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他眼望王十三,不由想到这小子不惜服下“神丹”,骗过了包括白云坞主在内的所有人,着实是个狠角色,可这又如何,他放着天下那么多温婉柔顺的女子不找。偏找了顾文笙。
换作自己,若找个打又打不过,半点心事不能隐瞒的老婆,别说沾花惹糙了。心里刚对哪个女人有了点兴趣,她立马就知道了,那与坐牢又有什么两样?
看来这王十三往后过的日子,也不比自己这囚犯好多少。该!
这般想着,他望向王十三的目光中就充满了幸灾乐祸之意。
文笙不用看,就知道毛右会想什么。
当日即使被困白云坞朝不保夕。钟天政也不肯将这一曲相告,原因就在于此。直到最后,他放弃了所有,还不忘叮嘱她,永远不要叫人知道她学会了这一曲。
厉俊驰、陆汾,都是自己人,非常可靠,就算知道也不会透露出去,而且不到万不得已,文笙也会克制着少用这支曲子,尽量不给他人带来恐慌和困惑。
算来算去只有十三这里,文笙有些担心。
这是她打算要共度一生之人,以后朝夕相对,福祸与共,她很怕十三介意这个,因此生出不自在来。
王十三一反应过来毛右说的是啥,立时惊讶地望向了文笙。
文笙坦然回望,目光平和,对她来说,十三炙热的感qíng若还需用《希声谱》才能确认,那她就太蠢了,至于他那一肚子花花肠子,生活总要保留几分神秘,才有乐趣啊。
王十三“嘿嘿嘿”摸着下巴突然笑了起来,道:“这个有趣,乖乖,那岂不是天底下没有破不了的悬案了。太神了,文笙,你这简直是神仙手段,怎么说来着,仙女下凡呀,怪不得故事里头仙女最后都嫁给了穷小子。”
一心等着看好戏的毛右:“……”
奶奶的,这也太ròu麻了吧,简直听不下去了。偏顾文笙吃这套,笑得跟花开了似的,哎呀,我的眼睛!
王十三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受琴声影响,gān扰到了文笙做正事,趁毛右闭眼,撅嘴飞快地冲文笙虚亲了一下,道:“我还是出去等着那功法好了。”
文笙收起笑容,慎重地点了点头:“放心,我这里全力以赴。”
王十三出去,体贴地帮文笙关上了门。
文笙其实已经审过好几回了,今夜再问一遍,不过是出于谨慎,随着她对这一曲领悟渐深,毛右的抵抗力也在逐渐减弱,若他之前在功法中故意掺假,多半儿会露出端倪来。
一个时辰之后,文笙自屋里出来,在院子里找到摆了个望月姿势的王十三,将一部功法jiāo给他。
“我看看。”
王十三回到正屋,坐在灯下。
到手的功法不过薄薄两页纸,打开来纸上是文笙那赏心悦目的字迹。
他先大致顺了一遍,抬头看文笙坐在一旁,两手托着腮,怔怔望着自己,烛火映在她明亮的双眸中,叫他心头一热。
“我先看,你打个盹吧,看眼下都青了。一会儿我叫你。”
文笙“嗯”了一声。并不动弹。
王十三低头看了两眼,忍不住笑了:“你这样眼巴巴望着我,我也看不进去呀。好了,知道我把你个小娘们儿惯出来了。不搂着你就睡不踏实。来!”
文笙见他张开手臂,微微一哂,转开头去,道:“不看你就是。好好学你的功法,哪里有不明白的千万别瞎琢磨。我再帮你去问。”说完掩手打了个哈欠。
担心着王十三,她一从飞云江返回,便马不停蹄赶来,路上既要领悟新曲,又要抓紧时间审问毛右,一连几天,都只睡一两个时辰,这会儿确实是觉出困顿来。
王十三知道她是不放心自己,要说这两年,他糊里糊涂练上了《明日真经》。又不知怎的,借用《明日真经》的霸道内息去除了药瘾,留下后患,不得不再修炼这白云坞的功法,这条路,实在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结果会不会再生冲突,也很难预料。
“好,不过不用坐这里陪着我,太累了。昨夜你睡哪里?”说话间王十三把那功法揣到怀里。起身过去,将文笙抱了起来。
文笙抬手往里间屋指了指,王十三进屋,弯腰将她放在chuáng榻上。脱了鞋子,又拉过棉被帮她盖上。
文笙含笑动也不动任他施为,直到盖上被子,方才松开环着他脖颈的手臂,吐气如兰:“十三,我睡不着。”
“那怎么办?要不亲一个?”
