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安静了许久,才传来一句:“谭泽尧你在哪儿?”
“医院,”谭泽尧把电话夹在肩上,麻利地换回自己的衣服,“有事?”
“你病了?哪个医院?”
“普通感冒,挂吊瓶。什么事?”他急着去找凌方平,一面随口应付,一面思忖着要不要报警。看来是专门冲着凌方平去的,不是普通绑架,贸然报警会不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成,你先歇着。我只想告诉你,你那会生崽儿的小男孩儿在我手里。挂了,我再跟你联系。”
“在你手里?姚晴你闹什么?喂,喂……”拿着手机呆了片刻,谭泽尧委实没有想到姚晴会干这种事情,虽然吃惊,但心定了不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目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叮铃铃彩信铃响,手机上传过来两张凌方平的照片,一张吃饭吃得满嘴油光光,一张正冲着镜头傻笑,还有个晃花了的OK的手势。谭泽尧一颗心终于放到肚子里,下面还有两行字:“我不会对他怎么样,但不排除把照片全部传到网上去。谭泽尧我只想跟你好好谈谈,明天中午十二点半,椰岛咖啡,不见不散。”
查房的医生看到他穿了外套要走,拦住他道:“最后的化验结果还没有出来,您再等等吧。我怀疑您这是……”
谭泽尧微笑着打断了医生的话:“不要紧,我心里有数。在哪里缴费?”
医生皱眉看了他一眼:“你那位朋友已经替你付过了。”
谭泽尧正在想是哪位朋友,就看到昨天那倒霉司机从楼道口晃晃悠悠地走出来,在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来。
谭泽尧很礼貌地握了握:“谢谢你。请问尊姓大名?”
司机道:“免贵,刘洪。”
刘洪锲而不舍地在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来,谭泽尧只好再次握住:“我姓谭,谭泽尧。”
司机第三次伸出手来:“精神损失费误工费汽车修理费汽油费什么的就不跟你要了,住院费医药费一共三百五十八,四舍五入你给三百六吧。”
“……”谭泽尧摸了摸鼻子,从钱夹里抽出四张百元大钞递过去:“大恩不言谢,有空请你吃饭吧。”
刘洪连连摆手:“免了以后咱再也甭见面了,这种事老子碰上一次就够了!”
***
第二天中午姚晴也没说别的,两人各点了份牛排默默吃完,去服务台结账之前,姚晴突然站起来,凑到他旁边,谭泽尧下意识地想躲开,姚晴伸手在他嘴角边一抹,轻笑道:“下意识的反应,才最伤人。”姚晴白皙的指尖上,是一滴南瓜汤。
谭泽尧勉强笑笑:“对不起,谢谢。”
姚晴笑着摇摇头:“下午陪我去逛逛街吧。”
谭泽尧微微蹙眉,正要开口问凌方平的消息,只听姚晴说:“放心,他好好的。就知道若不用这种方法,一分钟你都不愿意分给我。我只求和你安安静静呆一个下午,就我们两个人。”
这样存心示弱的姚晴,谭泽尧觉得很陌生,却没办法拒绝。
整个下午他的精神都有些恍惚,左臂被姚晴挽着,右手插在兜里紧紧握着一只手机。那是上回凌方平千挑万选的手机,上回出门的时候被他随手丢在床头柜上,没有拿走。
一个人住了许久的房子,他来了,最初只觉得闹腾得要死,可是他不在,这屋子就空空荡荡连个人气儿也没有,连带着整个心都空了。谭泽尧抱着凌方平的被子睡了一夜。他觉得他从没有这么软弱过。
父亲丢下他逃往国外,他一个人饥寒交迫在街头打架混日子,他没哭;被揍到半死躺在废墟上,血糊住了眼睛,他没哭;半年前父亲找到他,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他没哭;手术失误,失业在家,他没哭。可是闻着被子里残留的凌方平的味道,他突然想哭。
这一次万幸是姚晴,但下一次呢?
父亲谭渊当年是M市的黑道龙头,私生活极度混乱,拥有许多女人和数不清的儿女,可是十九年前属下反水,谭渊被通缉匆忙逃走,豪宅一夜之间化为飞灰,一个都没逃出来。通宵游戏之后溜回家的谭泽尧,刚进别墅区,就看到那一场冲天的大火,染红了半边天。
他是谭家唯一的幸存者。
或许是报应,谭渊到国外落魄了几年,东山再起以后,虽然有无数女人,但再也没有一儿半女。被背叛过一次的谭渊再也不肯完全相信任何人,所以他需要一个儿子。一个没有背叛理由的继承人。
这几个月,谭渊一直在逼他。若是搁在从前,他除了不屑不会有别的情绪,可是现在,他怕了。
***
在医院软禁了两天之后,秃头递给凌方平一个信封。
“啥东西?”
秃头挠挠头:“我也不晓得。你自己看。”
凌方平抽出来一看,是一大摞子的照片。谭泽尧和姚晴在咖啡厅对坐的照片,姚晴挽着谭泽尧逛街的照片,两人亲昵接吻的照片……凌方平不得不承认,鬼医生还是很上相的,灰色的风衣衬得身姿挺拔修长,眉目俊朗,真他妈长得不赖。照片拍摄得相当有技巧,淡淡的阳光烘托得整个画面都很温暖,拍摄角度也很巧妙,但还是看得出有P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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