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去探望太皇太后。”
“敬诺!”
刘彻惦记窦太后的病情,思及侍医前番所言,心中生出焦虑,脚步不自觉加快。行到中途,突遇宫人跪在路旁,伏身在雪中涕泪俱下,哭求天子开恩,准许侍医入永巷。
“怎么回事?”刘彻皱眉。
宦者心中咯噔一下,手在背后挥了挥,立即有两个小黄门跑上前,拽住宫人的手臂,就要将她拖走。
不知宫人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挣扎不休,口中继续大叫:“陛下,卫少使将要生产,仆报知椒房殿,侍医却久久不至!陛下,仆所言千真万确,卫少使身怀龙子,不能……呜!”
常年伺候在天子身边,哪个不是人精。
眼见宫人越说越不像话,宦者小心窥一眼刘彻,发现天子眼神微沉,怒气却明显不是向着椒房殿,当即心中有底,对小黄门摆摆手:“速速拖走。”
不想刘彻突然出声,道:“笞。”
“诺!”宦者低下头,眼角余光扫过宫人,恰如在看一个死人。
天子言笞,却未言笞多少,分明是要此人的命。
这也怪不得旁人,只能说她自己找死,明知道不该做,却偏要冒大不韪。收了钱财也好,受人蛊惑威胁也罢,总之,自己做的事,后果就得自己承担。
皇后仁孝,衣不解带侍奉太皇太后,天子感念敬爱,满朝皆知。
三言两语就想挑拨帝后关系,往椒房殿泼脏水,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还有她说的那个卫少使,既然被送回偏殿,就该看清自己的地位。还不知死活的蹦跶,真以为身怀龙子就能免死?
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
从高祖皇帝往下,莫说仅是怀子,纵然是诞下皇子公主,被处置的妃嫔还少吗?
“召侍医去永巷,卫少使产子后亡,子送椒房殿。”刘彻声音冰冷,不带半丝情感。
“诺!”
宦者深深弯腰,颈后冒出冷汗,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宫人被拖走,行刑的宦者取来荆条,落下时没有半点留手。
她似早知自己会有如此下场,荆条加身,没有哭求挣扎,只是攥紧双手,紧咬住嘴唇,在心中赌咒,她用自己的命换家人的命,如果太后和中大夫不能兑现承诺,纵然是做鬼,她也不会放过他们!
发生在未央宫前的一幕,很快被人禀报王太后。
王娡正饮茶汤,闻言动作一顿,将漆盏重重放回几上,皱眉看向对面的田蚡,质疑道:“你不是说事情能成,如今人死了,怎么办?”
“阿姊莫急,一次不成,还能有两次三次,总有成的时候。”田蚡面上带笑,饮尽盏中茶汤,取布巾拭嘴。动作不紧不慢,对王太后的不满半点没放在心上。
“我如何不急?”王太后怒意横生,屏退宫人宦者,沉声道,“你莫非没听到,陈娇非但无事,还得了好处!”
从太子妃到皇后,和刘彻成婚至今,陈娇一直无子。如今宫内多出三个公主,卫子夫也将生产,陈娇的肚子依旧没有动静。
无子的皇后本就少几分底气。如果窦太后薨逝,她搬进长乐宫,一个孝字就能压得陈娇低头。届时,田蚡在前朝动作,使天子对窦、陈两家失去信任,要让宫内多一个废后,算不上什么难事。
如今却好,田蚡之计未成,天子非但没有猜忌皇后,反而要去母留子,把卫子夫的孩子给陈娇。若为公主且罢,假如是皇子,养恩不弱于亲恩,想要废掉陈娇再不是那么容易!
“我知晓天子,他分明不想让陈娇有子,如今怎么会?”
“阿姊慎言。”田蚡的声音终于出现一丝紧绷,见王太后意识到失言,方才压低声音道,”阿姊,事情成与不成,于你我都没坏处,反而皇后那边没法善了。”
“这么说?”
“这卫少使以下家人子入宫,母曾为平阳侯府家僮,貌似低人一等,实则有个了不起的兄弟,跟在步兵校尉赵嘉身边,没少立下战功。”
王娡没出声,示意田蚡继续说。
“此次大军北征,卫青也在军中。天子点赵嘉为将,他岂会不提携自己人?且看吧,如果大军得胜,卫青必有功劳。待到班师回朝,闻亲姊亡,皇后夺其子,心中会如何想?”
“若是不要脸皮,以为攀上高枝又当如何?”王太后嗤笑道。
“那样一来,对太后更有好处。”田蚡嘿嘿笑道。
“好处?”王太后怒道,“我看你是糊涂了!”
“阿姊莫要动怒,仔细想想,陈皇后背后有魏其侯和堂邑侯,再加上战功彪炳的悍将,势力之大足以左右朝堂,天子岂会坐视?”
王太后神情微顿。
“卫青是赵嘉亲兵,是他从边郡带出来的。若他和窦、陈两家关系亲密,赵嘉岂能脱开干系?必会引起天子不满。届时,才是天子重用田家之时!”
田蚡语气加重,野心昭然若揭。
他不单要让赵嘉死无葬身之地,更要将窦婴和陈午拉下马,自己取而代之。
事情没法一蹴而就,但他有耐心,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三人成虎,积毁销骨,天子早晚会对皇后疏远,对窦、陈两家生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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