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_心渔【完结】(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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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运听明白了文笙的意思。
但他只是眼望棺椁中的丽姬苦笑了一下:“那时我说叫你来做门客,是想着有个人能陪着丽姬说说话,叫她不那么寂寞。现在么,”他摇了摇头,“这国公府里为我效力的人还少吗?你只管好好治伤。安心考试去吧。”
范chūn翰为叫文笙能弹琴,给她jīng心调配了伤药,重新包扎的伤处,方便手指屈伸的同时,又有所限制,免得文笙哪一下用力过猛,再度伤到经脉。
他叮嘱文笙弹琴的时候左手不要太用力。手指活动的幅度不要太大。弹琴时间不要太长。
这三个“不要”,文笙虽然应下了,却心知到时不一定做得到。
这最后一场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尽力而为。
第二天一大早。玄音阁大街便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
这其中有应考者的亲朋好友,更多的却是看热闹的,等着建昭帝钦点十甲尤其是前三甲的名单揭晓。押中了的好直接去孤云坊和奉京各地大大小小的赌局排队领银子。
这般喧闹中,文笙跟着李承运的车驾到场。老远就被发现。
因为文笙是女子,押她前三甲的人不多,但她连续几场表现出色,再加上谭瑶华的大力褒奖。却是十甲局的大热门。
于是这一路文笙竟然听见不少人在高喊她的名字,给她加油鼓劲。
到了玄音阁的大门口,文笙自车内下来。李承运同她一起往里走,道:“他们若是知道你手伤成这样。不定多么懊恼。”
文笙早上起来试验过了,范chūn翰不愧是太医,手艺很好,就连昨天几乎没了感觉的无名指都能勉qiáng屈伸,做出简单的指法来。
只是都说十指连心,她左手每在琴弦上轻轻一动,就牵扯着掌心的伤处疼痛非常,时间稍稍一长,整条左臂的经脉都跟着酸痛起来,需要她以极大的毅力才能像平常那样完整弹上一曲。
不过文笙并不在乎,只要还能弹琴,她就很满足了。
她学的又不是妙音八法,就算左手从此变得不够灵活,也不见得就做不成乐师。
所以听了李承运这话,她淡淡一笑,道:“我不会叫他们懊恼的,呆会儿我肯定会尽全力一搏。等结果出来,他们会庆幸投钱在我身上。只是国公爷押的是状元,我怕力所不及。”
只文笙知道的,李承运便先后在她身上押了一万六千两银子。
丝桐殿就在前面了,两人需得分开,李承运这时候方道:“你尽力而为就可以了,实在不行,还有我呢,我可以帮你向圣上进言。”
文笙承qíng:“多谢国公爷。”
今日是大比的最后一天,基本上能脱得了身的权贵大臣尽数到场观看。
等建昭帝带着两个儿子在谭老国师等人的陪同下到来时,文笙发现今天人还真是齐啊。
杨昊御、杨昊俭、李承运以及凤嵩川,除了谭瑶华没来,其他有恩的有仇的全都在场,这等一会儿自己向建昭帝告御状,不知会多么热闹。
甲等学徒统共一百二十人,经过这几天,相互间都混了个面熟,文笙伤了手,包扎得严严实实,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这一异常,大家频频往文笙这边看,就连站得颇远的钟天政都注意到了,目露诧异,望了文笙一眼。
今天的考题名曰“对乐”。
竟是由谭老国师和他的两个儿子亲自出马。
学徒们有幸聆听到传说中妙音八法的最高境界,而这三位大梁最顶尖的乐师也将倾听学徒们的演奏,并根据众人的表现,确定今日的成绩。
说白了,就是谭家父子要为建昭帝的钦点做最后筛选。
这些年,随着老国师年纪越来越大,在家里颐养天年,很少出来走动,众人已经很难再听到他亲自抚琴了。
现在听说他要露一手,非但是这些还未进到玄音阁的学徒,就连在场的乐师们也都是神qíng激动,不能自已。
玄音阁的老乐师亲自服侍,为谭梦州安好了桌椅,摆上古琴。
当谭梦州由两个儿子陪着自丝桐殿里出来,全场鸦雀无声。
他坐下来,丝桐殿前几百号人更是连个大声喘气的都没有。
老人家望着众人笑了笑,没有说话,低下头去起手开始弹琴。
琴声响起,“铮”的一声,文笙心弦便随之一颤。
她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本来当她听说谭老国师要亲自演示妙音八法,只是想着,便知那指法该是何等华丽,正好她离着又不远,还想着仔细观察一下,谁知道谭老国师才刚一起手,她眼前便出现了幻觉。
丝桐大殿陡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万仞高山,云雾迷离,其下有沟涧深不见底。
而在最高峰上,矗立着一座金顶大殿。
那是乐师技艺的巅峰,无数人为了触碰到它倾尽一生,却因为种种原因最终倒在了中途山道上。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文笙站在那里,眼前幻象连连。
