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_心渔【完结】(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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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带他们进了盛景轩落座,叫了个丫鬟过来服侍着文笙换了衣裳,又去找来了太医。
云鹭的外伤果如他自己预计的,太医也说没什么要紧,好好将养,按他的体质,有个十来天就不影响活动了。
文笙的左手却叫那位范太医看过之后,皱起了眉头。
“无名指没有感觉了?伤成这样,有感觉就怪了,你该庆幸刀口偏了这么毫厘,否则经脉一旦被割断,其它三根手指就不是现在这般模样了,以后你也就不用再摸琴了。我帮你fèng合上药,这十天半个月你先不要扯动它。”
先前云鹭因为听到文笙还能弹琴,虽然担忧,却没想到竟是伤得这般严重,听了范chūn翰的话,连忙问道:“太医,顾姑娘以后弹琴可会受影响?”
范chūn翰道:“等看看恢复的qíng况再说。不是范某自chuī,也是顾姑娘赶上了,大约连国公爷都不清楚,这等经脉伤,整个太医院还属范某最为拿手,若是连我都治不好,你们就只有去南崇找医令燕白了。”
云鹭也听说过神医燕白的大名,闻言心中暗忖:“南崇距离奉京何止千里,不要说正打着仗,两下乃是仇敌,就算那燕神医肯治,也来不及了。”但听这位范太医说得如此有把握,还是稍稍放下心来。
因为文笙以后还要弹琴,范chūn翰fèng合刀口的时候要时时询问文笙手上的感觉,不能用麻药,文笙便咬牙忍着,待范chūn翰处理完了,她道:“我明日需得参加丝桐殿大比,还请范太医想个办法。”
云鹭“啊”了一声,光顾着着急,他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文笙明早还需参加至关重要的最后一场考试,只有被老皇帝点中了前十甲,才有机会面圣进言,请他下旨,叫二皇子杨昊俭放人。
范chūn翰脸色登时变得不怎么好看,作为医生,最不喜欢遇上的就是不知爱惜自己身体的病人。
文笙继而望着他认真地道:“请您多多费心,到时估计着还需弹琴。我也很怕这只手因此废了,以后都不能弹琴,但明日的考试对我非常重要,您都已同我讲明白了,若有什么后果,那也是我一意孤行之故。”
范chūn翰听她说得诚挚,这才稍稍缓和了神色,道:“那需得用些好药,而且我也不敢担保后果会如何。我得跟国公爷说一声。”
正好文笙也要找李承运说明天的事。
三人一直从酉时等到了戌时,才等着李承运倒出空来。
李承运面带倦意自外边进来,范chūn翰先跟他回禀了文笙的伤qíng,又说她执意明天要到丝桐殿弹琴,后果殊难预料,还望国公爷慎重考虑。
范chūn翰也听说了李承运在文笙身上下了重注的事,还以为这位顾姑娘是迫于国公爷的压力,才冒着废了左手和前程的风险,不得不下场考试。
他和李承运说这些,是想劝李承运将目光放长远,乐师何其珍贵,就算损失些钱财,也不要杀jī取卵嘛。
李承运却心知文笙一意要参加明日的大考,绝不是心疼他的钱,也不是为赌这口气。
先前她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向自己讨得一纸荐书,若说是想进玄音阁,她现在已经是甲等学徒了,这其中必有缘故。
故而他听完了范chūn翰的话,没有再问文笙,径直道:“随她好了。你只管用心地治,来日若是她手残了,那也是她自找的,需怪不得你。”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送丽姬

范chūn翰退下准备去了。
李承运看了看文笙和云鹭,站起身,对文笙道:“你跟我来!”
说完了,他当先走了出去。
文笙只好面带歉意地看了云鹭一眼,匆匆跟了上去。
云鹭被一个人丢在了盛景轩。
路上李承运一直没有再开口,在前面大步而行。
文笙跟着走了一段,便意识到他这是要去哪里。
李承运去的正是上次她拿荐书时到过的小跨院,丽姬的住处。
园子里很安静,满地落花,枝头再不见喧闹,恍惚间好似短短数日姹紫嫣红开遍,大好chūn光匆匆耗尽,又恢复到了隆冬时分。
屋门大敞着,门口原本挂鸟笼子的屋檐下,挂了一对白纸灯笼。
屋子里已经布置成了灵堂,看得出李承运并不打算大肆宣扬,丧事极力从俭,守灵的也只有两个小丫鬟,看上去冷冷清清的。
两个小丫鬟极有眼色,见李承运带着文笙进来,赶紧过来磕了头,然后退了出去。
李承运走到那棺椁前,伸手摸了摸外边的楠木,低头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带你来送送丽姬。你还不知道她出事了吧?之前她呆在这府里,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说话,寂寞得很,你是少有几个见过她真容的人。”
文笙默默上前上香行礼,她一只手不方便,李承运转过身来帮忙,待礼数周全了,文笙方道:“国公爷,今天下午在虎啸台,我便听凤嵩川说了。只是怕你难过。没敢提起。”
李承运“哼”了一声:“昨晚出的事,今天他们便知道了,消息到是灵通。姓凤的怎么说?”
