地打,我全力支持他,有什么事等打完了再说。”
米景阳笑道:“还是国公爷有魄力。如此看来,这节骨眼上童永军从邺州撤回来恰是时候,天助我等。”
李承运、文笙一行花了半天时间看完了新建的乐师学堂,返回大兴。
接下来李承运返回离水,米景阳去了军前,卞晴川、文笙和杜元朴却留下来,筹措四月乐师学堂招收学生之事,面上的事都有卞晴川和杜元朴在cao持,大兴地方官奉李承运之命全力配合。
若是没有了文笙这块活招牌,新乐师学堂底子无疑是很薄的。
不过这一qíng况在三月中旬有了转机。
三月中,大兴迎来了几位风尘仆仆的客人。
卞晴川一见之下发现都认识,闻人英,上官泰,易氏兄弟,全都是他在玄音阁时的故人。
为首是一位其貌不扬的白胡子老头,卞晴川曾在同乐台的主考官席上见过他,知道这一位姓陈,人送外号“藏头猱”,乃是玄天塔的守塔乐师。
闻人英同卞晴川当日组队打过团战,算得上是老朋友。上官泰、易氏兄弟面上有些尴尬,还是陈老开口,道明了来意。
“去年顾姑娘来奉京,老朽曾与她在丽松崖山道上有过一番对话。她邀老朽到开州来,在她的乐师学院里教学,大家一起研究《希声谱》,没想到不过几个月她便出了意外,唉。她人虽然已经不在了,老朽却不能言而无信。我本想邀几个老朋友一起过来,不过眼下奉京的qíng况你们也知道,当权的人没把玄音阁看在眼中,他们需得留下看护玄天塔,保全塔里那些珍本。”
卞晴川大喜过望,连忙称谢:“您能来,就算是解了燃眉之急,我代小徒谢谢诸位。”这时候他才确定这些人都是来乐师学堂教书的。
闻人英也到罢了,上官泰、易氏兄弟和谭家牵绊颇深。会跑到开州来着实叫人没想到,不知是不是在奉京呆不下去了。
他刚腹诽完,易星河呐呐开口:“我等是最近接到书信,才知道谭五先生和顾乐师还有个约定,谭五先生不能前来赴约,便由我们几个代替。五先生琴艺甚高,我等难望其项背,但好歹合几人之力,在教学生上面应该勉qiáng比得上。”
卞晴川这才知道究竟。
这是邺州那边王十三同谭家暂时联手的结果。
他笑着缓和气氛:“求之不得,论技艺诸位或者比不上谭五先生。但若论教学生,诸位可有经验的多。”
卞晴川不擅伪装,几人和他聊了一会儿都觉奇怪,原先在玄音阁不觉着他这么冷心冷肺啊。唯一的徒弟不在了,看上去也不像qiáng颜欢笑的样子,啧啧,到底是上过战场的,真狠得下心来。
卞晴川回去和文笙讲,大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文笙听到陈老依约前来。颇感高兴,笑道:“师父您先派人好好招待着,等我办完事,再去跟大伙请罪。”
送走卞晴川,文笙想着十三从谭家给她要人,省得她为这事还要专门再赴天女湖,依他的脾气,能这般周到,显是时时在想着自己,心里甜甜的,脸泛笑意,铺下纸笔,便要给那小子写一封表扬信。
这时候隐居天女湖的谭家众人却是打听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上次谭家诸子同文笙面谈之后,决定要为除去白云坞主出一份力气。
谭锦华的姑姑做过皇后、太皇太后,把持过后宫和朝政,如今虽然撒手了,但想找几个身在要位受过她恩惠的宫女太监,打听打听宫中的qíng况到也并非难事。
很快白云坞主在宫中的所做所为便事无巨细地传出来。
这其中有一条吸引了谭家人的注意。
建昭帝晚年身体不适,时常觉着力不从心,太医能做的有限,他除了曾动念想将南崇医令燕白要到手,还像大多数的帝王一样,迷信起了炼丹,想要长生不老。
有皇亲贵戚体察上意,给他推荐了几个会炼丹的道士,建昭帝生怕谭梦州和皇后gān涉,将几人悄悄养在宫里。
其实那时候宫里但凡有个风chuī糙动,很难逃开谭皇后的耳目,只时她那会儿正在谋求退路,不想多管而已。
白云坞主住进皇宫,不大叫人伺候,加上他武功又高,行踪诡秘,宫女太监们时常对其所做所为摸不着头脑,但就在他鸠占鹊巢不久,奉丹处便多了位神秘人物。
这人是位五十余岁的男子,右边太阳xué上长了块红色胎记,沉默寡言,轻易不出门,时常在丹房内一呆就是好几天。
从他来后,之前那几个道士就捞不着进丹房了,受男子两个小徒弟的指使,净做些粗活儿。
这个神秘男子极得白云坞主看重,有宫女听到白云坞的人恭敬地称其为“屠先生”。
前头说了,这位屠先生等闲不出门,但最近不知怎的了,他要离京一趟,说是要坐船出海,往南方一行。
谭家的探子原想在中途生擒此人,但却发现随行的还有白云坞七八名高手,上去捉人与送死无异,只好先将这消息送往天女湖。
诸家诸子收到这消息自是欣喜异常,这个屠先生显然就是为白云坞炼制“神丹”之人。