直到谭老国师的琴声结束好一会儿了,丝桐殿前仍然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文笙回过神来,但见左右的人都跟自己差不多,一个个心神恍惚,怅然若失。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妙音八法。
不要说文笙,场上所有的乐师看着都对之毫无抵抗之力。
谭老国师弹完琴,没有起身,两个儿子随侍左右。
而在谭老国师的身前丈许,添了一桌一椅。
按照考试的要求,学徒们要依次坐过去演奏,什么曲子随意,只是要体现对刚才这一曲的理解。
演奏完了,会由老国师的某一个儿子当面指点两句,直接给出成绩。
众目睽睽之下,几百双眼睛牢牢盯着,其中有一双还属于谭老国师,上前考试的人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因为人多,考试进行得很快,只是半个时辰,就有三四十人拿到了成绩,这一场的优等要明显多过前两场,排在文笙前头的项嘉荣和杨兰逸全都拿到了优等。
项嘉荣拿到优等的时候,人群有轻微的骚动,第一个连续三天都拿到优等的人出现了。
看得出来,谭老国师的次子谭睿德很喜欢他,公布成绩的时候着意多勉励了几句。
很快轮到文笙上场。
她抱着琴过去,恭敬施过礼,谭睿德看到了她的左手,微微皱了皱眉,问道:“手怎么了?”
文笙答道:“昨天出了点意外,不巧受了伤。”文笙由第一天的考试知道此时同她说话的是谭瑶华的父亲,语气不由地格外尊敬。
这时候谭老国师开口了:“还能弹琴吗?”
“回国师,能。”文笙回答得十分坚定。
“那就开始吧。”
文笙放好琴,坐下来,定了定神。
她其实还没有想好眼下这一曲应该怎么弹。
但既然说是随意发挥,那她是不是可以不用左手?
文笙决定还是弹一段散音。
她弹高山厚土,大殿煌煌。
琴出于心,虽然只有寥寥七弦,文笙右手的指法也没有什么花巧,但丝桐殿前余音袅袅,这一段琴曲,因为昨日她感悟了《行船》的关系,听上去隐隐带着些许特别。
天行健,君子以自qiáng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但这一丝不同若不是凝神倾听仔细辨别的话,又很难察觉。众人只见文笙因为左手受伤,当着谭老国师的面,单以右手抚了一段琴曲。
这最后一场大考,她准备只靠着一只手来和大家一较短长么?
文笙弹完了,谭老国师的两个儿子竟是相互看了一眼,没有当即做出评价。
隔了一会儿,谭老国师开口道:“睿博,睿德,你俩不打算说点什么了?”
谭睿博回道:“不瞒爹您说,儿子很想再听她弹一次,否则这会儿不知该给她个优等,还是直接给个差等。”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奉旨较量

参加大考的学徒们听了这话,顾不得再保持肃静,jiāo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qíng况?优等和差等相差可太大了,这顾文笙怎么可能两者皆可呢?
她若是再拿一个优等,可就是连着三天都是优等了,若是只拿个差等,成绩一落千丈,也就意味着退出了前十甲的角逐,谭大先生真是会吊人胃口,究竟如何您到是给个准话啊。
谭老国师笑了:“我看他们都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详细说一说吧。”
谭睿博应了声“是”,这才解释:“她因为左手不便,这才弹了一段散音。丝桐殿大考,由圣上亲自坐镇,这是眼下最大的大事,既然有志成为乐师,不管遇到什么意外,都不该叫自己的手受伤。若换作是我,哪怕毁掉容貌,瞎了双眼,也不敢叫自己伤到手。这是其一,再者,这一段散音与妙音八法的要旨并不吻合,甚至有南辕北辙之意。所以我很想直接给她判个差等,以示惩戒。”
谭老国师“嗯”了一声。
众人见文笙起立,抱着琴神态恭谨,对谭睿博这番话毫无辩驳之意,尽皆暗忖:“此女真沉得住气啊。”
文笙却知道谭睿博作为主考官之一,说出这番话必然还有下文。
果然,谭睿博顿了顿,又道:“可是我又觉着这段琴曲并不寻常。其中似乎蕴含着一些玄妙的乐义,它们在琴曲中若隐若现,难以触摸,我想再仔细听一听。”
谭睿博这话叫一众参加大考的学徒骚动更甚。
谭老国师微微点了点头,他见二儿子谭睿德没什么要补充的。方道:“若是小五在这里,他便不会有这等犹豫。”
说了这话,他和颜悦色地示意文笙归列:“记入优等。”
谭老国师亲自发话,文笙这优等自是板上钉钉,名至实归。
而且看起来他父子三人对文笙这一只手弹出来的琴曲评价都颇高,一连三个优等,这等成绩叫一同参加大比的很多人又羡又妒。
文笙施礼退回队伍当中。考试继续进行。
文笙暗暗庆幸。今天这场大比若是可以不用左手。那自是再好不过。
不久之后便轮到钟天政上场。
他这一次到是规规矩矩地坐下来,当着谭老国师chuī了一段箫。
待他chuī完,偌大的丝桐殿前一时竟然鸦雀无声。
钟天政的箫声与前几日相比有了不小的变化。旋律更加婉转多变,其中好似多了一种不同寻常的韵味,引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谭家两兄弟面露惊诧之色。连谭老国师看着都有些意外。
隔了一会儿,谭睿博才问:“你以前可曾学过妙音八法?”
