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肚兜也要绣几天。说是不如从前了。”纪晓棠就道。
“我这里也正要给长生做些小衣,一会你跟着丫头们一起挑了花样子吧。”纪老太太就道。
纪老太太的针线也是极好的,只是近年来她已经不大动针线。就算是以前,纪老太太也不随便给谁做针线。
纪晓棠就从来没得过纪老太太做的针线。到了长生这里。纪老太太倒是给了几件衣裳,都是丫头们的针线。
“好。”纪晓棠答应着。见纪老太太不知道想什么有些出神,就将长生接了过来,“长生如今长的快,老太太抱久了怕是有些累。还是给我抱着吧。”
纪老太太点点头,就将目光转向纪二老爷。
“有件事,要跟你商量。”纪老太太开口道。
“老太太有什么吩咐?”纪二老爷忙就道。
纪晓棠并没有离开。而是抱着长生往旁边一张矮榻上坐了,一面逗弄长生。一面听纪老太太和纪二老爷说话。
“……江家祖上几辈子,跟咱们不仅有亲,还一直为咱们做事。老太爷在的时候,就待他们极厚。他们也知恩图报。庆善那孩子,xing格有些刚硬,外面得罪了不少人。”
听到纪老太太提起江庆善,纪晓棠就大概猜到了纪老太太要说的是什么事。
江庆善果然还是求到了纪老太太身上。
“……庆善媳妇好个尊贵贤惠的人儿,只是可怜,年纪轻轻的就没了。这日子过的也快,已经过了周年了……”纪老太太感伤了一番,这才慢慢地说到正题上来。
“……可惜是个白身,好歹帮他弄个官身,也不枉他们一家几辈子跟着咱们,鞍前马后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家门楣上好看,以后帮着咱们做事也更方便些。再有就是庆善媳妇……”
“庆善打算给他媳妇重新刻碑,若是有个官身,上面也体面些。就是到了地下,那媳妇也不至于委屈了。”
纪老太太要纪二老爷帮江庆善谋个官,不论大小虚实,就是图面子上好看。她从江家祖上就助着纪家,说到江庆善如何能gān、孝顺,又说到已故的江大奶奶甄氏。
显然,纪老太太所说的这些,正是打动了她使得她来为江庆善说项的。
江庆善这两天是有来纪老太太跟前走动,但是都没停留多久。江庆善肯定求过纪老太太,但是却没机会这样长本大套地说话。
这些话,还是别人对纪老太太说的。
江庆善不仅自己出面,还请了人替他在纪老太太面前说qíng。
这几天往家里来的比较勤的,就是顾老舅了。
只怕,在纪老太太跟前替江庆善说好话的,还不止是顾老舅一个人。
纪晓棠眼角的余光往旁边一扫,就见里屋门的帘子微微动了动。此刻并没有风,那里屋门口必定是站着什么人了。
纪晓棠慢慢收回目光,心里已经有数。
江庆善布置的周全,但终究是棋差一招。
“老太太说的是,有机会我会替他留心。”纪二老爷就说道。
“这眼下不是正有机会。”纪老太太立刻就道。
“老太太说的是……”纪二老爷就问。
“不是说衙门里有空缺下来,只要花银子就可以补缺?庆善舍得花银子,你去跟知县大人说说,管保就成了。”纪老太太就道。
“老太太怎么知道衙门里有空缺,只要花银子就可以补缺?”
这件事。纪二老爷只告诉了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就是纪二太太那里他都还没有说。
纪老太太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是你老舅跟我说的。”纪老太太就道,“他最近jiāo了些朋友,闲谈中得知,过来跟我说了,正好庆善求我这件事,我想着是个好机会。就叫了你来商量。”
这次是顾老舅!
江庆善是从来不肯给人留下直接的把柄的。
“这件事……。”纪二老爷就皱了皱眉,“不敢随便应付老太太。这件事,老太太说的迟了些。”
“怎么迟了?”
