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冷落了几天之后,宴北重想了想,便从原来的住处里搬了出来,搬进了安置红柳的小楼。等他缓过来,回过头再琢磨那天发生的事,他大概是明白自己是遭了红柳的算计的。可他也不怪红柳了,因为通过这件事,他看透了太多的人心。
宴放断了给他的银钱,他的木盒子里面不再是满满当当。连带着他也养不起门客了,靖宁侯父子对他也是若有若无的疏离。可他莫名觉得很充实,红柳是个脑袋灵光的,她怂恿着宴北重用手里剩下的银钱开了几间铺子,几个月下来铺子的收益居然不错。他不想去揣测红柳暗藏的心思,因为他很喜欢现在的小日子,自给自足,偶尔带着红柳出去逛一圈,也可以躲在房里数一数这个月的进项。然后盘算着除了两人必要的花销之外,他能给大儿子塞多少私房钱——这让他有种自豪感。
自从宴北重搬到了红柳房里,每天清晨给他请安的人只剩下了宴故,风雨无阻,这是宴北重唯一的慰藉,也是他心底唯一的希冀。他不愿想起除夕那晚,李氏坐在主位上的场景。是了,她的好儿子,给她挣下了诰命,顺便把宴北重贬到了尘埃里。
他也不想有一个每天不阴不阳看着他的小儿子、小女儿,那让他心里生疼。
他看着大儿子考上了贡士,又考上了进士,再到授官,他有一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感觉。那天他喝的大醉,摸着大儿子的官服哭的稀里哗啦。哭出他心底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楚。
二十五那天,他把大儿子送上了马车,哪知道第二天晚上大儿子就被人送回来了,带着满身的狼狈,高烧昏迷。
宴北重忍着悲痛,衣不解带手把手的照顾了大儿子将近一个月,总算是把大儿子从伤寒的悬崖上拉了回来。
现在他们住的地方是长宁街一处二进的小宅子,因为伤寒容易传染,所以在靖宁侯的阴晦提示下,他们匆匆忙忙从靖宁侯府搬了出来。房子是宴北重卖了手里利润最多的一个脂粉铺子置办的,这里便是他们日后的家了。至于宴放母子,他们依旧住在靖宁侯府。也对,他总得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族亲在背后撑腰,这样才能让他和宋谨之间的差距不是那么明显不是!
得知宴放因为百宝阁的事被顺天府抓了去的时候,宴北重心里甚至有种欢喜的感觉,对上宴故迟疑的神情,他躬下身,将盖在大儿子身上的薄被往上提了提,看着大儿子消瘦的不像样的脸,当即心疼的说道:“都怪那宴敛,要不是他——”
“阿爹,禁言,他如今好歹也是名义上的君侯。”宴故轻声说道。
宴北重皱着眉:“正是因为这样,咱家以前和他……唉……我担心他日后会因为以前的事情打压你!”
宴故勾了勾唇角,“阿爹放心。你看,因为这件事,儿子可是一下子做了正七品的户部郎中六科给事中,今科二甲以下进士里,儿子这是连跳两级,一步登天了呢!”
圣旨是昨儿个送到宴故手里的,今天一大早,靖宁侯府就派了人过来想把他们父子俩重新接进靖宁侯府,只不过被宴故推了。他不明白孝熙帝为何会给他这样一个官职。但他知道,说不得日后他与靖宁侯府成为仇家也有可能。
第五十章
“至于宴放。”宴故顿时沉默了下来。
“他不是我的儿子,”宴北重拉下了脸,像是鼓起勇气,终于说道,“我的儿子决不会在兄长快要病死的时候还顾着和男人谈情说爱。阿故,我的小儿子早就死了,在下河村就死了,现在的这个不过是个孤魂野鬼罢了。”
“阿爹!”宴故满脸愕然。
“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的!我的阿放没有这么聪明,他呆愣,胆小怕事,也从来都不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会拉着我的衣角小声的唤我阿爹。那是我亲手养了十三年的儿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宴北重眼底闪着泪光。
“可是我糊涂啊!起先,我只是怕你娘遭受不了打击,想着甭管儿子是不是死了,现在这个能寄生在咱家也是缘分不是。更何况他真真切切对我们动了感情的,真心实意为咱们着想,我也就愿意把他当成亲儿子看待。”
“后来!后来,我迷了心窍,贪图他给咱家带了的富贵,我苦苦挣扎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日子好了起来,我就更加不想打破这些安宁。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我们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到底不是亲生的。我知道我们现在的一切都是他带来的,本不该心怀怨恨。”
“可是,阿故,阿爹心里总不是那个滋味。日后,日后他便只是宴放。好在他还算孝敬你娘,有他在,你娘和你妹妹想来也不会过的差了。等你将来有了孩子,便过继一个给阿放,好让阿放也有个继承香火的。”
宴故张了张嘴,阿爹都能把宴放看的清楚,他又何尝会想不明白。他想起自己当初那段意气风发的日子,那个时候,在他眼底,说没有亲情是不可能的。但是因为知道宴放是个冒牌货,所以更多时候,他只是把宴放当做一个往上爬的工具罢了。
“好!”宴故说道。
“阿故,你长大了。”听到宴故的承诺,宴北重轻声叹道。
两度经历生死,总该看透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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