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下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宁独秀看见自己不过几日不在家,家中便有生面孔拜访,下意识那岳峙渊渟的不凡气势便摆了出来,就算他一只手正被小朋友不依不挠地拉着,那风华也是丝毫不损的。
清冷的眼风只是随意一扫,便有一番油然的贵气与矜傲扑面而来,当真是风华无双。而身边沉默的青年只是并排而立,在他压制全场的气场之下,却也散发着自己的光华,自有一番俊朗谦和的姿态,若是初见之人,定然想不到有这般好皮相,他却只是一个痴儿。
猛地看见这风采华然,各有千秋的两名男子,初见的少女一下子就呆住了,话都说不出来了。
“父亲,雪君,你们可算回来了。”宁织月假作看不见两人纠缠在一块的手,迎上去一步,像是要打量两人有无疲惫,正好挡住了那牵绊的手,不,她是直接迎上去,插到两人中间,仿佛无意似地勾住父亲的臂弯。
这样宁独秀自然不可能再如此暧.昧地拉着顾雪君,看见两人的手终于分开,宁织月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宁独秀心中原本便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是顺势而为,此刻注意到她的“巧合”,心中便有些若有所思。
“是父亲的错,事情发生得突然,忘了与你们说。”宁独秀顿了顿,看向呆呆站在一旁,拉着衣角手足无措的少女,她此刻轻轻咬住下唇,显得十分尴尬羞涩,一张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见他看过来,少女羞涩地低下头,细腻柔白的颈子趁着微卷的发,当真让人想到了那句“恰似那一抹低头的温柔”的诗。然而宁独秀却丝毫不为眼前景象所动,清冷的声音毫无波动,“这位是?”
宁织月笑意一敛,微微抿唇,却终究再度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这位小妹妹是叔白叔叔的遗腹女,从小养在族长伯伯家中,虽然族长伯伯宅心仁厚,但毕竟寄人篱下,养得便有些害生了。”
“……宁叔白?”宁独秀一愣,显然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意义不同。他下意识看了眼身边毫无所觉的顾雪君,对方迎着他的视线坦荡荡地看来,黑白分明的眸中只有他的倒影。
宁独秀一时心中有些复杂,他嘴唇颤了一下,看着宁织月,她唇边挂着的微笑在他眼中,莫名带上了一份忧愁。
宁独秀定了定神,矜持地点了下头道:“原来是叔白堂兄的女儿。”
宁织月继续说:“织云妹妹性格最是温柔善良,只如今已经到了婚龄,可……她父母皆已经不在了,伯青族长事务杂多,正好我身边缺一个帮忙的秘书,便希望我们能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帮着照顾,最好是为她许配一位好人家,好定下终身。”
宁织月虽然说得含糊,然而宁独秀已经明白,她是明白自己的身世,知道宁织云是她的亲妹妹,才会如此照拂。
实际上跟着宁织月又来找他谈过,他方知宁织云一来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二来精神脆弱,自闭羞涩,甚至偶有癔症。相似的情况,竟让他不由联想到了顾雪君,心中自然平添数分怜悯。
他对宁织月本有愧疚之心,虽说当初某种程度上,过继宁织月是他与宁叔白一家的一场交易,但这么多年处下来,现在又有了这般变化,他的心情复杂可想而知。如今宁织月知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对他的态度却依旧没有变化,依旧敬爱十分——这点眼里他还是有的——更是让他五味杂陈。
罢了,织月也大了,只是照拂一个孤女,算得了什么呢?曼说织月这段时日手腕已经锻炼得日渐成熟,他宁家再怎样,一笔嫁妆也还是出得起的。
想通这一点,宁独秀便应下了宁织月想要将宁织云留下照顾、安排终身大事的心愿。
当然此话已是之后,现下宁独秀只是微微皱眉,见宁织月眼神坚决,心知她不会无的放矢,便轻轻冲那小姑娘点了下头,没有多太在意。
见他同意了,宁织月松了口气,露出感激地笑容。这是顾雪君正好插进来,拉开一个笑容,两个年轻的“未婚夫妻”好友抱了一下,宁织月还小小抱怨着:“一下就不见人,还是福伯告诉我才知晓你跟着跑去了上海,可要担心死我了。”
顾雪君眨了下眼,忽然不当回事。眼角余光一瞥,见宁独秀正仿佛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和宁织月搭在一块儿的手,立刻撒手拉住他:“宁叔叔,雪君累得快要散架了,我们进去吧!”
再被拉住的宁独秀脸色稍霁,方一矜持地点头,便见顾雪君倏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颊边犯规的酒窝浅浅,下一刻眼前景物一晃,便被大步流星地拉进屋里去了。
留在后面的宁织月暗暗咬牙:雪君这个傻不愣登的,上赶着被人占便宜还傻乐!
而从头到尾,顾雪君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家里要多一个大活人。然而他却想不到,自己那一笑、他的好叔叔那轻慢的一瞥,却在少女的心中掀起了一番滔天巨浪。
害羞的少女落在最后,抬眼看着自己的亲姐姐叹了口气,仿佛很无奈也似的走上去,仪态万千,风流隽秀,与那对关系极好的叔侄相处间,自有一种旁人插不进去的亲密和谐。她定定地看着,一时觉得自己仿佛是台下角落里的看客,而万千光华,无限风流,却只会属于台上最标志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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