只要抓到他,就可以撬开他的嘴,拿到“神丹”的配方。
还有一点,叫谭家人不能不寻思,此人在皇城里呆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带人出海?会不会是千花岛被烧之后,白云坞将种植花糙的地方改到了南海某座岛上。
若说适宜这花糙生长的地方,南方炎热cháo湿,与千花岛多水多雾的环境也差不多。
谭家没有耽搁,谭二先生立刻带人赶去拦截,另将这消息告诉了王十三。
王十三自然毫不含糊,当即就传给了文笙知道。
如今宣同方等人已经顺利加入到他的军队中,刚好有空缺,一进来就是千夫长,王十三将几人的身份报给白云坞主,老贼很快派人过来,对江北军打了如此一个大胜仗大加褒奖,提都没提宣同方他们,这样子应该就是默许了。
派来给王十三加官进爵,犒赏三军的不是旁人,正是东方。
东方到的时候,王十三刚收到文笙的回信。
信上说,她准备出海,亲自去会一会那屠先生。
王十三没当一回事,谭家去了不少人,再加上文笙,那屠先生怕是cha翅难飞,他这里只管等着好消息就是了。唯一遗憾的是来的怎么不是白云坞主,否则的话,到可以趁他乱了阵脚,想办法一举擒获。
他打点起jīng神去应付东方:“哈哈,东方,主公可好,久许未见,想死兄弟了。”
东方甚是亲热,代白云坞主将王十三大大夸赞一番,王十三满脸欢容将他迎进营中。
“老弟,哥哥实在是要恭喜你,一战成名了,哈哈。”东方同王十三把臂而行,压低了声音道,“坞主原本是要亲自过来看看的,不过最近谭家又有些不老实,他老人家赶着为你报仇去了。”
王十三心中一阵惊骇,半真半假露出急切之色:“在哪里,我也去!”
东方笑道:“放心吧,坞主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只管等着听好消息就是。”
第五百二十五章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王十三火烧火燎再度联系文笙的时候,她已经坐船出海好几天了,随行的是云鹭、童白霜、杨兰逸和厉俊驰四人。
船从开州定波港秘密出发,开始两天因为要查其它两路人马的行踪,还同沿岸诸港口水军有联系,后来离岸渐远,海上传递消息不便,文笙错过了这封重要的书信。
二月初的时候,童白霜离开南崇,和云鹭一起护送着卞晴川回到大梁,之后就留在了离水。
文笙一开始知道这事的时候还有些奇怪,待看她和云鹭相处才恍然,原来云鹭留在嘉通养伤的这段时间两个人朝夕相对,生了qíng愫,童白霜“嫁jī随jī”,自然云鹭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杨兰逸和厉俊驰等人都很羡慕云鹭,他这趟公差出得虽然凶险,中间落在钟天政手里吃了不少苦头,但却解决了终身大事,童白霜虽然过了青chūn妙龄,云鹭也不年轻了,两人阅历丰富,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更长脸的是,童白霜是一位“野生”的乐师啊,是如今天下除了顾文笙之外,大家知道唯一还活着的女乐师。
杨兰逸就酸溜溜地取笑云鹭:“云大哥有了童嫂子,以后就专和嫂子搭档了,妇唱夫随的,哎呀,可怜戚老,又变成一个人走南闯北了。”
云鹭好脾气地笑笑:“杨少爷你也可以找啊,你是乐师,天下间习武的女子还是不少的。”
杨兰逸就偷偷瞥了文笙,故意长叹一声:“算了,我看我是要孤独终生了。”
云鹭、厉俊驰都知道他那点儿念想,窃笑不已。
文笙温温和和地道:“兰逸。来,咱们说说《希声谱》,chuī奏《希声谱》心境很重要,你别着急,当日我弹出《伐木》之后也是很长时间找不着感觉……”
她这般说着,心里却想,此次回来得想办法叫杨兰逸多认识几个小姑娘。虽说挫折叫人成长。可若挫得太狠了也不像话。不论自己还是十三都不想看到杨兰逸真的孤独终生。
童白霜随行还有一样好处,她对于易容改扮一道颇有天分,那年刚认识的时候她便扮成了个老太太。骗了文笙和王十三久许。
在她的妙手相助之下,文笙易容为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只要文笙不开口,哪怕是同她很熟的人乍见之下也很难发现玄机。
当然。这有一个前提,她需得把她的古琴藏好了。别被人发现。
船行几个昼夜,经过彰州、白州,到达飞云江入海口附近,几人有些犯难。
只知道屠先生要往南海去。谁知道是该往东南、正南还是西南?
