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景帝旧疾复发,罢朝会数日。
窦太后亲往未央宫,更每日召医匠询问天子病况。太子在驾前侍疾,皇后妃嫔到御前探望,却不被允许留下。
有窦太后的命令,别说普通嫔妃,宦者连王皇后的喝斥都充耳不闻。
经过上次和王皇后角力,借三个儿子略胜一筹,却被景帝冷落不少时日,程姬自知犯了忌讳,开始收敛脾气。知晓是窦太后的命令,当即转身离开,片刻都不敢多留。
王皇后本想同刘彻说话,奈何刘彻不想理她,连面都不见。回到椒房殿,王娡再也无法维持冷静,挥袖扫落几上的漆盘,将屏风推倒在地。
宦者宫人全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郁气发泄出来,王皇后也不让人收拾,在倒地的屏风前坐下,表情阴沉。
“去王府告知长兄,我要见他。别托辞生病,我知晓他身体好得很!”
宦者正要退出殿外,忽又被王皇后叫住,让他再去田家,让田蚡一同入宫。
“告知我弟,莫要声张,随王府马车同来。”
“诺!”
第八十六章
见到椒房殿来人,王信直觉不好。听来人转述王皇后之言, 眉心更是皱得能夹死苍蝇。
王皇后将话说死, 装病的老办法行不通, 无论如何都得走上一趟。王信让宦者稍等,绕到屏风后整理衣冠。王夫人为他系紧腰带, 面上同现忧色。
“皇后是什么打算?”王夫人一边帮王信佩上鞶囊,一边低声道。
“不好说。”王信蹙眉看向屏风外,握住王夫人的手, 低声道, “天子旧疾复发, 罢朝会多日。这个关头,多行多错, 少行少错, 王家没什么根基, 更当谨言慎行, 偏偏皇后看不明白。”
“良人,不去了吧。”王夫人反握住王信的手, “我实在担心。”
“不去不行。”王信叹息一声。
王皇后让人传话, 把他称病的借口堵死, 今天硬顶着不去, 下次呢?一次两次顶住, 还能一直避而不见?
“我入宫后,记得关闭府门,在我归来之前, 莫要见外人。”王信叮嘱道。
王夫人轻轻点了点头,目送王信绕过屏风,突然感到全身无力,直接坐在了地上。
“夫人!”婢仆匆忙上前,被王夫人挥退。
“早年间的皇后不是这样。”王夫人自言自语,望着屏风上的花纹,突然有些失神。
从乡间到太子府,从太子府到未央宫,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想不到的荣耀。
还是说得到的越多,不满足也就越深?
可她已经是皇后,儿子是太子,待到太子登基,她就是皇太后,只要不犯错,谁都不能动她分毫。如今鬼迷心窍一般,硬往岔路上走,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夫人想不明白,却不能不去想。
王信是皇后亲兄,之前差点就成了立在朝中的靶子。好不容易安生些时日,结果皇后偏要让他再搅合进去!
他们一家都不是聪明人,不像魏其侯一般能领兵作战,屹立朝堂。也没多大野心,无意费心思钻营,唯恐行差踏错给太子招祸。他们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对儿子都是耳提面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奈何皇后根本就不明白!
亦或是她明白,只是不想放手?
想到这里,王夫人攥紧胸口,神情冷,心更冷。
王信走出府门,刚要登上马车,就见田蚡从街对面行来。
如果只是田蚡自己,王信全当看不见,上车就走。奈何他身边还有一名椒房殿的宦者,明摆着是要赶在王信动身之前,将田蚡送上同一辆马车。
“伯兄。”田蚡身无官爵,拱手向王信行礼时,看到对方佩在腰间的鞶囊,眼底闪过一抹晦暗。
“你要入宫?”王信沉声道。
“蒙皇后召见。”田蚡笑得谄媚,王信没来由的一阵厌恶。扫一眼宫中来人,知晓不能把田蚡撇下,干脆袖子一甩,再不理会他,迈步登上安车。
田蚡丝毫不以为意,跟着登进车厢。
护卫步行在车后,骑僮甩动长鞭,驭马前行。
车厢里,王信正身端坐,不想搭理田蚡,装作闭目养神。
换做知趣的,见他这个态度就该闭嘴,老实的坐在一边。偏偏田蚡反其道而行,笑着同王信搭话,对方不理不睬,照样不觉得如何,仍是一句接着一句,烦得王信都想开口喝斥。
“伯兄,皇后此时召见你我,想必有大事。王、田两家不比窦氏,终归是皇后的娘家,当为椒房解忧。”
“田蚡!”王信睁开双眼,连名带姓喝斥对方,“你最好打消心思!你罢官在家,不知朝中是何情形,若敢怀揣心思撺掇皇后,我定不饶你!”
“伯兄做了官,终究是不同,甚是威严。”被王信当面斥责,田蚡笑容丝毫未改,语气却生出变化,“伯兄想要置身事外,也要细想能不能。皇后在,你我两家就有靠山,他日未必不能有窦氏之威。皇后如果倒了,你我两家会是什么情形?别说官位,命都未必能保住!”
“你忘了太子。”王信硬声道。
“太子,嘿,太子!”田蚡冷笑一声,“要是太子靠得住,皇后会是如今的处境,我能丢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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