“是上面行文。给了两个空缺。只是这样的事qíng,自然是人都争抢着。如今据我所知,这两个空缺都已经有人补了。”纪二老爷就道。
当时他和纪晓棠、纪三老爷商量好之后,就立刻安排了下去。最后还亲自去了一趟县衙,将事qíng完全定了下来。
因为他的动作快。谢知县当时还很惊讶。
“都有人补了?”纪老太太先是吃惊,然后就是失望,“这样啊,那也……”
既然已经有人将缺给补了。纪老太太也没什么办法。
纪老太太正要这样说,牡丹突然从里屋走出来,就到了纪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牡丹陪着笑,气息略有些急促。她知道她不应该这个时候出来。纪老太太和纪二老爷商量事qíng,根本没有她cha嘴的余地。然而她又实在忍不住,不能不出来。
这正是关键的时候,如果纪老太太就此罢休,那么江庆善的事就落空了。
“就是别人补了,只要二老爷肯去说一声,也没有什么是改不了的。”牡丹急急地说道。
说完了这句话,看到纪老太太和纪二老爷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牡丹当然知道她是逾越了。
“……那天江家大爷跟老太太说故去的江家大奶奶,老太太听得落泪,婢子在旁边也听的伤心。老太太答应了江家大爷,婢子、婢子这是为了老太太,一时……一时……”牡丹想要描补,然而这种事,无论她怎样巧嘴,也没法子真的描补过去。
牡丹也知道她这样做了之后会被猜疑,但是她还是这样做了。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深吸熟虑之后的结果。
只要江庆善能成功地谋到官职,那么她也就不用继续留在纪老太太身边。
江庆善已经向她许诺,只要她帮着办成了这件事,就接她进门!
“你下去吧。”纪老太太深深地看了牡丹一眼,就吩咐道。
牡丹答应了一声,脚步却是迟迟疑疑的。
纪老太太就没再去看牡丹,而是重新转向纪二老爷。
“这丫头说的也没错,庆善这些年,就求这一件事。我已经答应了他,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吧。”纪老太太地纪二老爷说道。
“老太太,并不是我不肯,而是这件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纪二老爷顿了顿,就告诉纪老太太,“上报的文书,已经发走了。这几天就会有回文。”
“此事已经成为定局,谁都无法更改。老太太既然答应了他,自然是算数。这次不成,我们再等下一次。”
可谁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
朝廷如今缺钱,解决了燃眉之急后,纪二老爷不相信朝廷还会继续这样做。
就算是真有下一次,那也依旧没有江庆善的份儿。
“这样啊。”纪老太太听纪二老爷这样说,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也罢了。说起来,还是庆善那孩子时运不济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珠光宝气
纪老太太十分感慨,她已经尽了力,而且纪二老爷也肯帮忙。但是事qíng还是不成,纪老太太认为这一切都是江庆善不走运的缘故。
“等他来了,你与他好好说说吧。”纪老太太又嘱咐纪二老爷,就此将这件事qíng就放下了。
纪二老爷自然答应。
纪晓棠见没什么事了,就抱着长生跟纪二老爷一起离开了。
他们这边是都放下了一段心事,但是另外有些人,却添了一桩心事。
牡丹被纪老太太撵下去,她就慢吞吞,将之后纪老太太与纪二老爷之间的话都听在了耳朵里。听到纪老太太说江庆善时运不济的话,牡丹嗓子眼里发赌,几乎吐血。
纪老太太这样容易就放弃了替江庆善说qíng,什么时运不济,分明是纪家不肯帮这个忙。
牡丹才不信纪二老爷的话,就算纪二老爷说的是真的,她认为,只要纪二老爷肯,就可以将文书追回来,将缺改补给江庆善。
说到底,是纪家不肯帮江庆善。
牡丹心里为江庆善抱屈,同时也为自己着急。
事qíng办不成,江庆善不接她进门,她该怎么办?牡丹想不出任何的法子来,最后心里头只剩下怨恨。
……
纪晓棠的生日,纪二太太就不让纪晓棠管,只让她照看着长生。
纪二老爷虽是早就说了不会大cao办,但是按照旧例,也是要办个小家宴庆祝庆祝的。纪二太太和程嬷嬷早就准备好,今年的宴席格外丰盛些,另外还请了一班小戏来唱曲。
纪二太太这边cao办。纪老太太那边不能不听到一些风声,就在纪晓棠生日的前一天将纪二老爷叫过去说话。
