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在心中暗叹一声,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古人诚不欺我。
正慢慢踱过横跨池塘的小堤,方才被严铭差去回报的竹里已匆匆忙忙地回报过来。
“老爷说,既然是公子的同窗,就让他和公子同住柳园就是了,他还有公务在身,就请吴公子原谅他待客不周了。夫人今儿身子不适,也说不见客了,请少爷好生待客呢。”
吴议知道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自然惊不动朝廷命官,倒也不放在心上:“烦请转告,议谢过老爷夫人的盛情款待。”
竹里点点头,眼巴巴地瞧着严铭,似乎是等他说些什么。
严铭眉毛隐忍地一压,对竹里不耐烦地挥挥手:“还杵在这做什么?没听见吴公子的话?”
清瘦的身子微微一颤,却立马脚不沾地地回报去了。
吴议望着那渐行渐远的模糊身影,不由皱眉:“你何苦拿个小孩撒气。”
“什么小孩大孩的。”严铭满不在乎地踢着鞋子,“不就是个奴才,你要喜欢,送你就是了。”
吴议当然知道不能拿现代人的思维强求这个时代的贵族公子,只得无奈地摇摇头:“给我我也养不起,还是留着严兄自己赏玩吧。”
吴议在严府一住便是九日,严家的老爷夫人百事繁忙,严铭的几个姐姐却是个个闲得发慌。
待字闺中的世家小姐哪里见过多少适龄的男子,弟弟带回来个清俊秀气的少年,少不得要凑过来看一眼,说几句,再捏两把,恨不得把人拆成八块一一研究,新奇得不得了。
吴议应接不暇地对付着几个玩心颇重的小姐姐,严铭早受不了叽叽喳喳的姊姊们,终于熬到了除夕,整个长安解除了宵禁,才拉着吴议从后门一溜烟上了街。
——
宵色如水,入了夜的长安繁华依旧。
映入眼帘的只有两种颜色,红与黑。
红的是满城通明的灯火如漫天繁星,映出人们红光满面的喜悦,摩肩擦踵的行人彼此贺一声新春,含笑地在花灯前许下来年平安喜乐的祈愿。
黑的是深不见顶的高远天穹,在烟火闪落顶点那瞬间沉静的安然,长安夜空的低沉呼吸仿佛漏了一拍,旋即轻柔浅快地呼出新春的第一缕东风。
浓墨的黑与重彩的红彼此交替掩映,交织出辉煌云下的不夜城。
吴议和严铭流连于熙攘的人群,到底是不谙世事的少年郎,都难以抑制兴奋的心情,恨不得一夜跑遍长安的大街小巷。
他们都戴着时兴的面具,严铭是凶神恶煞的夜叉,吴议是笑容可掬的弥勒佛,两个人面具的下颌时不时磕在一起,轻轻脆脆地作响。
严铭似个出了笼的鸽子,拦不住地往人群里冲撞,吓得一个戴着小狐狸面具的小孩哭着跑着喊娘。
他还得了趣,非追着人家扮恶鬼,还没追出半里地,路旁突然杀出个人高马大的昆仑奴,面色黑得像灶上的锅底,龇牙舞爪地就要把严铭吓唬回去。
“不许你欺负我家小公子!”
严铭知道这些被贩来的昆仑奴特别有一股撼天动地的蛮力,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脚下一滑,飞快往回溜去。
“议……”这回他真傻眼了。
只见茫茫人海,点点灯花,哪里还有半个吴议的影子?
——
吴议走丢了。
他也不是刻意走丢的,长安街道宽阔非常,主干道路几乎有百米宽,此刻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潮,又没有任何交通标志,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能在这里认路的长安居民,一定是自带雷达探测。
正满目茫然,街边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哭声。
吴议分拨人群朝哭声来源走去,只见一个戴狐狸面具的小孩仰着脸不停抽噎着,只露出一对小松鼠似的湿润眼瞳,怯生生地打量着围观人群。
吴议只当他是给严铭吓哭的小孩,在心里暗骂了严铭一句熊孩子,走上前去,柔声问他:“毛毛,你一个人吗?你家里人在哪里?”
毛毛即古代人民对陌生小孩的爱称,大约等于小朋友。
那小孩立即停下了哭闹,一头扑进吴议的怀里:“我不是毛毛!”
奶声奶气的声音,老不乐意了。
吴议只觉得听得耳熟,小孩已经自己笨手笨脚把面具摘了,眼泪晶晶地望着吴议:“太医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
“太……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吴议一个机敏,立即把她揽进怀里,遮住那张玉雪可爱的小脸。
“太医哥哥,咱们是在玩躲猫猫吗?”被揉进吴议衣料里的人早已破涕为笑,偷偷地从他胳膊下往外探去,“他们是谁?为什么他们都不跟我下跪?”
吴议赶紧把她搂到一旁,阻止她继续招人眼球的行径:“小姐怎么在这里玩?你的随从和侍卫呢?”
太平“嘿嘿”一笑,干干脆脆地回答:“我跟他们躲猫猫,他们都找不到我!”
……所以刚才哭得小花猫似的是谁啊?
太平紧紧抱着那个小狐狸面具,止不住地要往外挣去:“太医哥哥,我饿了,你带我去找弘哥哥吧。”
吴议左右望望,四处并不见便衣模样的人,心知这回小公主是真的玩脱了,只好问她:“你可知道你哥哥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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