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中行说话音落下,立即有数名勇士冲入帐内。出人预料的是,在他们动手之前,突然有三名匈奴贵种出面阻拦。
“大单于,此人不能杀!”
三人中,以一名须发花白,身体仍健硕如小山的万长为首。
帐内诸贵种,他的官职不是最高,资格却相当老。早在老上单于时期,就率军随王帐横扫草原,多次击杀强敌,立下不小的功劳。
以他的战功早可以封王。
可惜的是,在中行说被军臣重用之后,因两人不和,几次出言讥讽,以致于明里暗里被打压,至今仍是一名万长。
不过打压归打压,没人能忽略他的地位和战功。由他带头发声,军臣单于也不得不重视。
“大单于,如杀此人,更会动摇军心!”
在军臣单于昏迷时,万长已经获悉各处战况。尤其是知晓伊稚斜兵败退走,於单生死不明后,心头立刻蒙上一层阴影。
事实上,早在南下之前,匈奴本部中就存在不同声音。
今时不同往日,汉骑一年比一年强悍,几次交锋,匈奴都没能占到多大便宜。反之,先有马邑大败,后有阴山南麓被夺,力量此消彼长,贸然南下击汉绝不是个好主意。
更何况草原频发瘟疫,牛羊不说,人口数量也是逐年减少。随着青年和壮年不断战死,新生儿成活率降低,少年们不得不扛起重担。一些人口稀少的部落,负责打猎、放牧和守卫营帐的竟然都是老人和女人!
最近五年间,统计各部减少的人口,绝对触目惊心。
这样的情况下,调集十万大军南下,胜且罢,一旦失败,匈奴要面临的恐将是灭顶之灾。
怎奈大单于下定决心,王庭四角鼎力支持,且有中行说出谋划策,心怀疑虑的匈奴贵种不得不闭上嘴,将担忧压入心底。
同时,他们也怀抱侥幸,或许自己的担忧不会成为现实,或许此战能够胜利,大军能抢回足够的战利品,更能一举夺回白羊王和楼烦王旧地。
怀抱侥幸,自我安慰方能出兵,信念自然不牢。
在伊稚斜战败、於单生死不明的消息传来后,深埋心底的担忧一夕爆发,如奔腾的洪流,再也压制不住。
如果汉人说的是真的,其他三路大军尽数战败,茏城当真被袭,他们就会变成一支孤军,被汉军团团包围,全无生路!
“大单于,三思!”
匈奴万长心中焦急,话却没法说得太明白。
中行说坚持要杀,帐中众人分成两派,一部分支持中行说,要杀死汉将立威,然后点兵继续攻打朔方城;另一部分则站在万长身后,认为此人不能杀,避免断绝后路。
军臣单于没有出声,右贤王同样没有。
直至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几乎要拔刀子,才听军臣道:“放人。”
“大单于?!”中行说猛然抬头,眼底闪过一抹惊疑。
“回去后,告诉汉朝将军,想取我的头,尽管发兵来打!”军臣单于形容憔悴,似大病初愈,语气却铿锵有力,目光尖利犹如刀锋,“草原的雄鹰从不惧怕霜雪,凶猛的狼群面临绝境,也会将敌人撕得粉碎!”
“大单于!”右贤王站起身,单手用力击在胸前,“天所立大单于,追随您,草原的勇士无所畏惧!”
帐中的匈奴人结束争吵,全部站起身,用力击打胸膛,要为军臣死战到底。唯独中行说坐在原位,神色阴晴不定,最终垂下双眸,犹如一尊凝固的雕塑。
目睹此情此景,汉将丝毫不感到意外。
唯有具备最强悍的意志,临危不惧,方才不愧为汉朝强敌!
“大单于的话,我会带到,告辞!”
汉将正色抱拳,随即转身出帐。步伐沉稳,压根不担心会有冷箭飞来。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中行说深深叹息一声,道:“大单于,数万汉军已经集结。”
“无妨。”军臣单于手握短刀,用力扎在地上,“草原的勇士从不惧怕战斗,杀死他们,杀死面前所有的敌人!”
劝说无效,中行说再次叹息,整个人愈发显得老迈,竟有几分死气沉沉。
待众人离帐,各自下去调拨兵力,军臣单于将右贤王单独留下,取出象征大单于的金色鹰雕,郑重其事道:“战事起,我来吸引汉军,你带人冲出去。如果於单还活着,就让他继承单于位。如果他死了,或是落到汉人手里,将此物交给伊稚斜,拥立他为大单于。”
右贤王脸颊抖动,双手接过鹰雕,眼底闪过一抹复杂,更掺杂几丝不甘。
“左贤王是单于继承人,伊稚斜,他凭什么?”
“凭他是草原第一勇士,凭他能成为最凶猛的头狼!”军臣单于握住右贤王的肩膀,沉声道,“我的兄弟,汉人今非昔比,再不是能随意宰割的牛羊。他们会成为屠狼的猎人,草原会有一场可怕的浩劫。要想活下去,重振先祖的荣光,必须选出最强悍的勇士,最狡猾的首领,哪怕是暂时屈服,也要保住部落的血脉!”
“大单于……”
“回到草原后,尽心辅佐新单于。如果茏城真被攻破,立即带领部落迁走,向北向西都行,用刀箭开拓新的疆域。不要再轻易南下,至少二十年内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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