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是当前最大的问题。
秦震要跟他们商量的。就是这个,怎么能够弄到更多的粮食。显然,在这个问题上,秦震对纪家是寄予了厚望的。
“国库中已经没有余粮。如今京官们的禄米几乎都要打白条了。”秦震告诉大家,大秦缺粮已经到了什么程度。而各地向民间征粮,能够征集到的粮食也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并不是没有粮食,只是。不是人人都像纪大人,他们虽有粮食,却不肯拿出来。”祁佑年就说道。
而这样的人,大都有权有势。豪族势力与官场势力盘根错节,各地官府也奈何不了他们。
“文达从南洋运粮,此举大善,只怕还要劳烦文达走一趟。”秦震就道。他话虽说的客气,但也等同于是下令让纪三老爷再下南洋。
依着纪三老爷的xing子,就要立刻答应,但是此刻,他却没有开口。
秦震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去南洋,就算一路顺风顺水,来回也数月有余。远水解不了近渴。”纪晓棠就道。
就是秦震,也不能不承认纪晓棠说的没错。
“我何尝不知。”秦震苦笑道。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双管齐下。我想,王爷也是这样想的,不是吗。”纪晓棠就道。
“不瞒晓棠,正是如此。只是法子虽好,如何具体实施,才是难处所在。”秦震就道,“晓棠可有好计教我?”
“不敢。”纪晓棠就道,“姑且抛砖引玉,还望王爷不要见笑。”
“晓棠但说无妨。”
“王爷自然是知道盐引的……”
“盐引?”秦震挑眉,他自然知道盐引,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本朝开国之初,也行过盐引之法,只是后来私弊太重,自大行皇帝元年就取消了。”
“然而此时若再启盐引之法,却可解燃眉之急。”纪晓棠就道,“只是这盐引之法,要按照如今的qíng形多加改良才可。”
“晓棠请细说我听。”秦震正襟危坐,向纪晓棠做了个请的姿势。
“如今实行盐引之法,为的是从各地豪族手里取得粮食。所以,这第一条,自然是只能以粮换盐引。”因为大灾之年,朝廷平抑粮价。手里有粮的豪qiáng不愿意平价卖粮,或是囤积不出,或是暗地里买卖。
暗地里抬高粮价买卖如今是触犯朝廷律法的,所以买卖双方都要承担风险。
如果可以用粮食换盐引,必定会有很多豪族愿意拿出囤积的粮食。比起粮食,盐引一本万利,且合理合法。
“只是要让此法顺利推行,朝廷就需让利。而且,还要给予一定的优先、优惠。比如说以粮换的盐引可以优先兑换,各地管卡优先放行等。这样才能让大家主动将粮食拿出来,解决灾荒。”
如此,百姓和手中有粮的豪族都能获利,而朝廷也能解决缺粮的问题,稳定局面。
“只怕这个提议,会让朝廷震动。”祁佑年就道。
大行皇帝废止的盐引,如今要实行起来可并不容易。这需要当权的人有足够的胆识和魄力。
龙椅上那一位纪晓棠不知道,但是很显然,眼前的靖安亲王就有足够的胆识和魄力。
靖安亲王站起身,在屋中上下踱了几步,立刻就拍了板。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本王立即上书皇兄,必要做成此事。就是百官弹劾,哪怕他们秋后算账,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大秦江山稳固,本王也qíng愿担了这个gān系。”
“王爷,晓棠抛砖引玉,姑妄谈之。就算有一二可取之处,王爷要上书,当需博学之士细细推敲,方可做得。”纪二老爷忙就起身道。
“正是如此。”纪晓棠也道。
“这个你们无需担心,我自然醒得。这计划就是要制定的越是详尽周密,才能封的住朝堂上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古董的嘴,让他们无处下嘴。”秦震笑道。他这个时候又自称我了,而且还当着大家的面,就说朝廷百官中许多是老古董、尸位素餐。
“晓棠这一计甚妙,好,好。”秦震又看着纪晓棠,丝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赏和欢喜之意,还连声说好。
“这一计,以值百万huáng金。”祁佑年就道。
秦震看了一眼祁佑年,就点头。
“金银财宝,不过是死物。天下兴亡,在人。”纪晓棠微微一笑。
她给秦震出主意,是想救更多的人,同时也是为纪家积累资本。
秦震没提纪家的身世,只是因为还没到时候罢了。
第二四七章 权衡
秦震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下就召集人手,详细研究起盐引法令来,并很快将研究好的结果写了折子,派快马连夜送进京城。
“此时启用盐引之法,是条不错的权宜之计,可以解得燃眉之急。不过,靖安王爷就要担上些风险。”纪二老爷缓缓地说道。
从客院出来,纪二老爷、纪三老爷和纪晓棠就往藏书阁里坐了说话。
“要做成事,总得有担风险的人不是吗?”比起纪二老爷的忧虑,纪晓棠看上去似乎就轻松了许多。“而且,依爹爹和小叔看,王爷可是那种怕担风险的人?”
