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屏的人马,不仅打的是大燕的旗帜,据说领头的人还自称是大燕第一任皇帝谢广德的玄孙。这拨人马目前只活动在南屏方圆不过百里的地带,然而那位谢广德的玄孙却已经被拥立为帝,据说连带后宫和满朝文武都是俱全的。
纪晓棠看到这里,不由得暗暗摇头。
然而,和纪二老爷一样,更令她关注的还是蜀中那打着复兴大宋旗号的一拨人马。这拨人马的领头人,名字叫做冯冒,他倒并不是大宋皇室子孙,而是当年大宋一位有名将军的后代。冯冒自封为护国大将军,招兵买马,并声称大宋皇室还有血脉留下,他要聚齐人马拥立大宋皇室的血脉为帝,复兴大宋。而且,竟有不少人投奔在冯冒的旗下,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名正言顺,这些人不过是怕兴师无名,且要借势,才会打起大宋和大燕的旗号,其实又和大宋大燕有什么关系呢。”纪晓棠很快也将信看完了,就说道。
“话是如此说,然而”纪二老爷摇了摇头,“晓棠,我忘记是否跟你讲过。当年大秦兴国。最开始在大燕的治下,打的也是兴复大宋的旗帜。”
当时大燕立国不稳,大秦的先祖因为打着复兴大宋的旗号,很是聚拢了一部分民心并招揽到不少的人马。
即便是如今看着这两股势力都还弱小。不成气候,然而当今是皇帝却未必会这样想,尤其是想到他先祖的事qíng,只怕会更加的忌惮。
而如今境内,打着大宋和大燕旗号的。还不仅仅是南屏和蜀中这两处。
“我实在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会真的见识什么是烽烟四起。”纪二老爷在妻女面前发出内心的感慨。
“老爷不必过分忧心,如今咱们这也算是偏安一隅。”纪二太太见纪二老爷忧心,就劝慰道。
“目下倒还好,只是日子久了,又是这样的境况,我们还能坚持多久呢。”纪二老爷就道。
这下纪二太太也不说话了,因为她同意也有这样的担心。
“而且,咱们任安这里。平静的有些异样了。”顿了顿,纪二老爷就又道。
任安府在之前已经隐隐有暗流涌动,如今天下大乱,任安却格外的平静。事出反常必为妖。纪二老爷担心,有势力正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最佳的时机。
“若是不乱则已,若是乱,就是大乱,到时候只怕咱们比先前的灾民还不如了。”
“不会的。”纪二太太就道,这话是安慰纪二老爷。同时也是宽慰她自己。“咱们有螺女娘娘护佑着,总能保得咱们一方平安。”
“但愿如此。”纪二老爷忍不住说了几句心里话,见纪二太太忧心,忙就转了话锋。一面却给纪晓棠使了个眼色,就要往书房去。
纪二老爷刚要起身,就被纪二太太给拦下了。
“老爷,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纪二太太看着纪二老爷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你们一直有事瞒我。我原先不问,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不想让我忧心。可如今,三弟又不在家,你凡事只能跟晓棠商量。”
“老太太和晓芸那里瞒着,我也赞同。我是这家的主母,并不是弱不经风雨的,什么事,也让我知道些,心里有个准备。”
纪二老爷就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下了决心,重新又坐了下来。
“太太说的对。”纪二老爷就道,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有些事qíng再瞒着纪二太太已经没有必要,且不大可能。
纪二老爷就将事qíng简略地跟纪二太太说了。
纪二太太并没有十分惊讶,而是十分冷静地听了。
“目前最需要担心的,就是有人要在任安造反,且首批目标里,必定就有咱们家。”纪二老爷说道。
“我同意爹爹所说。他们不是不动,应该是在等待时机。”纪晓棠就点头道。
那么,那些人是在等什么时机呢。
“我想,他们是在等小叔的消息。”纪晓棠这些天一直在想这件事,这是她的判断。
“此话怎讲”
“小叔去南洋采买粮食,原先咱们秘而不宣,然而如今,只怕这已经并不是什么秘密了。除了咱们亲口告知的,那些有心人也应该能够推断出来。”
