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点过库存的弓箭数量,赵嘉将所见尽数录于木牍,对比官寺中存放的簿册,脸上终于现出一抹凝色。
库吏心中咯噔一声,知晓自己再不出言恐怕就没机会,只能硬着头皮道出困难,言他绝非有意渎职,而是条件所限,实在没有办法。
“赵县尉容禀,官寺录名的匠人仅二十六人,纵日夜不停,也无法短期补足缺额。”
“据我所知,县内铁匠就不只此数。“赵嘉皱眉道。
“不瞒县尉,并非县内匠人皆可。”库吏解释道,“唯录名匠人可入武库,且录名之前都需官寺查验。这是国初即有的严令,绝不可轻易触犯。”
这样的规定存在弊端,却数十年如一日,始终未曾改动。究其原因,非是朝廷墨守陈规,不思进取,而是从青铜器进入铁器时代,冶炼方法和制造兵器的手艺都属于保密级别,关系到军队的战斗力,必然要慎之又慎。
中行说曾向军臣单于进言,南下劫掠时,尽量多抓汉朝的匠人。
匈奴人不会自己打造兵器,茏城的匠人都是从汉郡及其他胡部掠来。其中,鲜卑和丁零被劫掠的次数最多,仅次于汉朝。
为了达到目的,匈奴人可以不择手段,没少干不讲道义的事。
别部依附于匈奴,武力又不如人,要么忍气吞声,继续任本部欺压,要么就如拓跋羌部一般,潜伏在暗处,等待匈奴衰弱再暴起发难,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鉴于匈奴的举动,汉朝严禁铜、铁出边,违者重刑,并对匠人登记造册。以云中郡为例,凡是能打铁的匠人,不管是不是能进入武库,都会在官寺留底。
先后走过几间库房,了解过武库现状,核对完缺少的兵器数量,赵嘉收起木牍,心中有了计较,对库吏非但没有责难,反而多有勉励。
库吏很是感激,正准备出言,赵嘉突然话锋一转,表示在不触犯条令的情况下,工作效率未必不能提高。
“既然人手不足,无妨先集中打造长戟和短刀。春耕之后,各乡更卒将往城中操练,长戟、短刀不可或缺,余者可宽限时日。如能尽快补足缺额,武库上下皆增钱粮。”
工匠给官寺做活并不白干,视工期长短和手艺发放粟米。
赵嘉身为县尉,有权决定发放的粟米数额。
此外,库吏的薪俸有定额,但赵嘉身为顶头上司,对属吏的工作予以褒奖,额外发下一笔米粮,严格来讲并不触犯律条。
沙陵县的新县令仍未到任,县中事务由两位长吏主持。赵嘉和县丞关系不错,彼此达成一致,其他人脑袋发抽才会跳出来反对。再则,赵嘉身为太守宾客,屡次立功,云中大佬都对他十分爱护,只要他不是自己想不开,蹦高往坑里跳,哪怕做事略微出格一些,自有人为他兜底。
有了赵县尉的承诺,武库上下都被调动起积极性,匠人们互相合计,二十多人分成三班,仿效秦匠分工合作,作坊内的火炉日夜不熄。
能被官寺录名的匠人都是熟手,技艺之精湛,在郡内都属翘楚。
常年打制兵器,每一道工序都烂熟于心,彼此之间通力合作,找到契合点,工作效率之高,连库吏都吃了一惊。
赵嘉再至武库,看到匠人们的变化,高兴之余,自己出钱,让健仆到商市购买肥羊,宰杀烹煮为众人加餐。
整个四月,赵嘉都在武库和官寺之间奔忙,田中之事尽数托付熊伯。在此期间,沙陵县陆续下了几场小雨。得到雨水滋润,谷子长势喜人。
力田仍旧早出晚归,每日往来各村寨,宣读官寺的告示,顺便清查是否还有闲汉,有的一律抓捕。
仰赖牛耕和新农具,青壮和健妇不提,身体硬朗的老人和半大孩童都能下田劳作。家中丁口多的,还计划明年再开几亩荒地,专门种植蹲鸱。
所谓有心栽花,无心插柳,赵嘉种植大芋没能成功,几个少年却意外种成。
赵信和公孙敖将收获的芋头送进仓库,来回十多次才全部运完。赵嘉感慨之余,决定划出一顷地,专门用来种植大芋。
在亩产两石就是丰年的边郡,能填饱肚子的口粮弥足珍贵。畜场没有敝帚自珍,大芋的种植方法很快在县内传开,并开始向全郡乃至临郡蔓延。
初开始种植,种芋都是从野外挖掘。因其长在林中,且分布区域有限,搜寻略显困难。如此一来,以大芋为食的野猪自然就被盯上。
趁此良机,赵氏畜场又收获一批小野猪,数量多到照顾不过来。赵嘉干脆手一挥,挑选最壮最肥的养起来,余下尽数宰杀,部分制成咸肉和肉酱保存,部分涂抹酱料烧烤。
不得不赞叹孙媪的手艺,即使缺少调料,烤出的小猪依旧喷香诱人。
西汉版烤乳猪味道绝佳,大受畜场众人欢迎。赵嘉一口气吃下半头,仍感到意犹未尽。不提赵破奴几个,连卫青都抓着一条猪腿,啃得满嘴油花。
如此美味,赵嘉自然不会独享,挑出几头健壮的小猪,连同烤制的方法和酱料一同送去太守府。
将小猪送去太守府第三天,赵嘉回到畜场,赫然发现魏悦来访。
本以为魏三公子是有要事,未承想,对方是奉魏太守之命前来市买小猪,而且指明要最肥的。
“市野彘?”赵嘉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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