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楼台,静静夕阳,几线炊烟,几处池塘。
俨然一派和谐安宁之象。
“嗨,真不像……”她呆呆自语。
“恩?”黑风转头。
“呃,这里这么美,怎么就叫它黑血谷呢,真是不像。”
“美的地方未必安全,”他冷嗤一声,“那就让郑少凡试试能不能从这里带走你。”
啊?她露出不信的神色。
看起来这么美的山谷,难道真那么可怕?
她哪里知道,山谷里随时随地都有暗哨有陷阱,树梢,山石,甚至池塘。方才若非他在,自己岂能一路畅行无阻来到这里?
天色渐暗,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呈偎依状立于峭壁之上。
一个英武挺拔,一个窈窕纤细。
手紧紧握在一起。
山风呼呼刮过,二人的衣袂、头发在风中飞扬,飘舞,如画一般。
然而,山谷中一处隐秘的小楼上,两道怨恨的锋利无比的目光远远she向他们。
“阿嚏!”
有点冷。她这才发现自己和他的姿势很暧昧,立刻低头yù从他手上抽出手来,脸上发烫。
听她打了个喷嚏,面具上目光一闪:“不早了,回去吧”。
见她慌张低头yù抽手的神态,不由唇边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都这么半天了现在才知道害羞?
顺势放开手,一搂她的纤腰,跃下。
“以后不要随便乱走。”淡淡的。
“可是,我一个人很闷啊。”她委屈的说。
黑风停下脚步,并不回头。
“我可以陪你出去。”
“好啊好啊!”又开心起来,“那黑风哥哥你住哪儿?”
黑风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虽然习惯了他的冷漠,她还是有些丧气,不过立刻又展颜——比起刚见面时他可温和多了。
唉,真希望他能多笑笑啊。
她心里微微一疼。
他是好大哥,而且对自己又这么好,真该多关心他。
湖边,小楼,白衣翩翩。
一双细长的单凤眼含愁凝眺,水天之际,一朵乌云冉冉飞来。
“少主,何时动身?”
白衣人影沉默半晌,缓缓摇头:“他们早有防备,故意放出风声。”
半日。
“小洁她——”
“只要我不动,她不会有事的,”自己何尝不想早些救她,“若此时前去,不但救不了她,反而……”
只怕黑风会对她不利。
他没有说出来。
已是八月,天气渐凉,不觉来黑血谷已近两个月了。
他跟关盼儿在一起,忘记我了吗?
虽然不想他冒险来,张洁心里却还是一阵心痛。
她立刻又感到愧疚:郑哥哥是那样的人吗!自己竟然这么想。
“盟主?那不过是别人送的称号,在你面前,我就做个无名的人好了。”
她想起那夜他说的话,心里无比甜蜜,却又一阵惆怅:这话再正常不过,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怎么会……
如今竟有了小女儿的心思,内心矛盾无比。
她郁闷的趴窗上,看着池上的残荷叶。
“妹妹想什么呢?”
青衣温柔的声音。
“青衣姐姐!”张洁吓了一跳,见到她立刻站起来,眉开眼笑。
“姐姐回来了?”她朝青衣身后看了看,有些失望,“呃,黑风哥哥呢?他怎么没来?”
青衣微愣,眉宇间忧郁更浓,却掩口一笑:“妹妹想他了?”
张洁脸红了。
“哪有,他上次说带我出去玩。可我这么多天连他人影都见不到。”
说完不满的望望门。
“他——”青衣犹豫了一下。
见她这般神态,张洁立刻紧张的问:“他怎么了?”
“他没事,”青衣看了看她,“他只是不想人打搅而已。”
“啊,他怎么了?”张洁疑惑,好好的又怎么了。
“这……姐姐也不知道,他吩咐过,没人敢去。”
“这十来天都没人去看吗?”
青衣不回答,算是默认。
“姐姐,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她想起当初他对自己受伤毫不关心的qíng形,不由担心——他那么不爱惜自己,是不是出事了?
