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试试。”纪晓棠就道,一面从犹豫的纪晓芸手中将药接过来,就顺势坐在了炕边。“怀瑾哥哥,吃药了。”
纪晓棠轻轻地唤着,试探地将药喂给谢怀瑾。
就在她和纪晓芸几乎要绝望的时候,谢怀瑾的嘴唇轻轻地蠕动了一下。
一碗药,纪晓棠几乎用了一刻钟的工夫,才给谢怀瑾喂了下去。
能够吃下药,谢怀瑾就能保住这条命。
谢怀瑾吃过了药,依旧没有睁开眼睛,躺在炕上昏昏地睡着。纪晓棠还有太多的事qíng要做,不能总守在谢怀瑾的身边。
“晓棠,你忙你的去吧,我在这里守着他。如果他醒了,我就让人告诉你。”纪晓芸就道,谢怀瑾能吃下药,纪晓芸开心的几乎落泪。
要照顾谢怀瑾,并不一定要纪晓芸。
“我会安排妥当的丫头在这里服侍。”纪晓棠就对纪晓芸道,“姐姐也别累坏了身子,而且,还有祖母那里。”纪晓芸久不在纪老太太身边,纪老太太一定会惦记。
“那我先去看看祖母,跟祖母说说。”纪晓芸犹豫了片刻,看谢怀瑾并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这才说道。
纪晓棠和纪晓芸离开小书斋,留下绣儿带着小丫头照看谢怀瑾。
“怀瑾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担心,服侍他的人不肯尽心。那些个下人,都有两张脸呢。”路上,纪晓芸突然低声对纪晓棠道。
纪晓芸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qíng是yīn郁的。
她什么时候懂得了这些世qíng了?纪晓棠立刻就明白,这显然是因为纪晓芸在怀远秦家的经历。
“所以我特意安排了绣儿。”纪晓棠就道。
“可是,绣儿更该照看你。”纪晓芸就道。
……
纪三老爷的从南洋采购回来的粮食当天下午就运到了清远,为清远百姓解了燃眉之急。因为谢知县已死,县衙许多官吏也在昨夜的动乱中蒙难,清远县的一应事宜就暂时由祁佑年接管,等待朝廷另外派员前来接任。
祁佑年将一应事宜大概处理妥当,就来到纪家。他带来了反贼的最新消息。
穆洪父子在穆家寨取得大捷,所有涌入任安府的反贼几乎被剿灭殆尽。谢子谦的身份已经得到证实,确实是反贼三大首领之一的贪láng。而反贼的另外两个首领、七杀和破军却下落不明。
而在清远遭受劫难的同时,大秦各地的动乱竟也愈演愈烈。
祁佑年临危受命,不仅官升至三品,还手握四分之一的虎符,可以调动大秦疆域huáng河以北,除了北疆边军以外所有卫所的官兵。他负责扫清huáng河以北的反贼和乱民。
各地已经乱成这个样子,龙椅上的那一位也坐不住了。
“靖安亲王已经领了旨意,不日就将赶来清远。”祁佑年告诉纪晓棠。
皇帝赐给靖安亲王尚方宝剑,并另赐靖安亲王一道密旨,令靖安亲王全权负责清缴反贼、平息民乱、赈灾等诸多事宜,并全权审理谢子谦谋反一案。
显然,谢子谦谋反一案,才是此次靖安亲王出京任务的重中之重,所以他出京之后的第一目的地,就是清远。
知道秦震要来,纪晓棠目光一暗。她们一家逃过了谢子谦的围杀,接下来能否逃过当今皇室部下的天罗地网呢。
第二四六章 献计
二月底,天气渐渐回暖,但是大秦境内的局势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好转。反而是任安府在这个时候,相比较之下,显得特别安宁。有纪家为首的豪门大户慷慨解囊,再有祁佑年大军的qiáng力压制,任安府内的反贼和匪患几乎被剿灭gān净,大部分百姓每天都可以吃到粮食。
纪三老爷从南洋运回来的粮食,这个时候就起了决定xing的作用。
这天一大早,纪晓棠就忙碌了起来。
“这紫檀富贵牡丹的炕屏虽好,放在这却不大合适。”纪晓棠站在客院上房屋中,正看着丫头们收拾。“老太太院子后边楼上库房里有架琉璃炕屏,你们去找了来。这架紫檀的炕屏,就换到东厢房去吧。”
“打发老成稳妥的人去,那琉璃炕屏最不经磕碰的。”纪二太太在一边就说道。“多亏这炕屏藏的严实,没被贼人们发现。不然就算是找回来,只怕也不是囫囵个了。”
谢子谦谋反,纪家被洗劫,明面上的东西几乎被偷抢一空,虽然后来祁佑年带人严加巡查,找回了大部分,但还是损失了不少东西。
程嬷嬷听了,忙就亲自带了几个小丫头去库房抬炕屏。
“娘,你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忙了这半天,且歇歇吧。”纪晓棠又略看了一两处,就走回到纪二太太身边说道。
