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钱有围边,且枚枚足量,私铸成本不低,剪边又会被轻易发现,使得商家百姓只愿收新钱。即使有诸侯王私匿旧钱,也无法使用,更无法借机牟取利益。一旦事发,还会被刘彻牢牢记上一笔,甚至直接问罪。
私铸之风逐渐被压下,新钱很快通行各郡县。
新钱发行时,远在封国的淮南王接到圣旨,明言有人告发他谋逆,要他到长安自辩。
接到圣旨,刘安再是心机深沉,也禁不住脸色发白。
抗旨不遵绝不可能,以当今天子的脾气,如果他敢抗旨,下次来的就不是宣旨的官员,而是披坚执锐的军队。
若是去长安……心中没鬼自然不惧,问题是刘安确有谋逆之心,虽然慑于朝廷兵力,行动和心思都愈发隐秘,但知情的心腹确有不少,这让他难免惴惴,看向属官的目光都带着怀疑。
究竟是谁出卖了他?
他不是刘陵,对中尉宁成有极深的了解。若无真凭实据,这个严酷不下郅都的酷吏,绝不会请下明旨!
想起郅都任中尉时,主审前临江王一案,刘安一阵头皮发麻。
他不认为自己会有刘荣的运气。
这一去,怕是会凶多吉少。
郅都,宁成,一样身为酷吏,一样喜好找诸侯王和贵人的麻烦。
想到两人同自济南升迁,刘安不禁苦中作乐,难道是当地的风水问题?下一任中尉会不会再出济南?
圣旨既下,淮南王再不情愿,也得乖乖收拾行囊,随来者前往长安。
因刘陵被拘押,他未能得到确切消息,并不知晓事情是由王太后设计,宁成和刘彻不过顺水推舟,一路都在怀疑是哪里行事不周,又是哪个属官和门客背叛了自己。
直至抵达长安,被“请”进中尉府,见到连吃一个月“特定膳食”,脸颊瘦得凹陷的刘陵,刘安方才有所顿悟,看向女儿的目光像带着刀子,再未有半点慈爱,恨不能置之于死地。
淮南王在中尉府时,南归的四营也返回林苑。
未来得及休息,赵嘉和魏悦等人就见到宫中来人,宣天子谕,召其未央宫觐见。
第两百二十一章
日落月升,星辉漫天。
一阵夜风卷过石阶, 提灯宦者匆匆行过, 袖摆衣袂飒飒作响。
未央宫内灯火通明。
宣室内, 数盏青铜灯并排而立,并有三盏靠矮几摆放, 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
刘彻对案独坐,面前堆有十数卷简牍。随手展开一卷,是河东郡奏报, 今岁郡内大旱, 旱后生蝗, 啃食庄稼草木,今岁恐将颗粒无收。
“县乡多饥民, 里聚尽饿殍。叟妪自绝于食, 童子骨瘦如柴, 壮丁聚为盗, 妇幼相携于路。短短半月,飞蝗漫天, 灾况愈烈。臣河东郡守, 伏请陛下……”
奏疏看到一半, 殿前宦者通禀, 四营校尉奉旨觐见。
“宣。”
读完全部内容, 落笔交丞相、大将军共议,刘彻放下竹简,捏了捏额心, 年轻的面容难得现出一丝疲惫。
为推行新币一事,他耗费大量精力,自是感到疲惫。
这项政策非同小可,关系实在太大,哪怕有窦太后鼎力支持,也有代王、胶东王等陆续上表,要压下所有反对声音,绝非轻而易举的事。
表面上看,政策推行得相当顺利,刘氏诸王纷纷响应天子,主动上表分出矿山盐场,接纳朝廷派遣的铁官盐官,陆续将铸币权交还中央。
但这有个前提,天子许以足够的利益交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刘彻手握强军不假,但不意味着能随便掏人钱袋,而且是一掏到底。如果半点补偿都没有,必然会引来不满和怨恨。即便诸侯王手中的矿山、盐场和铸币权都是天子所赐,结果也是一样。
南征大军的捷报来得相当及时。
有天子允诺,皇太后背书,朝廷收回盐铁和铸币权,诸侯王获得等价利益补充,算不上吃亏。
更重要的是,由糖利和商路利润换取铸币,在极大程度上削弱诸侯国对中央的威胁,可谓是一举两得,交易各方皆大欢喜。
事后,既没有红脸,也没有掀桌子,而是皇室宗亲一家亲,伯叔侄子叫得甚是亲热。
刘彻在百忙之中召见几人,还是在新营抵京当日,为的是进一步了解百越情况。
对好奇心旺盛的刘彻来说,单靠战报上的表述,完全不能满足他的求知欲。他需要补绘收藏在宣室的地图,细致到每一条河流小溪,每一片森林,每一块能养民的沃土。
在赵嘉的数次进言之下,刘彻的思维逐渐产生改变。
霸道依旧,横推草原的决心始终坚定。对不服汉朝、蹦高作死的外邦,打断腿再讲道理的趋势愈发明显。
但有一点,在战争前后,年轻的天子开始更多考虑民生。
涉及到军队粮秣饷银,闪过脑海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增税,而是设法以钱生钱。暂时生不出来,也要从外人身上下功夫,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为自家百姓增添负担。
就食于敌,以战养战,古已有之。
不是自己地盘,就算搜刮干净,刘彻也毫无压力。反之,对汉朝百姓苛重税,必然引起诸多问题,甚至导致国内不稳。
有赵嘉列举的实例,在行事之前,刘彻必然会多加考虑,能不做尽量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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