“晓棠,你是说,他们在等南洋运来的粮食”
“是。”纪晓棠确认地点头,“爹爹,如今到处都缺粮。那些反贼即便是早有准备,难道还怕粮糙多吗。”
如今的qíng形,谁手中有更充足的粮糙,就有更多的胜算。
“算算日子,你小叔他们也快回来了。”纪二老爷就道。
“所以,咱们得早做准备了。”纪晓棠就道。
穆洪这次的信中,又提出让纪家人到任安暂住的事qíng。其实,穆洪最近几次来信,都曾经反复的提及这件事。
纪二老爷一直没有答应。
不到万不得已,纪二老爷并不想离开清远。而且,纪老太太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穆洪第一次来信说起这件事,纪二老爷曾跟纪老太太提过,当时纪老太太的反应很qiáng烈。用纪老太太的原话来说,她就是死,也要死在纪家的老宅,绝不会到别处去。
纪老太太倒是并不阻拦纪二老爷带着纪二太太等人走。
然而,只要纪老太太不肯走,纪二老爷就不能离开清远。纪家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纪老太太当然也明白。
对于这件事,纪晓棠并不意外。
前世,直到纪府被烧成了一片焦土,纪老太太依旧不肯离开,最后还是一家大小在她面前长跪不起,纪老太太才哭着让人将她抬走了。
“老爷,我也不去府城。老爷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因为又说到这件事,纪二太太就道,“要是实在,就让晓棠带着晓芸和长生走吧。”
“娘,咱们谁都不用走。”纪晓棠就道。
“真的”纪二太太忙问。
纪晓棠不能说真话。
现在,纪家是能走的不想走,想走的不能走。
她们不能走,也走不了。这不仅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也是各方都一直在促成且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既然一定要留下来,那就要做足准备,哪怕是在目前的条件下。
“船队现在到哪里了”yīn暗的灯光下,一人冷冷的声音问道。
“刚刚收到的信儿,船队已经过了胶州岛,最迟两日后,就可到万家村。从万家村再到清远”几个人齐齐低下头来,看着桌子上的地图,如此这般商量了一番,已经推算出了粮食抵达清远的日期。
为首的那人,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将这批粮食和纪家人都拿到手里,何愁大事不成。”
“大人,”听到说起纪家人,一双血红的眼睛就亮了亮,直望向领头的人。“请大人给我些人,不要多,几十个就足够,小的这就杀去纪家,将纪家老小绑来给大人。”
“你急什么。”为首的人不动声色,冷冷地看向红眼睛的汉子,“现在还不是时候。”
“怎么不是时候。若是晚些,让他们跑了,那不就前功尽弃了”红眼睛的汉子急道。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不过,不许你动纪家的人。那是我留下的饵。”未完待续。
第二三七章 父子
红眼睛的汉子似乎十分忌惮眼前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咽了口唾沫,却终究不甘心,还想争取一下。
“先将他们一家子都抓起来,同样能够做饵,还更稳妥些不是。大人,我虽然跟纪家有仇,可说要抓他们,并不是出于我的私心。我这也是为了大事着想。”红眼的汉子眼巴巴地看着为首的人。
为首的人就笑了笑。他的笑容很温和,甚至还亲切地拍了拍红眼汉子的肩膀。
“你的仇,总有一天会让你报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现在还不能动纪家的人,以为纪家老三还没回来。若我们将纪家的人抓了,走露了风声,你认为,纪家老三采买的粮食还会送到清远?就是纪家老三自己想要这么办,有人也不会答应。”
领头的人给红眼的汉子和屋里其他的几个人分析当前的局势,纪家已经在他们的控制之中,然而却还不到时候动纪家的人,因为一旦纪家有风chuī糙动,势必会走漏消息,他们会很难拿到从南洋采买的那些粮食。
“你多带些人,暗中加qiáng巡查,以防纪家有人要逃走。”解释完了当前的局势,领头的人又对红眼的汉子道,“真到了要动手的时候,还要仰仗你!”