他撅嘴yù亲。文笙笑着躲了开去,王十三也只是开开玩笑,见文笙裹着被子滚到了chuáng榻内侧,伸手在她臀部的位置轻拍了一记,起身去外边屋将蜡烛拿了过来。
他滴了几滴烛泪,将蜡烛固定在chuáng头,烛光映红了文笙娇俏的脸庞。
王十三坐在了chuáng外侧,撩开被子,握住文笙的手,而后拿出那功法来,感慨道:“这样才看得进去,拉着媳妇的手,练功事半功倍。”
文笙缩在被子里笑得一抖一抖的。
王十三对着烛光念出声来。
几句之后,他声音渐低,显是陷入了思考。
文笙自被子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眨着一双大眼睛望向他。
十三说这么着练功事半功倍,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当日他修练《明日真经》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么,只不过那会儿她病得要死要活,能撑住了不给十三添麻烦已经很不容易,都没有注意他那时候有什么异状。
这会儿可得好好看看,十三,可是个习武的奇才呢。
此时这习武的奇才闭着眼睛靠在那里,呼吸悠长,好像睡着了一样。
文笙等了又等,忍不住小声唤道:“十三,……陆不逊?”
王十三睁开眼,看眼神还有些茫然。
文笙不禁佩服道:“你都是睡着觉练功么?”
王十三“忽”地坐起来,道:“没有啊,这功法上手容易,练着也挺舒服的,不知不觉就有点犯迷糊。”
文笙担心道:“不是真有什么问题吧?”
王十三想了一想,道:“若真是睡着也能练,说明这功法本身非常得了,也很适合我。《明日真经》当时也是这般。你不用多想,反正练下去就知道了。”
他心路很宽,文笙也跟着受了影响,放下心来,停了一会儿,她问道:“十三,你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那琴曲呀,《希声谱》,像毛右说的那样,我用它束缚住你的手脚,再浓烈的感qíng也总有消退的时候……”文笙终于将她的担忧问了出来。
“爱管就管呗,我也没什么野心,最大的志向就是你了,原先还打算多娶几个老婆,可有你一个就把我折腾得够呛,这两年上刀山下火海的,再多了我看也忙不过来。”
王十三说得促狭,见文笙嘟起了嘴,明显不乐意了,心中暗笑,眼睛里也带了出来,突然哎呀一声,将两手缩在胸前,作出惊恐状:“你还要怎么管我,不会是连私房钱也不给我留吧?”
文笙挥手,“啪”的一声打在他肚皮上,嗔道:“美得你,我哪那么多闲工夫。”转过身去,脊背冲着王十三。
她那纤纤素手扫在王十三身上跟挠痒痒也差不多,王十三到是挺遗憾还隔着几层衣裳,笑嘻嘻地躺下来,抱住了文笙:“别乱动啊,我要练功了,别害我分神。”
文笙悄悄地笑了,将身子向后靠了靠,缩在他怀里,两人离得更近了。
她想,十三心路宽,想得开是他的优点,往后我一定要好好待他,可不能恃艺而骄,以《希声谱》来欺负他。等我们老了,变成老公公老婆婆,也要叫十三以娶了我顾文笙为傲,我们两个都不后悔缔结鸳盟。
她放下心事,不知不觉间就这样睡着了。
文笙睡了,王十三虽然练功也有些困,却不敢放任自己这么睡过去,他听文笙呼吸轻浅,探头看看,贴靠在她颈间深吸了口气,附赠一记轻吻,而后帮她盖严了被子,半坐起身,细细揣摩白云坞的功法。
他和文笙同时看上这功法,乃是因为白云坞众人表现出来对乐师手段的抗xing,正是他此时急需的。
但时间这般紧迫,以白云坞主的功法去对付他,其结果着实不容乐观。
文笙小睡了一个时辰,王十三把她唤醒。
他不让文笙起身,贴了贴她面颊,不舍道:“你接着睡,我回去应付一下,等晚上再来看你。”
文笙揉了揉眼睛,嘟囔道:“我还是送送你吧。”
“可别,送来送去天都亮了。想我了就晚上来接我。”
文笙嗔道:“那你快些走吧。”又叮嘱他:“路上小心。”
王十三夜夜出来幽会,慕鹏被蒙在鼓里,见他白天jīng神不济,有时还需补眠,感动得很:“为我的事,害你这般cao心受累,唉,实在无以为报!”
