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_心渔【完结】(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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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的解释为左手手指按位得音后揉弦,小幅度为吟,大幅度为猱。猱比吟更舒缓更苍老,也更“入木三分”。
通过吟猱,使琴曲听上去更为圆滑而有韵味,给人以一咏三叹之感。
对面的老乐师似对文笙这番对答颇为满意,微微一笑:“你再来说一说藏头猱。”
文笙吓了一大跳。
她要非常克制脸上的表qíng才未露出异样来。
藏头猱不难,文笙会弹,言辞又便给,说自然说得出,难的是老乐师问这个到底是何用意。
便在这时,一个jīng神矍铄的老者由外边大步进来,将文笙打断,身后跟着刚才补考未过的那个年轻人。
“藏头猱,哼哼,何用解释,大家背后怎么议论你,看来你自己到是心知肚明,姓陈的你什么意思?我徒弟怎么得罪你了,三番四次有意刁难。”
文笙见过这个特意赶来为弟子出头的老乐师,chūn试团战时他曾随北院一只队伍上场,乐器是古琴,最后败在了谭四先生、郭原他们手里,名列第四。
这架势分明是神仙打架,文笙连忙让开,躲到了一旁。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藏头猱”姓陈。
“藏头猱”受对方如此指责,却并未着恼,含笑道:“做什么这么大的火气,都说打了小的,老的才会出来找场子,我可未动你宝贝徒弟一指头,不过是按规矩办事。若是多补几回考便要通融给过,那国师当日定下来的塔规岂非是形同虚设?”
那老者闻言更怒:“谁要你通融?我这弟子卡在《古平琴歌考》已经有半年了,一本关于琴歌的书,无关紧要,你还要他再研究四个月,到底居心何在?五次补考,第一次也到罢了,他读书不细,被打回去是咎由自取,可自第二次起,你每回都问他同一个问题,他答琴歌无用不对,答有用亦不对,取个折中的回答还是不行。那要怎样才满意?你还说这不是有意刁难?”
文笙耳听老者咆哮,心中猛地一动。
却听“藏头猱”嗤笑一声:“我就说刚才他那一番见解都是你教的,果然。”
“那又如此?我做师父的教徒弟,天经地义!”
一旁的几个侍者第一次见到这等场面,都看傻了。
“藏头猱”不动声色,将方才丢在一旁的那份记录拿过来,往上刷刷记了几笔,方道:“这样吧,既然你对我的决定有质疑,咱们将这份记录jiāo由国师定夺。若是我的不是,我会向国师请辞应天塔的差事,若是叫他补考并无不当,无故闹事,你们师徒知道后果!”
那老者瞪眼望着他,半天才道:“好,若是我错了,大不了我们师徒今后再不进这应天塔。”
“藏头猱”将那份记录丢给侍者:“封起来吧。”
“别,我需得先看看你有没有胡说八道!”
侍者见“藏头猱”没有阻止,将那记录递给了老者,老者一目十行看完,又盯着侍者将它封起来,方道:“咱们走!”
他说完了,带着徒弟转身yù走,文笙在旁突然出声:“老先生,请留步!”
那老者回过头来,眼望文笙,目光不善。
文笙却并不怕他,继续问道:“我听老先生的声音,觉着有些耳熟。敢问老先生,去年玄音阁选拔学徒,第一天的淘汰考试,老先生是否曾在星辉堂担任过主考?”
文笙并不是一个眦睚必报的人,当日星辉堂的那场考试被人“特殊关照”了,过后因为李承运把那主考官弄去了国公府,代她出了气,她也没想着特意去打听对方的姓名。
但那位主考官当时说过三句话,他说话的声音语气却被文笙记住了。
chūn试的时候这老者虽然露面,却没有开口。今天赶巧了,一个北院的乐师会当着文笙的面与人长篇大论,立时就被文笙认了出来。
那老者可没想到文笙只凭声音就认出了他,还道对方是从李承运那里得到的消息。
星辉堂的那场考核他虽然做了点手脚,却没奈何得了文笙,既不好和凤嵩川jiāo待,又平白得罪了李承运,颇有偷jī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故而他听得文笙询问,第一感觉不是愧疚,而是有些恼羞成怒。
臭丫头,就算你进了玄音阁,也是要从学生做起,不老老实实一旁呆着,还敢主动挑衅,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错,正是老夫!你待如何?”
文笙可不怕他凶巴巴地色厉内荏,淡淡一笑,回应道:“希望有机会能再度领教先生的高招!”
