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昨日的一场春梦,还是今日的一场噩梦?
玄凌耀面上罩了一层寒厉至极的冰霜,他艰难的转向五顺,涩声开口,一字一字像是从喉咙破碎出来的玻璃,强硬而又脆弱:“萧初楼还说了什么?”
他努力保持着平静,可微颤的嗓音听来又沉又哑,怎么也掩饰不住暗藏的一丝丝微弱期盼。
像是即将受刑的囚犯,在上法场的前一刻惨淡地期望能侥幸偷生一般——
也许……
他只是需要军队助他平乱……
也许……
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
五顺惶恐的跪在地上,心中苦笑,陛下正在气头上,若是那话说出来,恐怕陛下要将他活活剐了。
他镇定心神,深吸一口气道:“萧王爷说,‘此去路途遥远,蜀川王府事务繁多,与西楚战事一触即发,此多事之秋,王爷不会再离蜀川一步,恐日后再无暇分身陪伴陛下左右——”
“啪呯!”尖锐的破碎声让五顺的话音戛然而止,桌面上最后一只完好的青花瓷盏被帝王猛的一掌拍碎!
晴空出现霹雳,耀帝陛下刹那间懵住了。
细碎的碎片扎进耀帝陛下手掌心,顿时鲜血长流,他却浑然不觉,阴沉的面庞因这句话而缓缓变得青白如银铁,不多的血色一下子退了一干二净。
“还有呢……”不知过了多久,玄凌耀才听见空寂的大殿回荡着自己的颤抖的声音。
“还有……”五顺小心地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兢兢战战道,“王爷还说,恐怕不会再回帝都,所以日后陛下大婚,还请恕王爷无法当面祝贺之罪,望陛下以大局为重,切勿挂念。”
不会再回帝都,切勿挂念……
不会再回帝都……
切勿挂念……
心脏仿佛被锥子钻破了一个大洞,昨夜里满腔的炙热情愫泄堤般的流走,胸口空空荡荡,肿胀酸痛。
玄凌耀脸色刷得瞬间惨白,他晃了两下,全身都在抖,几乎站立不稳,全身的重量都靠那只手支撑在桌上,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那短短一句话抽走了似的。
从未见过向来温和沉稳的耀帝陛下如此雷霆之怒,越贵妃被忘在一边,心惊胆战地缩着,愚蠢如她,尚也明白,这时候触怒龙之逆鳞那简直是找死。
很显然,蜀川王殿下,就是这逆鳞。
大殿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陛下脸上濒临死亡的悲凄神情震住,大气不敢喘上一口。
扶摇宫外乌云压顶,苍穹千鸟飞绝,狂风裹挟着大雪肆虐乱舞。
宫殿内八角宫灯吊在檐角上摇摇欲坠,昏暗的灯光映照在耀帝陛下苍白的侧脸上,森冷沉默如冰窟。
玄凌耀目光茫然垂下,蓦然厉声急促喝道:“备马!”一面说着,抬腿便往外走。
“陛下?!”五顺惊叫道,“这会儿萧王爷应该已经走远了……”
“朕再说一次,备马!”玄凌耀不为所动,只沉声再次命令,冷漠肃然不容拒绝。
五顺立刻点头,匆忙的跑出去。他丝毫不怀疑倘若再有拖延,陛下恐怕就直接用走的去追了。
甲十四亦匆匆跟上,示意殿外的天耀卫统统随行护驾。
这位武器高强的天耀卫队长,一路上在心中不停地咒骂着蜀川王,他同陛下一样不明白,萧王爷到底在想些什么,就算蜀川发生了什么大事,也该同陛下商量才对嘛!
这样不辞而别,说重了,那简直是——
欺君大罪!
而且居然还说什么日后不再回帝都,这……这叫个什么事儿!
陛下一道旨意下来,难道萧王爷还敢抗旨不遵?
一路策马狂奔,风雪刀割般生疼地刮在脸上。
玄凌耀没有穿龙袍,只披着一件玄黑的绣龙披风,在颠簸的马背上猎猎翻飞。
鹅毛大雪飞扬而下,几乎将他满头青丝都染白。
其实此时,蜀川王的马车不过刚刚走出帝都南门。为了摆脱天耀卫的追踪,六辆一模一样毫不起眼的马车分开六个方向在帝都里绕着圈子。
蜀川王随意捡了一辆乘坐,一路静静地闭目养神。
马车出了帝都郊外,渐渐远辟清冷。
那片秀丽的相思湖赫然出现在眼前,银装素裹的红豆林一如昨日宁静。
萧初楼微挑起车帘,怔然望着这一方纯白美景,雪地银亮反光,刺得他双目酸涩发疼。
倏然,他似乎瞥见素白的雪林里一抹极其醒目的黑色人影。
——那,会是谁?
被刻意压抑的心弦猛的一颤,萧初楼大喝一声“停车”,未等马车停下,他已径自从窗口跳了出去,直奔那抹树林深处的人影而去。
雪涯和花林皓唤他的声音亦被抛远。
身边的树影飞速后退,他跑得极快,数息便已欺近,眨眼只剩两步的距离。
两步,不过伸出手就能够到的距离。
却在这时,那人似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过身来。
蜀川王蓦然僵住,半伸的手臂就这么生生顿在空中。
寒风飞雪,纷纷漫漫仿佛潇肃了一世。
第69章 死灰(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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