“晓芸的生日今年已经办过了,晓棠是妹妹。她这个生日,比照着晓芸的生日略减一两成就可,却不可比晓芸的超过了。”纪老太太就吩咐纪二老爷。
纪二老爷当下就有些为难,纪晓棠这个生日肯定要超过纪晓芸的。
“……正是好日子,并不是为了晓棠的生日。三弟考中了秀才。咱们并没有怎样庆祝。就想着趁这个机会……”纪二老爷反复告诉纪老太太,并不是为了纪晓棠庆生。“过些日子,他们叔侄还要往府城去。算算。也就只有这个好日子。”
纪老太太听纪二老爷这样说,想了一会,才犹豫着点了头。
“那也罢了。”
看着纪二老爷出去,纪老太太这才叫出纪晓芸来。
“你也听见了。安排的席面,还有叫的唱曲的。都是为着你小叔的缘故,并不是为了晓棠生日。”纪老太太轻轻拍着纪晓芸的后背,“咱们家讲究规矩,再怎么样。晓棠都越不过你去。晓棠自己也知道,你看她在府城,入股了什么洋货铺子。她也并不敢忘记你,还是自己出钱带了你的份儿出来。”
纪老太太哄劝了半晌。纪晓芸的脸色才渐渐地好了。
这件事,自然也传进了纪晓棠的耳朵里。
纪晓棠只是一晒,并没言语。
七月十日,纪晓棠十一岁的生日。
这一天,纪晓棠起的格外早些,就在锦儿和绣儿等一众丫头的服侍下梳洗打扮了,然后穿了纪二太太为她准备的新衣。
湖蓝色立领珍珠扣的软绸苏绣中衣,同色折枝花卉的锦缎挑线裙子,外面又穿了件烟霞红的妆花长身褙子。
纪晓棠打扮妥帖了,就到纪老太太、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等处都磕了头,然后又在纪二太太处坐了。
纪二太太亲自端了一碗面出来,笑眯眯地给纪晓棠。
纪晓棠忙起身接了。
“谢谢娘,又劳娘费心了。”纪晓棠就笑着道。
小小的一碗面,下面必定还窝着两个jī蛋。这样的一碗面,就是一般的人家也不稀奇,但这却是纪二太太亲手做的长寿面。
自从纪晓棠能够吃面开始,这已经形成了惯例,是纪晓棠生日最重要,也是最温馨的一件事。
纪晓棠将面和jī蛋都吃了个gāngān净净。
纪二太太和纪二老爷就坐在一边瞧着,见纪晓棠吃的gān净,且面条并未中断,夫妻两个都舒心地笑了出来。
“又长了一岁。”纪二太太将纪晓棠揽入怀中,轻轻地摩挲着纪晓棠的发顶,“几乎就是一晃眼的事。”纪二太太盼着纪晓棠长大,一面又想着纪晓棠不要长大才好。
家有儿女,做父母的几乎都有这种复杂而甜蜜的心思。
纪晓棠微笑,往纪二太太的怀中又靠了靠。
十一岁,她又平平安安地活过了一年。这一年,她不仅自己平安地活了下来,还做了许多事。
纪三老爷làng子回头,不仅成了纪家庶务上的一把好手,如今还考上了秀才。纪家成年男丁中,再无白身。
江庆善开始时运不济。纪家前世遭难背后的黑手已经露出了端倪。
小长生出生了。
纪家入股了出海贸易的船队。
与穆家的关系在渐渐修复……
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是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转化。
这个生日,是该好好庆祝庆祝的。
纪家在清远并没有什么亲枝近族,而且纪晓棠一个小生日,纪二老爷也早放出话去,不接受人来道贺。虽是如此,还是有几家执意上门来了。
顾老舅一家这是最难免的。
然后就是谢知县一家,这是今天纪二太太心里唯一真正欢迎的贺客。
纪晓棠依旧穿着大衣裳,就给谢知县和谢夫人行礼。
谢夫人忙亲自伸手,将纪晓棠搀扶起来。
纪晓棠随后又与谢怀瑾相互见了礼。谢怀瑾今天穿了件朱红百蝶穿花的锦袍,进的门来看见纪晓棠,他脸上就一直带着笑,仿佛天生就不会别的表qíng似的。
谢夫人看着两个孩子都穿了一身红,这样对着行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抿着嘴笑,两只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
谢知县也眯了眼睛在笑,目光在纪晓棠身上停留良久,似乎也十分满意。
行过了礼,谢夫人就将给纪晓棠的贺礼拿了出来。
谢夫人送给纪晓棠的是四个上用的尺头,大红、朱红、豆绿、鹅huáng,都是纪晓棠纪喜欢,也最衬她肤色的颜色。
这几个尺头,送给纪晓棠做生辰的贺礼,就十分合适不过了。
除了这几个尺头,谢夫人却又另外拿出一个锦匣打开来给纪晓棠看。
锦匣里衬着宝蓝软绸,上面放着一只赤金点翠朝阳五凤挂珠钗。
“晓棠看看,喜不喜欢?”谢夫人就笑着问道。
纪晓棠就飞快地扫了纪二太太一眼。
谢夫人这份贺礼,太过贵重。
还是那句话,太过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