那老者听到文笙这句绵里藏针的回答,狠狠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带着弟子扬长而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逍遥侯

文笙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耳听“藏头猱”道:“我看看,你叫……顾文笙,小姑娘胆子到是不小,不过你是学生,他是师长,又分属南北两院,想正大光明地jiāo手,只有等chūn秋两试和大比的时候了。”
文笙趁机请教他:“陈老,不知道此人怎么称呼?”
“藏头猱”奇道:“你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文笙便将她与那老者结怨的经过讲了一讲。
“他叫乌大元,人称‘风惊鹤’,乃是国师的记名弟子。”
谭老国师的记名弟子着实不少,多是当年追随他左右的一些乐师,大约正是因此,乌大元才同凤嵩川扯上了关系。
生事的师徒俩走了,“藏头猱”与文笙继续刚才的问题。
文笙这时候对这姓陈的老乐师隐隐生出了一丝同仇敌忾之意,很是轻松随意地答道:“藏头猱声音圆润厚实,未打弦先猱上,好比胸有远见料敌机先,至于将声藏起,令声无头,大抵是同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个意思吧。”
“藏头猱”闻言“噗”地一声笑,道:“哎呀,这马屁拍的,叫人好生惬意。好了,给你过了。借书去吧,你要不要也看一下《古平琴歌考》?”
文笙恭敬称谢,她需要学的东西还很多,琴歌被她排在了后面,不会因为对方一句戏言便改了主意。
不过“藏头猱”提到这本书,到叫文笙想起刚才他同那乌大元所作的约定,不由关切地问了一句:“陈老,乌大元既然敢说错若在他,以后再不进应天塔这等话。看来是对国师如何决断颇有把握,不要紧吧?”
“藏头猱”微微一笑:“放心就是。”
文笙于是听他的话,放心去借书。
从那以后,文笙果然在应天塔再没见到乌大元师徒。
过了大半个月,一日她来还书,又遇上了“藏头猱”,文笙算着时间。那次的事qíng应该有个结果了。难抑好奇,觑着外头没有旁的学生,请教道:“陈老。可否见告乌大元的弟子就《古平琴歌考》回答您的那番话,有何不妥?”
文笙问这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碰钉子的准备,那日她在外边。对乌大元弟子的回答听得一清二楚,不想办法弄明白了。心里老是有个疑问。
出乎文笙意料的是,“藏头猱”很痛快就告诉了她自己为什么要叫那人反复补考。
“玄音阁应天塔,是国师花了很多的心血才为吾等创下的福祉,之前没有。后世也不好说,所以每一个乐师都应该倍加珍惜。读书要用心,绝不是简单地抄回去。将书上的内容背下来就算完了,《古平琴歌考》是讲琴歌的。很多乐师觉着对琴歌了解一下即可,他会借这本书,大约也是想着凑个数,好尽快上二层。我考他对这本书的看法,其实并没有一个固定的答案,他非要说这本书全是糟粕,简直是一堆臭狗屎,只要他能自圆其说,我也会给过。”
文笙听到这里更好奇了,道:“可是那日他确实说了一番想法,看出来是做了很多准备。”
“藏头猱”笑了一声:“那是他的想法么?那明明是乌大元的想法。我要在他的回答里面听到他自己的思考,比方说,他在《古平琴歌考》之前,刚借过一本《弦上无qíng论》,若是他自己用心研究过这两本书,就会发现其中有很多共通之处,可以相互参详,乃至引申。可我一点都没听到。”
文笙觉着“藏头猱”这话对自己也是一种提醒,不禁动容。
“藏头猱”语重心长道:“学习,要多用心思考,踏踏实实,切勿好高骛远,光看着应天塔有这么多层,这么多的书,便急着想去最后一层看看,这种心态可不行。这第一层有近千本书,我敢说,若是能将这些书都读透了,融会贯通,便足成大家,去不去上面几层到也无关紧要。”
文笙听完老乐师这番劝告,满心感激,深施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多谢陈老指点,学生受益不浅。”
文笙说的是真心话,初进应天塔,就像是进到了一座宝库,有这么多书在等着她一一抄回去学习,难免由迫切中升出一种急躁来。
所幸这种qíng绪刚一冒头,便被陈老先生今日一席话给打消了。
“藏头猱”笑道:“不必如此,这番话我对很多乐师都说过,肯听的人少,大多数都是像乌大元师徒那样,不知领qíng。”
文笙也笑了,暗忖:“乌大元那样的人,教出来的弟子必定也是一丘之貉,要叫他们理解陈老的一片苦心可太难了,尤其又是以这么特别的方式,不领qíng是肯定的。”
由乌大元文笙又想到了即将到来的秋试,秋试是每年的八月中旬开始,八月底结束。这眼看着就要到六月份了,文笙他们参加团战的人还未凑齐。
钟天政也很无奈,早由野心勃勃想取代谭四先生的队伍拿南院团战第一,变成了第一次只要能进宫榜就好,大不了来年再战。
可如今团战对文笙的意义又不一样,输给谁,也不能输给乌大元师徒啊。
趁着陈老先生耐心指导她之际,文笙心念一动,请教道:“陈老,我们组了一只队伍,想要参加秋试的团战,现下还缺师徒二人,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不知您平时可曾留意到南院有哪位乐师深藏不露?”