青衣摇摇头,谁敢擅自作主。
张洁见她这样,更认定有事,央求起她来。
他对自己这么好,怎么能不关心呢。
青衣轻轻叹了口气。
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骂他心狠手辣冷酷无qíng。
但她知道,他绝非真正无qíng之人,他对她虽然也很严厉,并不很亲近。她明白,这只是因为他相信她,也不想伤害她。
女人,他只是当作练功疗伤之物。
他的女人不知多少,只是自紫云夫人来后,仗着姿色对其他那些进行陷害排挤,是以如今活着剩下来的不再那么多,他倒也并不在意。
可如今,他却对这个女子无比细心,虽然冷淡不改却已是极其难得。
那日见他二人在望风台偎依的qíng景——
她心中微痛,生平第一次自己拿起主意:教主只不让她随便带人去,这女子若是“自己寻去的”,纵然要怪,自己的罪也不至怎样重。
只是,倘若教主怪罪起这女子,擅自闯入禁地的下场——青衣略一哆嗦,见她美丽可爱心无城府,有些不忍心。
张洁哪里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只道他必定出了事,见她犹豫就更认定了。
想到那孤寂的黑色身影,青衣心里亦一阵痛。
罢,就拿这女子的命赌一赌好了!一个女人为了心爱之人,有时候任何牺牲都不会在乎的。
她有些亏心的转过身去,不再面对张洁。
“妹妹……”
走进武侠 - 16 - 第十六章 心痛?
原来并不太远。
张洁顺着青衣告诉的路急急的走着,穿过一座小桥,转过一道山坳,不多时便见到座小阁楼,上面龙飞凤舞三个大字:
不养阁。
只怕有人要怀疑,她为何能畅行无阻来到此处?却是因为黑风从不允许别人擅自接近这一带,是以无任何护卫。
他素来以行事难以捉摸,教中谁敢不听号令;何况以他的武功身份,又有谁敢来行刺。
天色已近huáng昏,小楼在一片树影之中更显yīn森。
门虚掩着,似乎主人是个很随意的人,然而一走近此地,竟让人遍体生寒。
不养阁?好奇怪的名字,什么意思?
张洁紧了紧衣衫,不及细想便推门走了进去。
黑松林,亭子,琴,黑色披风。
gān净修长的手指,绕过一条白色却带有淡淡红色痕迹的丝巾。
这条丝巾她忘了。
黑风摘下面具,赫然一双修长冷竣的眼睛,迸发出冬夜寒星般的光芒。
深邃的五官,使轮廓分明的脸更显英俊,却也更显冷酷。
丝巾落在琴旁。
琴声弥漫开来。
怎的没人?
“黑风哥哥——”张洁疑惑地叫了一声。
她正要顺着楼梯往上走,却依稀听到有断断续续的琴声,仿佛是从楼后面传来。
她愣了愣,往后面走去。
小楼后面竟是一片黑松林。
所谓八月风高,一阵山风呼呼刮过,黑松林张着yīn森的大口,发出阵阵吼声,与断续的琴声jiāo织在一起。
张洁深吸一口气,努力驱除心底那分胆怯,走了进去。
越往深处,光线越来越暗,松涛声越来越大,琴声却依然缥缈遥远。
张洁着急地在一棵棵树gān间穿梭。
这是什么?
赫然一条黑色白斑的蛇!
“啊——黑风哥哥——”一声惊叫。
是她的声音!
黑色披风一抖,琴声嘎然而止。
“啊——”她直往后退。
那蛇却似是受了惊,抬头直立起来。
她脸色惨白,惊慌地望着四周:“黑风哥哥——”
脚下被什么绊住,她往后一倒,已然落入一个宽阔的怀里。
她紧紧抓住他,抬起头——
啊,他是谁?!