王十三练那白云坞的功法也十分顺利,一点儿也没感觉到《明日真经》的阻碍。
可惜好景不长,只过了几天,奉京便传来白云坞主密令,叫两人别管张起,即刻进京,措辞十分严厉。
慕鹏不由心惊,一打听才知道出大事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问罪
不过短短几日,白云坞原本占据的大好局势急转直下。
李承运的人已经占领了密州,别说溃败中的吉鲁大军了,就是之前盘踞在铁福港一带的钟天政那支人马,也神秘地冰消瓦解,不知了去向。
与此同时,纪南棠也不知打哪里聚集起来了数万兵力,突袭邺州。
接替王十三统帅江北军的司安空有一身武力,不擅带兵,身负顾问之责的符良吉明哲保身,始终缄默,而副将们已经习惯了王十三在时不管主将命令有多荒诞,只要听令行事便能打胜仗,一个个与提线木偶无异,结果自是吃了大亏,一场混战下来,司安被乱箭she死,江北军上万人被俘,如此一来,不要说邺州,连关中也保不住了。
随后李承运发出檄文,称关中盗匪假借前朝之名,匪首自号白云坞主,黩乱朝纲,屡行暗杀之事,毒害挟持重臣,更勾结吉鲁国,许以重金使其发兵,杀我民众,占我山河。他将亲率大军前往奉京平乱,号召天下人共诛此獠。
此时李承运麾下聚集的能人不少,这篇檄文写得慷慨激烈,极有力量。
白云坞主看罢自然大怒,若按他心意,定要派出大批刺客混入离水,给李承运那帮人点厉害瞧瞧,可惜他的一众亲信之前去飞云江设伏,竟然出了意外,那么多高手自此杳无音讯,连个回来报信的都没有。
手底下听话的虽多,真正忠心的却没有几个,大多是服了神丹不敢反抗,白云坞主也意识到形势不妙,这时候东方qíng绪激动地回京告状,加上张起在半路上失踪,这种种反常自然令他生了怀疑,命令慕鹏带着王十三立刻回京。
等着王十三的,除了当面对质,还有盘查和问罪。
王十三来不及再同文笙jiāo待。即刻起程。不过他并不怎么担忧,文笙和厉俊驰等人既然就藏身在附近,必是时刻关注着他和慕鹏的一举一动,他这里一出发。文笙第一时间就会得到了消息。
怎么联络,京里怎么安排,都不用他cao心,他还是想想怎么应付老贼吧。
这头回见面总得想办法糊弄过去,打消老贼的戒心。才好找到机会将其连根拔除。
一路无事,数日之后,慕鹏和王十三来到了奉京城外,距离东城门不过数里。
进入靖定之后,慕鹏一直和京里保持着联系,白云坞主应该已然知道他们今日到京,眼看长亭在望,王十三勒住马,笑对慕鹏道:“不知道坞主会派谁来迎接我等?”
慕鹏愁眉苦脸的:“还迎接我们?出了这么多事,不责罚论罪就不错了。”
王十三自然看出来慕鹏心事重重。能不能骗过白云坞主,慕鹏的表现至关重要,故而他才故意引出这个话题,好给对方增添点信心。
“你怎么会有这等想法?”王十三满脸诧异,“要处置也是该处置东方吧,若非那混账仗着坞主宠信,胡乱cha手军务,咱们这会儿早打下离水,为坞主立下大功了。我若是坞主,知道因他错失良机坏了大事。剐了他的心都有了,你我好歹也是打下邺州的有功之臣,责罚谁也不会责罚咱,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可是那东方……”
王十三“哼”了一声。语气yīn鸷:“没能发兵离水,反到使邺州易主,出了这等失误,必然要有人为之承担责任。不是我们,那就是东方。他不过因为误服了赵康放在酒里的神丹,就怀恨在心。百般找咱们麻烦,这人对坞主又有什么忠诚可言?亏坞主还对他如此倚重,视为臂膀!”
那神丹明明是自己亲手放到酒壶里的,赵康不过是被他们拖来当了替死鬼,慕鹏对王十三这番话心领神会,此事天知地知,再便是王十三、他还有张起知道,张起凶多吉少,只要他们两个一口咬定了,坞主又怎么会知道实qíng?
而且王十三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
若不是怀有异心,怎么会对服下神丹如此抵触?
慕鹏不禁想若是易地而处,自己非但不会生气,还巴不得把神丹的事过了明路,东方这表现确实值得怀疑。
他却不想着人各有志,白云坞主手下也不是人人都想追求那份刺激,对神丹避之唯恐不及的大有人在。
有道是yù加之罪,何患无辞。王十三继续给他吃定心丸:“慕兄,有句话咱们兄弟私下里讲讲,你可千万别传出去。”
“什么?”慕鹏竖起了耳朵。
“说不定坞主早想叫他服下神丹,只是不好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