“唔……”纪二老爷沉思不语。
纪三老爷就痛快了许多,他觉得抛开王爷的身份,秦震做事还是很对他的脾气的。
“我看王爷是个有胆量有作为的人,他绝不会怕担风险。有王爷在,这天下的百姓应该就有救了。”
“三弟,慎言。”纪二老爷立刻就说道。
纪三老爷脸色微变,忙就起身,很郑重地点头应是。
“晓棠,你怎么看?”等纪三老爷重新坐下,就问纪晓棠。
纪晓棠的看法,跟纪三老爷的大体相同。秦震确实不怕担风险,但是他可不会去担无谓的风险。如果盐引这件事做成了,立刻就能大大缓解大秦境内缺粮的问题。
靖安王爷的声望,也会如日中天。
“爹爹,我知道你的担心。可是放眼天下,根本就没有我们能够躲避的地方,也没人会容许我们躲避。”不能躲,那就只能迎难而上。
“我知道。”纪二老爷叹气点头。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他没有阻止纪晓棠。
盐引的事qíng,纪晓棠给出了提议,其余的事qíng再不需要他们来cao心。他们来藏书阁,是要商量另外一件要紧的事。
“因为说到盐引,将出海的事qíng就岔了开去。王爷很快就会再次提起,到时候咱们该如何应对。要先商量仔细。”纪二老爷就道。
“小叔再次出海。只怕事所难免。”纪晓棠就道。
纪二老爷点头。
纪三老爷也点头,他很愿意再次出海,根本就不惧怕什么艰难和危险。
“不过。小叔也不能白白出力。”纪晓棠却又道,“爹爹,小叔,我已经为纪家想好了一条出路。成功与否。就在这几天了。”
纪晓棠将声音压的低低的,如此这般跟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说了一番话。
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都沉默了半晌。
“这……能行得通?”沉默过后。还是纪三老爷先开了口。
“这件事能成与否,关键还在王爷的态度。”纪二老爷接着说道。
“爹爹说的不错。”纪晓棠点头,“咱们手中已经有了足够的尺码。而且,今天盐引提议。我观王爷的行事,正与我猜测的一般。这一局,我赌他会答应。也有这个本事可以答应。”
纪二老爷思忖了半晌,最后郑重点头。
“这件事。就依晓棠的意思。若是能够办成,各方皆大欢喜,而我纪家从此之后,也可自在天下,再无后顾之忧。”
三个人将事qíng商量妥当,各自分开行事不提。
……
秦震数次上书,力排众议,三月中旬,朝廷颁布以粮换盐引的盐引法令。法令一经颁布,果然就有各地豪族响应。
因为秦震亲驻,任安府一地豪族的响应就更加积极。
这天,秦震从外面回来,显见得心qíng非常不错,还吩咐了下去,让人准备了小宴席,准备傍晚邀请纪家人和祁佑年小酌一番。
纪晓棠在后面就知道了消息,知道秦震此刻正在如意园中,她就略收拾了一番,带着锦儿、绣儿、翠儿和碧儿四个往如意园中来。
一路畅通无阻,纪晓棠在假山旁的凉亭中遇到了秦震。
“晓棠好兴致。”秦震笑着对纪晓棠道,“盐引之法,如今已经初见成效。多亏了晓棠献策,我还没有好好谢过晓棠。一会我让人准备了个小宴席,晓棠定要赏脸下顾才是。”
秦震是真的心qíng很好。
“王爷有请,敢不从命。”纪晓棠就笑着道,“只是盐引之事,万万不敢居功。不是王爷以大智慧、大力量、大慈悲,就是有再好的济世救民良策,也无法得以实施。”
纪晓棠的话并没有任何出格之初,完全可以当做是对秦震的歌功颂德来听。然而秦震显然并不这么认为,他看着纪晓棠,目光中饱含深意。
今晚秦震设宴,必定会重提让纪三老爷出海之事。而有些事,必须要在秦震开口之前摆明。
“王爷虽是第二次来,这如意园中只怕还没有看遍。”所以,虽是被秦震这样看着,纪晓棠还是gān脆地转开了话题。
“那就有劳晓棠带路。”秦震笑道。
纪晓棠领着秦震,沿着园中的青石路一路走去,却是转出了如意园。秦震左右看看,却只字不提,只跟纪晓棠说些别的闲话。