红眼的汉子立刻点头,对这领头的人甚至有些感激涕零的意思。
“一切都听大人的吩咐,小人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红眼汉子激动地道。
领头的男人呵呵笑着点头,却在听到外面细微的响动的时候,突然变了脸色。
“谁?”领头的人立刻问道。
屋中立刻就有两个人手执刀剑闪身出去,不过一会的工夫。两个人就推搡了一个锦袍的少年进来。那少年似乎是被吓到了,战战兢兢地,还抱着头。
领头的人刚要皱眉,训斥两个手下办事不利。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正当他们在商量这样要紧的事qíng的时候,宁杀错不放过,他们就该就地将这个人解决了。不该将人带进来。
只是训斥的话还没说出口。领头人的脸色又是一变。
那抱着头的少年已经慢慢地松开手,一张脸就这样bào露在灯下。
“怀瑾!”谢子谦立刻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
“父亲。”谢怀瑾的声音有些发抖。他故作镇静,然而却并不十分成功。
谢子谦的脸上yīn晴不定。
“这大半夜的。你不好好在后面歇着,到这里来做什么?你可听见了什么?”谢子谦问着谢怀瑾,一双眼睛仿佛盯上猎物的鹰隼一样,紧盯着谢怀瑾。
“……夜里睡不着。无意间走过来。还没到近前,就突然被这两个人抓了。父亲这夜里不睡。是在做什么?……并没有听见父亲说什么。”谢怀瑾就说道,一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躲避着谢知县的目光。
谢子谦的目光突然就柔和下来。
“我们正在商量赈灾放粮的事,不是你该听的,你没听到就好。时辰不早了。你去歇着吧。”
“是,父亲。”谢怀瑾似乎巴不得这一声,转身就往外走。他似乎是太着急了一些。脚下凭空的一绊,差点摔倒。
谢子谦发出一声冷笑。
“你们送少爷去后堂休息。这几天外面天气不好,看着少爷好好读书,不许他出门。”
那抓了谢怀瑾进来的两人就上前又抓住了谢怀瑾。
谢怀瑾猛然地明白过来,谢知县这是想要软禁他。他本就是心思单纯的少年,并没经历过什么变故,这一下紧绷的神经立刻就被崩断了。
“父亲,为什么要抓纪叔叔,为什么要抓晓棠,为什么?”谢怀瑾挣扎着要往谢知县跟前扑。
“你果然听到了。”谢子谦冷冷地道,“怀瑾,你还太嫩了。你这个样子,别人尚且瞒不过,还想瞒过我!”
“父亲,你究竟打算做什么,为什么要对付纪家?”谢怀瑾几乎声嘶力竭地问道,他的一双眼睛直盯盯地望着谢知县,似乎是这个时候还想从谢知县的嘴里听到否认的话。
“你们都先下去吧,按照计划好的行事。”谢知县抬手揉了揉眉心,随即向屋子里的几个人挥了挥手。
几个人都答应一声,飞快地退了出去。
等其他人都走了,谢知县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脸上显出倦容来。
“怀瑾,你年纪还小,很多事qíng都不懂。”
“父亲,不要再用这样的话哄骗我了。”谢怀瑾冲口就道。
谢知县就又看了看谢怀瑾。
“是的,你已经不再是小孩子。有些事qíng,你也该知道了。”谢知县就又挥了挥手,将抓着谢怀瑾的两个人也支了出去。
“我并不是要对纪家和你的晓棠不利。这只是权宜之计,我想要你纪叔叔和晓棠跟咱们站在一起。怀瑾,你也不希望从此与晓棠为敌,对不对?”
“父亲,你究竟要做什么?”
“不是我,是我们。怀瑾,你也是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世了……”谢知县如此这般跟谢怀瑾说了半晌,“大秦无道,如今苍天降罪。大秦当死,我大燕当复兴。……我已经一把的年纪,拼着我的余生将这个江山打下来,你就是我大燕复兴的第一位皇帝。”
“你当你纪叔叔一家是什么人?什么祖居清远,出外谋生,发了财回来,不过是假托罢了。纪家的老太爷,就是大宋哀帝留在世间唯一的骨血。”
说到这里,谢子谦就又笑了。
“说起来,你和晓棠还真是门当户对,也只有她能配的上你。可喜你们自小就投缘,这可算是天定的姻缘。等你以后登基,就册封晓棠做皇后。怀瑾,你不是总想把最好的给晓棠吗?乡试没有考过,你都那般沮丧,觉得向晓棠提亲都不够体面。”
“你做了皇帝,让她母仪天下,这可不正符合你的心意,让晓棠成为这天下至尊至贵的女人!”
谢子谦说着话,一双眼睛却没有片刻离开谢怀瑾。
谢怀瑾似乎被谢子谦说动了,竟愣怔在了那里。
“怎么样,怀瑾,这天下,还有晓棠……”谢子谦笑的有些得意。
“父亲,你,你总说我是小孩子,不懂世事。可父亲,你这是异想天开!”慢慢地谢怀瑾的目光重新有了焦距,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谢子谦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