当时凤嵩川根本就未打算着叫文笙活着自虎啸台离开,说起李承运,毫无顾忌,语气中透着幸灾乐祸。
文笙无需添油加醋,只是实话实说便叫李承运目露杀机。
“凤嵩川。且叫他嚣张几日。我绝饶不了他。”
文笙也是这般想的。
她与凤嵩川深仇已结,而且此人心胸狭隘,眦睚必报。这一次的教训已经够深刻得了,就算她再是小心,又哪有千日防贼的,放任不理。早晚必成大祸。
只是眼下有一件更迫切的大事,便是明天的丝桐殿大考。文笙打算待她将二老自建昭帝那里要出来,便着手收拾凤嵩川。
“国公爷,丽姬姑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事?”
她听凤嵩川说丽姬其实已经失踪好几天了。想来前段时间她来求见,李承运一直不在家,正是在忙这件事qíng。
李承运神色黯然。抬手将棺材的上盖慢慢推开,低头看着棺椁中丽姬的尸身。声音沙哑:“是我对不住她。”
文笙惊诧地抬起头,就听他道:“前几天我娘偶感不适,她年纪大了难免多虑多思,一点小毛病便认为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她觉着我太过宠爱丽姬,怕有一天她不在了,我在丽姬身上栽跟头,趁着我侍疾的工夫,提出来要我把丽姬送人。她说的次数一多,我也担心有人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对丽姬不利,便命手下悄悄将丽姬先送到西山别院去。”
那天文笙在孤云坊,见到李承运的侍从去下注,正是李承运在家侍疾,被长公主这要求闹得焦头烂额之时。
李承运拗不过老娘,只好将丽姬送走。
程国公府家大业大,在西山除了送给文笙的那座马场,还有一大片别院。
李承运派手下将丽姬送去别院,谁料在路上遇到了歹人劫道,对方人多,又有高手,程国公府这边全无防备,竟被他们将丽姬给抢了去。
李承运听到回报之后又惊又怒,亲自带着家里的众多护卫出去寻找,竟是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未查到。
昨夜他在家里正心急如焚,却有一辆前面无人的单驾马车横冲直撞向着国公府门口而来。
侍卫上前拦下,撩开车帘一看,发现车里躺着一具尸体,正是丽姬。
丽姬仅着亵衣,面目全非,满身满脸都是血污,死状颇惨,李承运找了仵作来看,说是身上多处骨头米分碎,致命伤是在头部,估计应该是从高处掉下来摔死的。
将丽姬送回来那人还在马车里留了封书信,字迹颇为凌乱,信上写道他乃是江湖中人,在青云大街为某位大人物看家护院,这位大人物面上道貌岸然受人尊崇,背地里却糙菅人命无恶不作,这位姑娘便是被他掠到了家中。那大人物垂涎佳人美貌,yù行bījian之事,孰料美人烈xing,竟自高楼之上一跃跳下,当场便摔得香消玉殒。他受命毁尸灭迹,本想将人好好葬了聊表敬意,却无意间听说此女出自国公府,索xing找了辆车把人给国公爷送回来,至于他本人,做了这件大事之后唯恐遭人报复,已经远走高飞离开了京城,国公爷就不用找了。
先不说这报信之人是什么居心,李承运看信之后既痛又悔,更兼萌生了深深的恨意。
在青云大街置下外宅的权贵虽多,能称得上大人物,又敢如此胆大妄为的,据李承运所知并没有几个。首当其冲怀疑的对象便是大皇子杨昊御。
这时候长公主也得了信,生怕儿子一怒之下出去闯祸,下令府门紧闭,外人一概不见,叫侍从们看住国公爷,不许他出去。
李承运活到快四十岁,虽然家中妻妾不少,可还从未对哪个女人像对丽姬这么上心,两人正qíng浓的时候,丽姬因他之故为人所劫,为保清白愤而坠楼,这对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李承运打击可想而知,他在家中正像困shòu一样咬牙切齿地磨爪子,恰逢云鹭来求救,李承运一听又是杨昊御,一股火顶上来,哪里还忍得住。
到是骑马赶去救人的路上,被风一chuī,李承运稍稍冷静下来,知道眼下别说没有证据,就算那人说的是真的,丽姬的死摆到桌面上来,也奈何不了杨昊御。
一个女子,跟着他没名没份的,甚至担了狐媚的名声,不说旁的,就是他皇帝舅舅知道了,也顶多把杨昊御臭骂一顿,这件事就算完了。
可是,他的女人难道就白死了不成?