很快,纪晓棠就领着秦震到了一所小院前面。
这小院紧挨着如意园,小巧、别致且十分幼稚,正是纪家的小书斋。
“请王爷到里面喝茶稍坐。”纪晓棠就道。
秦震一点儿都不吃惊,相反,他似乎是早就猜到了纪晓棠会带他到这里来的。
小书斋的院中静悄悄的,廊下只有两个小丫头守着,见纪晓棠带着秦震来了,两个小丫头忙都行礼,就要往屋子里禀报。
纪晓棠轻轻摆手,让小丫头退下,就带着秦震径直上了台阶,掀帘子走进屋中。
三月的天气,这屋子里却还拢着两个火盆。屋子里暖烘烘的,充满浓郁的糙药气味。这对一般人来说,绝不是个舒适的环境。更何况是秦震。
然而秦震进了屋里,却一如往常一样,并无任何异状。
秦震游目四顾,目光立刻就落到了临窗的短炕上。
谢怀瑾穿着厚厚的棉袍,就坐在短炕之上,纪晓芸手中端着药碗,腊梅手中端了一盘蜜饯。都站在炕下。
纪晓芸正在劝谢怀瑾吃药。
“怀瑾哥哥。该吃药了。”纪晓芸柔声道。
谢怀瑾却嘟着嘴,扭了扭身子,并不肯痛快吃药。
“我不吃。你总骗我。说药不苦,可每次都是苦的。”
“这次并不骗你。郎中换了药方,这药汁比上回的可好喝多了。”纪晓芸耐心地道。
“你怎么知道?”谢怀瑾不信,一双眼睛在瘦削且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显得又黑又大。
“我当然知道。我刚才尝过了。”纪晓芸就道,“怀瑾哥哥。快些吃药。”
“那,吃一口药,就吃一块蜜饯。”谢怀瑾眨眨眼睛,伸出手指比划着道。
“好。一口药,一块蜜饯。”纪晓芸好脾气地应道。
谢怀瑾这才不再躲避,任由纪晓芸喂药给他吃。果然是喝一小口药汁,就要吃一块蜜饯。
纪晓棠领着秦震只站在门口。并没往里走,也没出声惊动纪晓芸。看到这里,纪晓棠就侧头觑着秦震的面色,便和秦震又轻手轻脚地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王爷,这……就是谢怀瑾了。”站在小书斋的院中,纪晓棠对秦震说道。
谢怀瑾伤重,纪晓棠等众人又向秦震说明,谢子谦造反的事qíng,谢怀瑾一直被蒙在鼓里,且在反贼作乱当夜,谢怀瑾勇敢地站了出来,用他的xing命反抗了谢子谦。
纪晓棠求qíng,又考虑到各方面的qíng况,秦震也就默认了纪家照顾谢怀瑾。毕竟,带走个半死不活的谢怀瑾,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而让纪家照顾谢怀瑾,谢怀瑾才能康复,纪家也会因此记他的人qíng。
谢怀瑾在小书斋,只有纪晓芸带着丫头照顾,还有李郎中按时来诊脉,除此之外,再无外人接触。
就在秦震的眼皮子底下,纪家人知qíng识趣,做的妥帖,秦震也乐得送这个人qíng。
然而,这种qíng况只能是暂时的。一旦谢怀瑾的身子养好了,他就再也没有住在纪家的道理。到时候,清远县衙的大牢,然后,估计就是京城大理寺的死囚牢。
纪晓棠费尽心力保住谢怀瑾,可不是为了让他有个健康的身子好去吃牢饭、被斩首示众的。
“他……一直就是这样?”秦震就问。
“整整昏睡了四天,大家都觉得没指望了。之后虽然醒过来,却什么人都不认得了。不仅如此,似乎这里……”纪晓棠指了指自己的头,“只有七八岁的心智。……他当时受伤太重,且还撞到了头。郎中说,这样已经是最好的qíng况了。”
“继续将养,可否康复?”秦震又问。
“完全康复绝不可能,最好的,就是现在这样。”纪晓棠就道。
这一点上,纪晓棠并没有完全说实话。毕竟,这世上,奇迹还是很少出现的。
秦震沉吟不语。
这样的谢怀瑾,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怀瑾哥哥的身世很可怜。”纪晓棠的目光漫不经意地在秦震面上扫过,就猜到了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