南院有名的乐师除了院长谭二先生,其他的要么有队伍,要么已经明确拒绝了钟天政,剩下这些偶有高手,也是为人低调不喜争斗,要从中找出合适的人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藏头猱”守着这应天塔,和他们时常接触,众人真正的实力如何可瞒不过他的眼睛。
“你先同我说说,你们的队伍里都是些什么人?”
文笙便将队中六人的qíng况说了说。
“藏头猱”一听名字便心下了然:“谭五公子、闻人英再加上你师父。你们这一队师父实力尚可,吃亏在徒弟都是今年的新生,不找两个qiáng手,怕是走不多远。南院么……深藏不露的没有,混吃等死的到不少。你若实在找不齐人,不妨去‘逍遥侯’杨绰那里瞧瞧,据我所知。他的学生到是挺想参加团战。正在想方设法地劝说他。”
陈老给她推荐的这乐师颇为陌生,文笙道了谢,自去书室借书。
今日书室里人不多。文笙转了转,正好看到有陈老适才提到的那本《弦上无qíng论》,便顺手借了。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沉下心来,在这第一层多呆上一段时间。再借书也就不像先前那样还挑挑捡捡的,只要与古琴有关就好。
《弦上无qíng论》字不算太多。文笙将书抄完自应天塔出来,天还亮着,离众人约定一起回马场的时间还早。
文笙决定按陈老所说的,去见一见那“逍遥侯”杨绰。
这么久了。钟天政一直没有将杨绰列入考虑的范围,肯定是这位‘逍遥侯’有什么地方叫他看不上眼。
这时候钟天政还在上课,文笙便去向谭瑶华打听。
不问不知道。原来“逍遥侯”杨绰竟还真是一位闲散侯爷,往上数几代。同当今圣上还是同一个祖宗呢。
当然世袭的封号并不是逍遥侯。
杨绰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对这个儿子寄予了厚望,指望着他能重振门楣,最起码能叫万岁爷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门亲戚。
可这杨绰,你说他没出息吧,音律上简直无师自通一样,早早就成了乐师进了玄音阁,你说他有出息吧,他怎么就那么懒呢。
懒得应酬,和老侯爷还走动的权贵人家等到了杨绰当家的时候自然而然就都淡了,懒得出门,平时能躺着不坐着,叫他走几步路都懒得动,更不要说去什么青楼jì馆花天酒地。
最要命的是,他竟然连媳妇都懒得娶,孩子都懒得生。
老夫人身体硬朗,想起这不孝子就哭,杨绰不堪其扰,gān脆住在玄音阁,连家也不回了。
这样的一个人,做学生的时候chūn秋两试都是混下来的,从来没上过宫榜,差点把师父气死,如今自己做了师父,怎么可能上去打团战?
所以钟天政根本就没有打过此人的主意。
不过杨绰的徒弟很有出息,全玄音阁的乐师都羡慕杨绰有个好徒弟,人家基本上靠着自学,每回考试竟也名列前茅。
叫文笙没想到的是,他的徒弟就是那位时常在应天塔看到的“小胡子”卓玄。
杨绰住在南院空弦居,独门独院,地方稍显偏僻。
找杨绰不用约时间,到空弦居找他,基本上都在。
文笙到时,师徒两个正在院子里说话。
文笙怕耽误了人家难得的授课时间,在院门口站了一站。
就听着其中一人道:“赶紧的,再磨蹭太阳都快下山了,趁着天有阳气,敲够这一千下,咱们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另一个人讨价还价:“敲鼓那么累,改成弹琴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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