所以李承运看到杨昊御的时候,心里就跟油煎了似的,但他愣是忍住了,只字未提丽姬的事。
文笙上前,棺椁里躺着的丽姬已经好好收拾过了,脸色青白,五官有些走型,但仍然看得出生前是个美貌的姑娘。
她穿着一身大红衣裳,身上还缀了许多金铃,看到这打扮,文笙便想起了那日她在孤云坊脱了鞋子跳舞的模样。
文笙悄悄抬眼去看李承运,只见他眉头紧皱,久久凝望着丽姬的遗容,脸上神qíng凝重,文笙觉着李承运此刻的心qíng很好猜度,大约不是痛惜难过便是愤恨自责,但当务之急,是要确定真正的仇人,不要被有心人所利用。
丽姬的尸体是在昨天晚上被送回来的,那时候她刚死不久,那么说她被迫坠楼的时间就应该是昨天的傍晚到夜里。
而文笙今日遇险的地方,正是在青云大街。
丽姬是在杨昊御的那栋宅子里出的事吗?
文笙仔细回忆了一下今日所见,那宅子里确实有好几座高楼。
想到这里,文笙心里突然一动,想起今天中午她和云鹭路过后花园,曾经遇见过三个歌姬。
当时那三个歌姬嬉闹间说了什么?
“你这小妮子,再拿我和香罗寻开心,我俩便将你衣裳扒了,从楼上丢下去。”
这本是句轻浮的玩笑话,现在再想想,其中却好像意有所指。
如果说这还是碰巧了,那另外一个歌姬的反应就更耐人寻味了,她闻言嗔怪道:“你怎么拿这等事开玩笑,我到现在想起来腿还是软的。”
文笙自忖不管耳音记xing都非常好,绝不会弄错。
这么说丽姬坠楼,那几个女子都在旁亲眼目睹了。
丽姬若是杨昊御所害,李承运又会作何选择?
虽然李承运和两位皇子表弟素来不亲近,但终是有这么一层亲戚关系在,而大梁的天下,说到底是建昭帝父子的。
李承运会转而支持二皇子杨昊俭争取储位吗?
文笙不惯隐瞒和算计,她决定把所有的事qíng摊开来,统统摆到李承运眼前,叫他自己来做这个决定。
那几个歌姬的话,二皇子抓了乐师偷偷研究《希声谱》的事,她参加此次玄音阁选拔的目的,以及她明日的打算等等,文笙抓住机会,对李承运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所以你才宁可冒着以后都不能弹琴的风险,一定要参加明日的丝桐殿大比?”李承运问。
“不错,请国公爷成全。”
“好,那你就去吧。明日本国公与你一起到场,为你站脚助威。”
文笙目光晶亮:“必不负国公爷信重。只是国公爷,如此一来,我怕连累得您连二皇子也一起得罪了。”
“呵呵,那又如何?”李承运的笑容看上去说不出得苦涩,“丽姬遇劫的经过如此蹊跷,她死了之后,又把人给我送回来,还生怕我不知道是杨昊御做的,特意留了封书信,若说这里面没有杨昊俭的手笔,谁会相信?我这位表弟,把旁人都当傻子呢。”

  第一百四十章 “对乐”

“也许他也知道瞒不过去,只是觉着国公爷您旁无选择吧。”
若说依杨昊俭的为人,会做出这等事来,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就算他身边死了个解俊郎,为他出谋划策充当智囊的人也绝不会少了。
叫文笙没有想到的却是李承运的反应。
李承运不但想明白了,看这样子,对两个皇子表弟都是深恶痛绝,谁也不买账,难不成要从此做个孤臣?
建昭帝已经老迈,不知还有几年好活。
到时候那哥俩不管哪个继位,李承运怕是都没有好下场。
不过他这种态度,也恰是文笙最为欣赏的。
人生于世,短短几十chūn秋,若还要瞻前顾后,为权势所迫,憋屈地活着,有冤不能诉,有仇不能报,那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她没有劝李承运三思,只是道:“顾九之前蒙国公爷多方关照,此番又救我脱离虎口,国公爷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但凭驱驰。”
文笙还记着当日为求一纸荐书,她和李承运所立的那君子约定,虽然她早在直入甲等的时候便扣开了玄音阁的大门,门客一说自然作废,但士为知己者死,来日李承运有难,她绝无可能袖手旁观。对文笙而言,诺不轻许,“但凭驱驰”四字也表明了她对李承运的投效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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