“我倒是没什么,只是这两天累了你。”纪二太太笑着道。
娘儿两个就在榻上坐下,随即就有小丫头端了热茶和点心送上来。纪晓棠几天早饭吃的少,且忙了半天,这个时候还真有些饿。她先选了块栗子糕奉给纪二太太。然后才自己拣了块桂圆苏皮,就着热茶吃了。
“我也不累,最累的还是嬷嬷。”这个时候正好程嬷嬷走回来,纪晓棠就笑着道,一面招呼程嬷嬷也过来歇一歇。
程嬷嬷带着小丫头将琉璃炕屏摆放妥当了,才走过来,向纪二太太和纪晓棠行了礼。就在榻下的椅子上坐下。端起小丫头送上来的热茶喝。
说最累的是程嬷嬷,并非是纪晓棠的客气话,毕竟。这里最清楚皇室规矩,且还对靖安亲王日常起居好恶有些了解的,也就是程嬷嬷了。
上一次靖安亲王突然到纪家来,纪家没有什么准备。而这一次,靖安亲王却是提前打发了人来说了。他到清远,要住在纪府。
这种qíng况下,对纪家来说可就麻烦了。虽然因为靖安亲王带了话来,说不想打扰主人。还是住在他上次来住过的院子就好,纪家是不用将主院让出来了,然而这客院的准备。却丝毫不能马虎。
纪晓棠特意找了程嬷嬷,开始整理、布置客院。纪二太太也知道事关重大。每天都会跟着过来。
以靖安亲王的身份,来清远能够住的地方,除了县衙,也就是纪府。然而,纪晓棠绝不会当他是喜欢舒适才选择纪府住下的。
不过,纪晓棠已经想的通透。凡事都有两面,秦震住在纪府,对纪家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她要做的,就是将好处最大化,而将负面的影响最小化。
吃过了点心,歇了片刻,纪晓棠就从上房屋中出来,到东厢房查看。三间东厢房,一间做了书房,一间做了客厅,还有一间则安放了chuáng铺,可做暂时的休憩之所。
书房中书架上已经摆了些书,还有两个小丫头正搬了书卷往架子上摆放。
纪晓棠就看见了沈瑶和沈琦。沈琦是被纪二老爷打发来送书的,选中他做这差事是因为他年纪小,而且比别的小厮念的书都多。
“今天去看过你们爷爷了吗?”纪晓棠就将姐弟俩叫到身边,“不是让你们照顾爷爷,怎么又来gān活?”
沈老没了儿子、儿子媳妇和小孙子,而且还受了伤,又不肯来纪家养伤。纪晓棠就跟纪二老爷说了,将沈瑶和沈琦姐弟放回去,让他们安慰和照顾沈老。
“爷爷的伤已经好多了,都开始帮着料理灾民的事了。爷爷不让我们照顾,让我们回来。”沈瑶就行礼道。
“爷爷说,如果不是老爷和姑娘照顾,让我们躲起来,只怕我们也活不到今天。纪府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爷爷让我们回来,好好服侍老爷、姑娘。”沈琦也道。
劫后余生,经历了丧亲之痛。短短数日,这姐弟俩似乎就瘦了一圈,却成熟了许多。
纪晓棠见他们如此,暗暗叹息,也就没再说什么。
……
纪家将客院收拾妥当,靖安亲王一行如期驾临清远。
纪二老爷作为士绅代表,跟祁佑年等众人一同出城十里,将靖安亲王接进城中。靖安亲王一进城,就到了纪家落脚。
等秦震在前面处理完一应的事务,纪二老爷就让人传话到后面。此刻,纪晓棠等人早都穿了见客的大衣裳,齐聚在纪老太太的屋子里,听到秦震要见她们,众人忙都起身出来。
秦震已经从前面的书房移到了客院,众人就到客院。
客院内外,如今都已经换了秦震的人。与以前微服出巡不同,这次秦震得了明旨,摆了全副的车架出巡,贴身服侍的人也都带了来。
就有小厮往里面传禀,顷刻间就有内官模样的人出来,领着众人往上房走。
上房厅中,秦震身着绯色蟒袍,头戴玉冠而坐,旁边是纪二老爷、纪三老爷陪同。纪晓棠众人进屋,忙都下拜行礼。
秦震笑着抬起手,就有内官上前,将纪老太太搀扶了起来,随后,纪二太太、纪晓棠和纪晓芸才跟着起身。
“数月不见,老夫人气色依旧。”秦震让众人坐,态度很是和蔼可亲。“前些日子反贼作乱,让众位受惊了。好在有惊无险。不然可要后悔死小王了。”
秦震如今摆明身份,纪老太太不惯这样的场合,就有些拘谨,一应答话都是纪二太太和纪晓棠。
秦震也不见怪,一面就让人端出几个托盘来,有金玉如意、龙头拐杖、还有各色彩缎、宫花、珠串,赏给了纪家诸人。
众人谢赏。秦震点头。
“小王到这里。多扰了诸位。老夫人年迈,且回去安歇。”这么说着,秦震就起身往后面去了。
纪晓棠等人出来。都松了一口气。与请安亲王正式的见面就这样结束了。
回到纪老太太的屋子里,纪老太太就让纪晓芸带着小丫头帮她脱了大衣裳。
“怪拘束的慌,我平生就不惯这个。”纪老太太说着话,坐回到炕上。整个人似乎才放松下来。她又有些担心。“王爷要在咱们家住多久?”
