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来,参诸王暴虐贪恶者甚众。固有手握实据者,亦不乏暗行鬼蜮,贿、笞国臣,违证其君。”
“于此,诸王早有忿怨。”
说到这里,魏悦取过几上简页,一枚枚分开摆放,分别代表长安及各诸侯王。
“去岁演武,天子彰武力,震慑诸王,以遣铁官、盐官至王国。诸王畏,不敢强拒。今岁,天子欲改币制,诸王亦牵涉在内。”
“此间利甚巨,且有前事,愤怨丛生,人心摇动。”
“淮南王女狡,趁机加以利用,暗中挑拨。”
魏悦一席话落,室内登时陷入寂静。
看着摆开的简页,赵嘉眉心深锁。
“淮南王女是故意为之?”
“或是故意,或是将计就计。”
大概刘陵也没想到,新营防范如此严密。
探子非是生面孔,之前数次出入林苑,均未被发现。这次疏于谨慎,被文吏抓个正着。
实事求是的讲,如非有搜寻匈奴探子的经验,文吏未必能如此警觉,马上断定此人形迹可疑。只能说一山还比一山高,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缝。
文吏常年和匈奴打交道,谨慎刻入骨子里。栽到他手里,探子委实不冤。
不过,正如魏悦之前分析,探子虽然栽了,却不会对刘陵构成太大威胁,甚至会被加以利用,成为她挑拨诸侯王的工具。
“月前,天子下旨斥胶西王。”韩嫣突然道。
听他提起刘端,赵嘉神情微变,视线转向魏悦。后者轻眨下眼,并未出言。
“如此时严惩淮南王女,带出淮南王,纵然证据确凿,恐也将引来反弹。”
“所以,淮南王女才有恃无恐?”赵嘉沉声道。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这是明摆着利用诸王不满,意图挑拨联合,欺负天子年少!
难道这位陵翁主不担心被秋后算账?
转念又一想,赵嘉轻轻摇头。
历史上,淮南王阴谋造反,刘陵就牵涉其中。
这对父女盯着皇位,还有什么不敢干?
若是不知道历史进程,单以目前形势看,刘彻登基刚刚两年,就大刀阔斧进行改革,先掏诸王钱袋,再挖诸侯家底,行事显得急躁,没有景帝的老谋深算。落在有心人眼里,实为可利用的把柄。
刘陵敢于冒进,估计是想赌上一把,冒险做进一步试探。
事情成了,少年天子的“弱点”将暴露无遗。若是不成,借诸王之势,她照样性命无忧。
可惜,她终究不了解武帝。
赵嘉半合眼眸,嘴角牵起一丝笑纹。
历史上,建元新政被窦太后废除,赵绾、王臧等人自杀的自杀,罢官的罢官,刘彻遭到严重打击,却未陷入萎靡,而是暗中蓄力,直至数年后乾纲独断,独掌大权。
比起窦太后,淮南王女算什么?
纵然这次侥幸逃脱,被刘彻记住,下场早已经注定。
“事情由天子定夺,我等专心练兵就是。”李当户开口道。
曹时点头附和,对关乎诸王之事,实不愿牵涉太深。有意扯开话题,目光转向赵嘉,道:“阿多置下宅院,何日迁居?我等同去祝贺。”
“半月后。”赵嘉笑道,“营内休沐,嘉会备下佳肴美酒,请往家中一聚。”
“甚好!”
听到“美酒”二字,曹时和李当户的酒虫立即被勾引上来,韩嫣也颇为期待。
赵嘉手里有好酒,在新营内不是秘密。
问题是,赵校尉严防死守,迄今为止,除医匠持木牌调用,一坛都没有外流。众人只能闻到酒香,压根尝不到酒味,越喝不到越想,不是一般的抓心挠肺。
好不容易听他松口,皆是喜出望外。
李当户取来简牍,和曹时一同查阅休沐日期,用笔圈画。看两人的架势,估计要掰着指头数日子,只等庆贺赵嘉的乔迁之喜。
见状,赵嘉不免摇头失笑。笑过之后,思及虎伯尚未到京,所需之物也未备齐,转头看向魏悦,低语几声。
“请三公子帮忙。”
“阿多所请,悦责无旁贷。”魏悦温和浅笑,收起简页时,指尖似无意擦过赵嘉手背,“这些时日,长安怕会起风,阿多尽量留在营内,诸事有我。所需器具人手,我会尽速办妥。”
“多谢三公子。”赵嘉笑弯双眼,借衣袖遮挡,划了一下魏悦掌心。
“阿多果然知我。”魏悦笑意更深,攥住赵嘉未撤走的手指。
“自然。”
赵嘉和魏悦暗打“机锋”,李当户和曹时全无半点觉察。
唯独韩嫣似有所觉,视线扫过来,却见魏悦持简页起身,赵嘉表情自然,并无任何异样,不禁对自己产生怀疑。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接下来数日,四营恢复日常作息,每日抓紧训练。
城内消息陆续传来,如魏悦前番推断,刘陵奉召入宫,分别当着天子和太后的面哭过一场,宗室诸王的上表即飞入未央宫。
藉由此事,刘陵光明正大给淮南王送去书信,表面看似诉说委屈,实则暗含密报,提及长安诸事,言为天赐良机。
宗室为刘陵讲情,非是淮南王女多么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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