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点也不在意反复揭开旧伤疤会带来怎样的痛苦,还把摄像机往前推了推。
蜷川不安地用指甲刮蹭镜头:“一定要看吗?”
“你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只能走体验派的路子,高洋和你有很多共同点的,消化感情对你理解角色很重要。”
“好好悟吧。”,尚轶轩起身欲离。
蜷川叫住了他:“等等。”
“又怎么了?”
“其实也不是只有孤独。”,蜷川重新启动了摄像机,找好角度,把它摆在窗台上,让窗帘自然地拂过镜头,于是屏幕上的影像也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蓝色。
“不管是什么,录在上面吧。”,尚轶轩指了指蜷川身后。
蜷川猛地转身,惊起大片黑色的鸦群。
李郁疲惫地向他招手,“过来。”
李郁过惯纸醉金迷的生活,横漂出身的穷小子最终也被磨出几分贵气来,蜷川是生在贫民窟的孩子,对金钱地位有种天生的敏锐,立刻就判断出这个人不好惹,更是不敢靠近。
“我让你过来,听不懂吗?”,李郁从钱包拿出一张千元钞票,往地上一扔。
这招果然奏效,蜷川上前一步,捡走了钱,死死捏着钞票,用畏惧的目光打量他。
李郁又扔了一张:“喜欢唱歌吗?”
“嗯,妈妈喜欢,我也喜欢。”,蜷川专心低头捡钱。
李郁把第三张扔在自己脚下:“那跟不跟我走?”
蜷川就这样一点点走到李郁身前,后者检视他稚嫩的面孔:“发生了这种事情,你也不能继续住在这儿了,”
李郁话中意指蜷川志帆的死:“还不如去个别的地方。”
蜷川听出了他的外国人口音,心想外国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东京了,理所当然地问:“是东京吗?”
“不,是中国。”
“很远吗?”
“对啊,很远。”
李郁一个大男人,出门连带纸巾的习惯也没有,他摸遍全身,没找到能替蜷川包扎的东西,索性扯破自己的袖口,把布条绑在他膝盖的伤口上,包扎好以后,打了个很紧的结:“但是你在那里,至少不用再怕了。”
“きょうはんしゃ(共犯者)”,蜷川对着镜头,缓缓说出这个词语,在光影加持下,他看起来比平时更瘦,眉眼阴恻恻的,仿佛卸去脂粉的人间。
“李郁是我的共犯者。”
“也是唯一救我的人。”
第19章 旧年旧月
“美好回忆”。
这是今天尚轶轩给他的题目,蜷川从早上起床到下午,一步都没有离开房间。
陈芳菲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菠菜蛋花汤,不停往紧闭的房门张望:“这孩子一天到晚闷在里边儿,别出什么事吧。”
说完嗔怪地推了尚轶轩一把:“又是你撺掇的是不是?前面那几个…唉!你造不造孽啊?快去,喊他出来吃饭。”
陈芳菲年轻时也是演员,演了几部电视剧后和尚轶轩结婚,就此回归家庭,现在她年近五十,皱纹一点点侵袭美丽的面孔,让她看上去和任何一个家庭妇女都没有分别。
尚轶轩两口子的相处模式也和很多同年龄的夫妻一样,柴米油盐消磨完了热情,只剩下日常的琐碎,并不因尚轶轩是著名导演就有所不同,他在厨房里笨手笨脚地洗筷子,好不容易沥干了水,其中一根从指缝漏下去,掉到地上,又沾了灰尘,引来陈芳菲一连串数落。
“你瞧瞧你,这么点儿小事都做不好,一把年纪臊不臊呢?”
尚轶轩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掩盖妻子的唠叨声:“行行行,我这不是在洗了吗,废什么话,快,盛饭去。”
打眼一看,尚轶轩的确不像连续逼疯常秋、赵应彤和夏琳三人的黑心导演,属于他的电影的,那股沉郁的能量从来只会转移到演员自己身上,不说别的,走廊尽头紧锁的门就是最好的证明。
摄像机的红灯一闪一闪,蜷川坐在椅子上,沉思片刻以后,开始对着镜头说话。
“他带我去过游乐园,听起来很幼稚吧?”
蜷川从小就喜欢迪士尼,从寺田町坐电车到千叶县用不了多久,但是因为家里穷,志帆一次都没带他去过。
所以蜷川听说吴城也有了迪士尼之后,就整天缠着李郁陪他去,李郁也是个童心未泯的,两个幼稚鬼一拍即合,抽出一天空闲,欢欢喜喜地看米奇耗子唐老鸭去了。
蜷川私下都叫李郁的大名,但是公共场所人多,谁也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就自作主张给李郁起了个绰号。
他贴着李郁的胳膊,贼兮兮地喊:“郁哥儿?”
蜷川至今没学会儿化音,发音听起来软软的,像强行装北方人的南方人,尾音不自然地扬起,带点俏皮和羞涩。
李郁听得心里痒痒,笑骂:“没大没小的。”
他本质上就是个口嫌体正直,蜷川更来劲了,围着他一叠声地叫:“郁哥儿?郁哥儿~”
“啧。”
“过来。”
李郁把蜷川拉进怀里,扯下口罩,在他耳垂上亲了一下。
蜷川得寸进尺,干脆赖在李郁身上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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