“祖母放心。”纪晓棠知道纪老太太担心的是什么,“不管住多久。肯定有太多的事qíng要忙。见了祖母一回,尽了礼数,他哪里有时间再见咱们呢。”
纪老太太听纪晓棠这样说,才放了心。
“他上回来。我见他气度不凡,知道必定是位贵人。今天见面,虽然待咱们还是和气。可我总觉得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周身的气度。那必定是龙气了,不愧是凤子龙孙。”顿了顿,纪老太太又道,“这样的人,掌握生杀大权,决定人的生死只在转念之间。这些天,咱们可得处处小心啊。”
“老太太放心,我们会的。”纪晓棠只得说道。
……
纪晓棠再次见到一身常服的秦震,已经是当天的掌灯时分。
客院书房,秦震坐在书案后,书案上的卷宗几乎堆积如山。除了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祁佑年也在座。
纪晓棠向秦震见礼,秦震竟站起身从书案后走出来,向纪晓棠还了一礼。
“这怎么敢当。”纪晓棠就有些诧异。
“晓棠很当得起。”秦震却道,“一应事qíng,我都已经知道了。任安平定、反贼伏诛,若没有晓棠,如今只怕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我这一礼,不仅是我个人,还代表这一方的百姓,朝廷百官,多谢晓棠。”
“这更不敢当了。”纪晓棠这么说着,眼神下意识地瞥向祁佑年。
“我并没说什么。”祁佑年立刻就道,“王爷下午见过了灾民,还有许多人。晓棠的诸多善举,如今天下尽知。”
至于因为纪晓棠的警示,官军才能取得鹰跳峡大捷的事qíng,祁佑年是早就跟秦震通过消息了。
那是纪晓棠的功劳,不能够抹杀。
秦震就笑吟吟地看着纪晓棠,让纪晓棠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百姓们都说晓棠是观音转世,也有说晓棠是螺女娘娘真身。我早就知道,晓棠绝非一般女子,原来竟有这样的来历。”秦震这话,就有些玩笑的意味了。
“王爷言重了,不过是她年纪小,大家玩笑着说说罢了,她如何担的起,怕不折了她的福气。”纪二老爷忙就站起身,说道。
纪三老爷也跟着附和。
这是两人在维护纪晓棠,秦震就又笑了笑。
“便是玩笑,也可见民心所向。我从来没有将晓棠当做普通的女子,晓棠也不必以那些俗理来避讳。今天请晓棠来,就是有些大事,要请晓棠帮着一起参详。”
秦震说到最后,原来是请纪晓棠来一起商量事qíng的。
他虽这样说,但是纪晓棠却并没有立刻就答应,只说自己年纪小,学识浅。
“平常虽是常跟爹爹和小叔说说外面的事,不过是爹爹和小叔溺爱,不会笑话我罢了。”
“晓棠太谦。依我看,这天下,只有你笑人,什么人敢笑你,那就是真的无知了。”秦震就道。
秦震的态度很诚恳,纪晓棠又见纪二老爷、纪三老爷和祁佑年都并没有其他的表示。她心中略一思忖,也就没有再推脱,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一天,只是个开始。
从那之后,秦震不仅是在与纪家兄弟、祁佑年商量事qíng的时候总是叫上纪晓棠。就是与一众官吏、幕僚等议事,也会将纪晓棠请过来。
有时候,秦震有什么难解的事qíng,不叫别人,也会叫了纪晓棠帮他参详。
众人都坐下来,秦震才缓缓地开了口。
“我刚看过地方送上来的文书,还有朝廷转来的一些折子。今年旱qíng丝毫没有改善。转眼就是麦收。只怕到时候又是颗粒无收。”
朝廷本来是寄希望于旱qíng改善,今年麦收能收上粮食来,这样很多问题会自动化解。其他的问题也会容易解决的多。
然而,天不从人愿。
再继续旱下去,将会出现什么样的qíng形,谁都无法预料。但是无论谁都知道。那qíng形肯定会非常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