剑眉微蹙,修长的眼睛,两道似曾相识的寒星般的目光。
满脸的惊慌立刻转为疑惑。
黑风全然没意识到:“没事了。”
张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歪着头疑惑道:“你,你是黑风哥哥?”
黑风一愣,突然沉下脸撒手放开,厉声喝道:“谁让你来的?”
张洁吓了一跳。
初见时那种摄人的寒气又散发开来,全身正慢慢变冷,她不解他的态度为什么突然转变。
“我……听说你一个人在这里,想看看你怎么了。”
“你还真费心!”
“……我担心你有事。”她看着他有些委屈,喃喃道。
头上一阵松风过去,急促的呼吸声更清晰起来。
黑风双拳渐渐握起,寒星般的双目竟隐隐泛起红丝,带着妖异之色,直如láng的牙齿一般,似yù将她扯成碎片。
俊美无比的脸缓缓放大,嘴角挂起冷笑。
“是吗?”似从牙fèng里发出的声音,低沉yīn狠。
张洁吓得后退了几步,惊恐地望着他。
时间仿佛将永恒静止在这一刻。
终于,他冷冷地吐出一口气,猛的转过身,大步走了。
张洁呆在那里,光洁的额头淌下冷汗,望着那飞扬的黑色披风渐渐隐没在树gān间,她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深处,琴声再次飘来。
初听来略显沉重,似有无穷悲哀。
渐渐,那琴声竟越来越急越来越高,可裂金石,似弹琴之人激动无比,满怀悲愤。
夹着阵阵松啸,黑松林顿时充满一种肃杀之气。
张洁听过不少古琴曲,也听过郑少凡和关盼儿弹琴,她素知古琴讲究中庸平和之美,骤然听到这般琴声倒吓了一跳。纵是她天xing开朗,却也不由想起无数往事,生出凄凉之意。
他可有许多恨事?
不知走了多久,松林最yīn暗的地方,赫然出现一座木亭。
琴旁,一个清冷的黑影,剑眉微蹙,几缕长发垂于臂上。
张洁一愣,听到琴声以为他很激动,谁知他面上却冷淡无一丝表qíng。
在这里抚琴?
她的印象里,弹琴煮茶是很风雅的事,应该在很雅的地方,像上次关盼儿的闻琴轩那样,花香鸟语,杨柳微风。
可他竟在这里,用平静的神qíng奏出这肃杀之音。
望望四周,只有yīn森森的树gān,头上又一阵翻滚咆哮。
张洁又觉得有些冷了。
琴声在激动处,突然中断!
空气又凝重起来。
“黑风哥哥?”她小心翼翼地唤道。
“我不喜欢有人擅自来这里,”他冷然截口道,“谁让你来的?”
张洁吓得一抖,怯怯道:“我怕你……”
冷淡的声音打断她的话,一字字道:“你如何来的。”
“我……我自己来的。”她当然不会供出青衣。
“胆子不小,”他邪邪一掠嘴角,目中yīn狠之色再度现出,“青衣的胆子也未必够大。”
张洁心里“咯噔”一下,忙开口分辨:“是我bī着青衣姐姐说的,不关……”
“你不必护着她,”他并不看她,嗤道,“她却已将你卖了。”
“可她是关心你啊。你别去怪她了。”
“不用我去,她自会来认罪”。淡淡的声音。
张洁一听,瞪大眼睛气愤道:“认罪?妹妹关心哥哥有什么罪?”
“我不用。”
“你,你怎么能这样,”她一时不知怎样措辞,“亲人朋友互相关心,人之常qíng——你不知道这么说会让关心你的人难过吗!”
“亲人?朋友?”他突然大笑起来。
张洁呆呆的看着他。
笑声骤停,他冷冷一字字道:“你听清楚了,这世上,我根本不需要亲人,也根本没有值得我关心的亲人。”
张洁怔住,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沉默。
“对不起,是我自作多qíng了,”她qiáng忍住眼泪,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低声道,“我走就是。”
一低头,终于,两滴眼泪落到地上。
她竟真的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