“回谭大先生。学生并没有学过。”
“我想也是。可怕的悟xing啊。”谭睿博感叹了一句,直接给了钟天政一个优等。
妙音八法是目前乐师们所掌握最高深的法门,玄音阁里就有不少乐师潜心学习了很多年,仍然困在前三重。他们也曾有机缘听到谭老国师弹琴,却从来没有哪个人像钟天政这样,连法门诀窍都不知道。就隐约窥到了门径。
听钟天政适才的箫声,同真正的乐师已经相差无几。
考试虽然进行得很快。这一百二十名甲等学徒全部考完也用了两个多时辰。
天将正午,丝桐殿内传出来建昭帝的旨意,考试暂停一个时辰,叫大家休息吃饭。
而建昭帝父子和伴驾的文武大臣们则留在大殿内用膳,今日宫里的御膳房和玄音阁这边早有准备,酒菜流水般送上来。
建昭帝由两个儿子陪着,又特意把谭老国师和李承运都叫到他这一桌,道:“御医不让朕饮酒,国师那里也是一样,你们兄弟三个多喝两杯。”
李承运沉声道:“是。”坐下来也不先吃点东西垫垫,拿起面前的酒杯,仰面一饮而尽,而后自己又将空杯子斟满。
建昭帝见状扫了两个儿子一眼。
二皇子杨昊俭赔笑道:“表兄真是好酒量。来,大哥,咱们也把这杯酒gān了。”
杨昊御应声,兄弟两个把酒喝了。
李承运没什么反应,面无表qíng吃了两口菜,复又拿起杯来,这一次到是冲两位皇子举了下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手腕冲外,向着那两人亮了一下杯底。
两位皇子只好又满饮了一杯。
李承运将空杯子往桌案上一放,招呼一旁的侍者:“给我和两位殿下换大杯来。”
杨昊御酒量浅,闻言登时吓得脸色发白:“表兄,还是不要了吧,当着这么多人,喝醉了失仪不好看,再说呆会儿父皇还要钦点前十甲,你难道不想看看热闹?”
建昭帝望着他们三个,好似全未发觉三人之间的风起云涌,笑对谭老国师道:“承运xing子直慡,酒量也大,这点到像朕年轻的时候。”
谭老国师笑眯眯地附和道:“万岁说的是。老古语说‘外甥像舅’,这都是有数的。”
一顿饭下来,李承运酒意微醺,杨昊俭满面通红,杨昊御最为不济,被李承运和弟弟联手灌得两眼发直。
建昭帝看大儿子脚步踉跄,话都快说不清楚了,笑骂了一句,吩咐来人将他送去休息。
李承运带了一两分的醉意,脸色到不像先前那么紧绷着了,和杨昊俭陪在建昭帝左右,间或着也能说上几句笑话。
建昭帝用完了午膳,又稍稍休息一阵,叫谭老国师去安排接下来的大比,他站起身。
李承运和杨昊俭一起来扶,建昭帝就着李承运的手站稳了,往殿上正中的座位走去,临坐下的时候还在他胳膊上就势拍了两下。
这一幕,叫与延国公等人坐在一处的凤嵩川微微变了脸色。
一连三日大比成绩都是优等的学徒只有六个人。
按说这六人都应该被点为前十甲,但既是建昭帝钦点,总要给他做决定的余地,谭老国师得建昭帝首肯,将成绩在两次优等往上的二十三人全都挑了出来,此次大比的三甲、十甲都将在这些人中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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