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出发前看了一眼高德地图,发现从吴城到南通,前后也就三个小时车程,他记得上次回去时还要坐摆渡船,一路换了四种交通工具才抵达目的地,然后转念一想,可能是因为自己太久没回过家了。
九华不是什么闭塞贫困的小镇,人均幸福指数说不定比吴城还高,但李郁早已习惯了大成熟稀薄的人情味,一回镇上就浑身不自在,踏进饭馆时,一个小姑娘指着他说,“你看,这就是老李的大儿子”,李郁还条件反射一般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墨镜。
李建宏身价不菲,请人吃饭却永远是在农家乐这种地方,还跟乾隆似的喜欢大红大绿,李郁推门而入时,差点没被包厢里橘黄色的顶灯闪瞎狗眼。
老头子看到李郁来了,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不顾旁人劝阻,硬是要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到他面前,操着一口夹生的普通话嘘寒问暖:“路上堵吧?快,快坐,饿不饿啊?服务员!来,来,快点上菜!”
“看你爸高兴的…也是,那么久没见,我们都挺想你。”,说话的是刘思敏,李建宏的第三任妻子,和李郁同龄,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儿李慧。
这位祖宗正是怼天怼地的年纪,又被爹妈宠出一身毛病,在她的衬托下,连薛行都显得通情达理了起来,李郁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就算打过招呼了。
李建宏看着三个貌合神离的儿女,除了叹气也无计可施,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我就先说几句。我刚查出了咽喉癌,活不了多久了。”
因为疾病的缘故,李建宏的声音变得低沉嘶哑,和年轻时声如洪钟的他判若两人,刘思敏听到咽喉癌三个字,控制不住情绪,低声啜泣起来。
李建宏好声好气地安慰她:“没关系,没关系,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没享受过,活到这个岁数也够了。”
虽然嘴上说不在乎,李建宏的表情还是变得灰暗下去,他把手臂撑在桌子上,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是啊,我做了几十年生意,攒下的家底不少,要是不分清楚,难免伤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感情,什么感情?形同陌路的感情吗?薛行看着李建宏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觉得更好笑了,夹起一筷子鱼肉塞进嘴里,借此掩盖上扬的嘴角。
“思敏照顾我不容易,我打算把老房子留给她,再买一套南通的房子,写她的名字,毕竟慧慧以后要到外面上学的。”
李建宏想要摸李慧的头发,李慧却骂骂咧咧地躲开了,嘴里反复念叨着“老东西”,“不要脸”这两个词。
“厂子留给李郁。”
李建宏刚说完这句话,席间所有人的眼神都亮了,他只当什么也没看见:“你老大不小了,再做什么明星也不像样,干脆别做了吧,回老家来,我让思敏给你介绍个女孩子,尽快成家立业,也算对得起你妈了。”
李郁一口菜都没动,自顾自地喝闷酒:“我用不着。”
李郁的母亲是个骨子里很传统的女人,被李建宏赶出去以后,自己给自己安了个弃妇的名头,成天挂在嘴边念叨,没多久就得了重病,哀哀戚戚地走了,李郁那年十六岁,为了混口饭吃去当群演,偶然被人相中,才走上了当演员这条路。
要不是李建宏把事做绝,李郁也不会是今天的李郁,现在时日无多了再来假慈悲,李郁知道他爸就这尿性,根本懒得搭理:“我在吴城挺好的,也不急着结婚。”
“不急着结婚?!”,李建宏闻言,两根眉毛立了起来,“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几岁!都三十多了,还当自己是小伙子呢?“
“三十五。”,李郁说。
李建宏恼羞成怒,脸当即涨得通红,捋起袖子作势要打李郁:“你…逆子!”
“建宏!”,刘思敏赶紧拉住李建宏,一下下给他顺气:“算了,算了。”
刘思敏都站起来了,薛行也不好意思干坐着,轻描淡写地劝了一句:“爸,一家人好不容易聚一次,别伤了和气。”
“一家人?”
李建宏听了这话,立马把火力转到薛行身上:“谁跟你一家人,要不是思敏提醒我,我才想不起来还有你这个儿子!”
说完,他又精分了一般拉着李郁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爸着急了。你再考虑考虑,回来做生意,娶个老婆照顾你生活,稳定点儿有什么不好,是吧?”
李郁眼皮也不抬一下:“我喜欢男人。”
这时候,服务员正好端着一碗羊肉砂锅进来,听到这几个字脸色都变了,手哆嗦了一下,羊肉汤洒出去一些。
李慧半睁不闭的眼睛也睁开了,她趁着爸妈不注意,飞快地从砂锅里挑出几块最好的肉,塞到嘴里大嚼特嚼,一双眼珠滴溜溜地转悠。
“你问薛行,他知道。”,李郁身处风暴中心,反而是最镇定的一个,“我玩过的男人,他也认识。”
那一瞬间,空气像是被冻住了,用力敲还会噗噗作响。
薛行突然冷笑:“你他妈跟我装什么呢。”
他起身离席,掀翻了还在沸腾的砂锅,一把抄起锅子,往李郁身上招呼过去。
沈兰茵从浴室走出来,手里攥着一根细细长长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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