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无妄挑眉,这才将削好的梨子给他递过去。
辅政太子却没有接,反而送来了另一个干净的小盘子,道:“切小块。”
殊无妄又将酸梨切成小块,再给他递去。
辅政太子将盘子接了去,道:“你回去吧,明日再来。”
殊无妄起身,躬身拜别,“是。”
出了书房,殊无妄微微松了口气,这书房,也算是正院偏殿的一间,只是书房在南,安置他的耳房在北,得从后院门廊绕一圈儿。早上,他已走过来路,如今,倒还记得。
殊无妄站了片刻,见辅政太子确实无意令人前来领路,反而有人在暗中细察他行动。
到底是不能放心的。不过实乃人之常情。殊无妄负袖,自顾自顺着来路回了偏殿耳房。一路走走停停,瞧了瞧湖光,看了看鸢尾,估了估花期。
待殊无妄走后,辅政太子慢条斯理吃罢了梨子,净了手,便往殊无妄几前拿了他抄的书来看。
离骚经抄得随意,字迹略有些草,倒有些行书的味道。笔力虽劲,但笔画略有勾连,怕是不大好摹。
道德经耗时长些,笔力遒劲,入木三分,墨圆字润。这个好,能作字帖来摹。
辅政太子便就着那案几坐下,收拾了铺陈满几的宣纸,挑了其中一页字迹清楚漂亮的铺好,再铺一层白宣,就砚中残墨舔笔,摹着底下字迹运笔。
摹贴一事,本就要耐性细致,枉论他这样每每下笔,都要琢磨一番笔势笔力的,更是耗时。待摹罢一页,星已垂野。
彼时,殊无妄已沐浴换衣,还换了伤药,正着中衣披外氅,端了半盏热茶,站在耳房门前听塘里虫鸣。
翌日,巳时未至,殊无妄又被领至书房,抄书。
接连半月,皆是如此,所谓在书房侍奉,仅是,抄书,削梨。
☆、第四章
半月光景,已足耳房门前鸢尾施施然绽开。
殊无妄闲来无事,摘了两朵鸢尾,并了几株茅草,随意插进了打屋内旮旯里搜罗出的细颈粗陶酒瓶中,还带进了书房,像模像样地摆在自个儿的案几上。
这份儿清闲态度,倒叫辅政太子侧目。这苏鹤,半月光景尽耗在了抄书、削梨、洒扫屋落、看花听虫之类的琐事上。不提中原,不问南掌,甚至瞧他的态度,竟有几分怡然自得。
“苏鹤。”
殊无妄顿笔,好在笔尖儿不曾新舔浓墨,不然怕是要坏了这抄了半页的蒹葭。好生补完了那写到一半的“涘”字,这才搁笔,抬眼,“殿下有何吩咐?”
辅政太子对上殊无妄眸光,那眸光清冷,犹如寒潭,深不见底。未试得深浅,不能沉不住气!
这念头冒出,在辅政太子喉头转圜的话终是咽了回去,“我在中原的书里读到过鹤,鹤是什么样子的?”
殊无妄倒是没料到辅政太子煞有介事地叫他这一声竟是为了这个,忍不住笑了一笑。分明是棱角分明甚至冷峻的男人,笑起来,却如雪乍融,冰乍销,一如初春带了寒意的风。
“鹤,是长喙修足,尖翅长足,形态优美的白鸟。在中原,寓意清雅圣洁。”
辅政太子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能画吗?”
“不会。”殊无妄答得干脆。他一个武人,哪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辅政太子听罢,略有遗憾地喟叹一声。
殊无妄听罢那一声喟叹,又静候了一阵,见确实没了下文,才重新提笔舔墨,继续抄书。
他这半月半点儿消息也没往外递,他本担忧惊云阁会大动干戈寻人,一旦打草惊蛇,他处境反而难堪。眼下,太子仍旧按兵不动反复试探,便是惊云阁未有异动叫他察觉,这也确实叫他好生放了心。
只是若太过刻意,反而不好。平湖投石而涟漪不起,反而令人怀疑。此时辅政太子未曾察觉,等时日再多些,就难免他生疑了。
殊无妄心中虽有波澜起伏,但下笔却依旧稳健苍遒,稳稳写罢一个“沚”,末尾运笔一勾,笔锋折转利落干脆,搁笔。
将抄好了蒹葭的白宣搁至一边晾墨,又新铺一张白宣,随手翻了翻案前诗经,恰好翻至子衿一篇,才舔了墨预备下笔。
“苏鹤。”
殊无妄好歹是稳住了手中的小白云,才没叫墨点儿污了白纸,搁笔,问:“殿下又有何吩咐?”
“你在王宫半月,怎么无人来寻你?”
殊无妄笑了一笑,果然,避不过啊,“大概,是没发觉丢了个人吧。”
这人身份,倒是查过,查来查去,也只道他是个丝绸商,会带着中原丝绸缎匹来南掌贩卖,往来两地,行踪不定,入宫半月,未引人怀疑,倒不奇怪。只是,他原籍何处,出生如何,不得而知。
若非云南惊云阁断了南掌中原的联系,这点儿小事,他早已查清。思量到这一层,辅政太子对云南惊云阁对殊无妄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辅政太子手中仍旧不紧不慢翻着书册,语调轻缓,类极闲话家常,“中原有句话,叫儿行千里母担忧,苏先生在此半月,也不往家中递信报个平安,不怕双亲记挂么?”
辅政太子这话撂出来,殊无妄一时拿捏不准他究竟是查到了编排的身世前来求证,还是不曾查到,仅是相询一二?他与南掌少有来往,更不曾与人提过来历,辅政太子在早年在南掌埋下的探子尽三年来被拔除得七七八八,理当不敢再与南掌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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