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山扣伸过来的手,带他找到亲生母亲,知道什么是家的温暖。
那个身形矮小的母亲充满力量,站在他爹面前一点儿都不害怕。她是霍秋水见过的唯一一个敢跟喝醉酒的他爹硬碰硬的厉害的人物。
他爹冲那个女人砸酒坛子。那个女人就躲开。等他砸完又走回去。丝毫没有吓得要走的意思。
他爹指着那个女人的鼻子骂,“你还有脸回来!”
“我来要回我儿子!”
“谁是你儿子?这里没有你的儿子!”
“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你跟我说没有我的儿子?”
那个女人气得没话说。到处找,不知道在找什么。直到她招呼他,他才发现找的是自己。
他趴在墙头看。被发现了。那女人在他面前蹲下来,抓起他的小手,用他听过的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说,“秋水,你自己说,要妈妈还是要爸爸?”
他爹呵呵一声,“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他懂什么?”
那个女人双手环抱着他。轻轻拍他的背。跟他说,妈妈想你。妈妈不该丢下你。
霍秋水没见过这么温柔的女人。也没见过为了他跟发怒的熊对骂的女人。想到这都是为了把他像现在这样拉到身边轻轻抱着。
霍秋水只觉干枯已久的眼睛再一次涌出清泉。他抱着自己的妈妈。拿回了属于自己的眼泪。
“妈妈。你真的是我妈妈?我不要爸爸。爸爸给我找好多娘亲,没有一个是我的娘亲。我不要爸爸。我要妈妈。”
那个女人一手领着他,一手抱着睡着的霍山扣,连夜离开大陆。
上了渡轮,转了七八次的公交车。在那个出租屋里面,一个躺在床上的满脸笑容的男人放下手中游戏机去接她手里的娃娃。
他的亲生母亲把他拉到刚能挤下他们的厨房里,关上门,再一次在他面前蹲下,拉住他的手告诉他,“秋水,你乖。妈妈跟另一个叔叔生了一个弟弟给你。他叫霍山扣。就是跟你一起玩,牵着你的手找到我的那个孩子。喜不喜欢?”
他隐约晓得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永远都会不如那个睡着的娃娃。他撒着谎说,“我喜欢的。妈妈,弟弟那么可爱,我会喜欢弟弟的。”
他的亲生母亲很欣慰。又提出,“那就好。但是,你不能叫他弟弟。你要叫他表弟。”
“好。”
他后来知道,他的亲生母亲叫铁贞。他的亲生父亲霍大郎,是跟他亲生母亲生了霍山扣的霍四郎。就是瘫痪,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
他那时候不知道这些。他要做母亲眼里的好孩子。他不能惹母亲生气。他为这个弟弟打跑骗他打账号不给钱的家伙。帮他弟弟抢回来满级的游戏卡,把那抢东西的人痛打了一顿。他踩在小板凳上教弟弟做小炒柚子皮。
越是相处得久,他越是喜欢他这个弟弟。
他这个弟弟跟只会打架的他完全不一样。弟弟一年级的作文还被老师作为范文,贴上公告栏。他很骄傲地跟人家说,年级第一是他的弟弟。他弟弟在学校总被一圈人围着问这问那。他不懂的,他弟弟都能很轻松说出来。他弟弟众星拱月一般,很厉害。也很遥远。
回到家,他弟弟打完小机器里的小人,也会插着花教他做功课。
他们的父亲在床上打游戏赚钱。一张脸总是在笑。
初中毕业的时候,为了弟弟,他报考了警校。母亲听说了之后,问他为什么。
“弟弟太弱了。我要打倒坏人!我要保护弟弟!”
他的母亲捂着嘴抱紧他。什么也没说。
他那时候开始跟弟弟说就算是家里,也可以叫他哥哥,不用叫他表哥。很久很久之前,他就骗弟弟说不要叫表哥,不然他们以为我们不是很亲近,我不能很好地保护你。但是他也记得在那个厨房的诺言。
弟弟跟他说哥哥,这里不是这么做。他们的母亲愣了好久。手上缝衣服的针一直没动过,直到他弟弟完完整整讲完一道数学题。
他准备延伸到高年级还没学到的内容的时候,他们的母亲拉住他们俩,问这是谁的主意,是谁让叫弟弟叫哥哥的。
他们俩抢着说是自己。
他弟弟没抢得过彪悍的他。被他一个头槌砸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的母亲给他们额头上药酒。嘴里絮絮叨叨,“那就这么叫吧。随你们喜欢。也挺好的。挺好的。”
等他从警校接受正义的熏陶回来,赫然发现已经物是人非。母亲死了。养父不久也死去。而他,跟弟弟隔了一条名为黑白的鸿沟。
他一度无法原谅跟他说喜欢了日升会二当家的弟弟。
时过境迁,他只是悔恨自己多年的固执。捧着弟弟的脸。两人额头相抵。忏悔。
“说好的学一身本领保护弟弟。我没能做到。对不起。山,哥哥要走了。我不能连累田局长。”
“表哥,我都说了跟田局长没关系。”
真是不识趣。鸣笛已经响起,他们没时间讨论这些阴谋阳谋了。
“好了,山。这些都不重要。听我说。”
霍秋水牵制住他的两个手臂。霍山扣安静下来不说话。霍秋水提醒他,“没有哥哥的日子里,你要学会人情世故,学聪明点。要学会避开危险,保护好自己。两个同性的路本来就不好走。你的他还做着不被常人理解的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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