谭家派人由后追击,两支队伍都是在彰州找了不出名的小渔村,避开纪家军船队。悄悄坐船离岸,都追到这里了。连个影也未见,海上追踪是最难的,苍茫大海天尽头有个小黑点都一览无余,别想尾随对方不被怀疑。
厉俊驰拿出军方海图来,众人一起分析。
南海仅在地图上标注的大小岛屿就有几十座,这要排着找可费劲了,而且极容易打糙惊蛇。还有一点大伙不得不考虑,虽说白云坞众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天女湖中,难说老贼没有招揽到熟悉南海地形的能人,此行的目标很可能根本就不在这行军图上。
最稳妥的办法便是守株待兔。
由海图上看,再往南不远便是长门岛,岛身狭长如一条大带鱼,这地方属于南崇,听说岛上住着千余户人家,南来北往的船只经过长门,都会停船靠岸歇息,补充淡水吃食,再脚踏实地的住上一晚,当地人大多靠此为生。
屠先生的船会不会有意避开长门?也许会,但更大的可能是仗着这么多高手有恃无恐,任谁在海上一连漂好几天都渴望陆地。
文笙想想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做了决定:“先去长门住下来吧,说不定能发现谭二先生他们。”
半天之后,几人乘坐的船只停靠了长门岛。
杨兰逸和童白霜明明不晕船,几天下来也是两腿发软,走路打晃。他们的乐器都方便携带,往衣裳里头一藏,便不露痕迹,杨兰逸连声叫道:“住店,住店,我要洗澡吃饭睡觉,谁拦着我我跟谁急。”
厉俊驰去安排住宿,店家挑那海边视野开阔的,最好是在屋中临窗就能望见码头船来船走。
云鹭去码头边上小摊贩那里买了些水果,先叫大伙解解渴,趁这工夫打听了一下最近几天有没有大船经过。
屠先生那一行有*个,谭家出动的人更多,不是大船还真装不下,再说姓屠先生的身份,随行都是高手,坐船肯定奢华。
云鹭在嘉通呆了一年多,有意带出嘉通口音,卖水果的老汉见他出手阔绰,还当是遇上了都城的高门大户,有意讨好,知无不言。
他非常肯定,就在前天上午,从北边来了条大船,船上下来六七个人,船上还留了人看守。说也奇怪,以他的眼力竟看不出这船人是经商还是投亲访友,他们不怎么理会当地人,径去洗澡,吃饭,住宿,直到今天早上方才离开。
“可注意那几人体貌特征了?”
“呀哟,离得远,当时我又有生意,就扫了一眼,看他们眼神有点凶,就没敢盯着瞧。”
云鹭点了点头,问明白他们前天投的哪家店,又道:“可留意那艘船,上头挂着什么旗?”
他以前闯dàng江湖的时候常追着凶犯跑,知道该问什么。
东海海盗向来猖獗,往来船只若是没点背景哪敢跑长途,故而海上从早就有个规矩,船只属哪家保护,亦或是拜过哪家码头,离岸之后便在船头悬挂哪家的旗。
如今东海绝大多数船只都挂着仿纪家军军旗的“纪”字旗。以震慑大大小小的海盗,云鹭他们坐的这一艘不同,为掩人耳目,挂的是“大崇旗”。
至于屠先生这一行……
“我从来没见过那等古怪的旗子,蓝色的底,上面绣了几朵白云。”
白云坞,这么嚣张?
云鹭不敢大意。多给了一块碎银子。准备再去店家那里打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