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矮子,怎么你又来坏小爷的好事?”
说真的,我自己都不懂自己,为何柳潮不择个隐蔽些的地方,譬如酒楼什么的,非要与我站在巷子里头讲话。唯二的遮蔽物,是把巷子口堵死的两架马车,活像在做什么不正当的交易。
“你是不是也喜欢沈邈啊?”柳潮在巷子里问我。
“喜不喜欢沈邈”这问题,我是不敢答的。
虽然我不大清楚,经过自己这一世的搅和,沈邈在柳潮心中占了几分。可若是有人要与他争抢了,那纵是一分重的东西都能作了千钧。毕竟上辈子,将军爹那皇帝老儿般混乱的后院教给我们娘俩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众人争抢的东西,即是好货色。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摇了摇头,柳潮却越靠越近。
“不喜欢沈邈?”柳潮这挨千刀的凑了过来,害得我鼻子险些撞上他的胸。我心里毛毛的,立马靠旁边站了一点。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又骚又浪地说:“不喜欢沈邈,那便是喜欢我了?”
我艹??????
我知道自己不要脸,可是也没有这么不要脸啊。
我开口便要骂骂他怕不是犯了癔症、发了失心疯,却见柳潮也往一旁挪了一步,与我面对面地站着。
他极具压迫感地低下头,几乎贴到脸上来,我差点被他挤进那墙根儿里去,当真是和花柳巷子里调戏歌儿舞女的流氓痞子别无二致。
就在我以为他要丧心病狂地亲下来,已经打算狠下心来飞起就是一脚,踢出后半辈子一劳永逸来的时候,他又直起身子退了回去。
柳潮砸了咂嘴,贱兮兮地嘲讽到:“可惜了,我只好沈邈那书生模样,清清冷冷的,想着就带劲儿。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小爷我是断然瞧不上的。”
呵……
我松了口气,试图用鄙夷目光化作的小刀子“嗖嗖嗖”往柳潮脸皮扔,看是否真的连个口子都划不出。
恕我直言,嘲笑将来的自己毛都没有张齐,除了见证他不自知的愚蠢,还能给他带来什么多的快乐吗?
我在内心冷笑一声,知道怎样最能使得他恶心,便捏着嗓子细声细气道:“柳大哥,你怎生想得比那偷来的诗还好呀。”
柳潮一听“偷来的诗”便要变脸,我继续道:“我是瞧不惯你仗着柳将军的权势为非作歹,又兼着装腔作势,毁了沈大哥这般好人的前程!”
看自己吃瘪真是不可语旁人地痛并快乐着。
然而柳潮并未像我想的那般,再一次被气得拂袖而去,而是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不屑道:“为非作歹?装腔作势?虞嘉言,你以为我像沈邈般,当真以为你‘年纪小、性子直’,是个天真可人怜的小孩?”
日,他似乎还被自己的描述恶心到了,忍不住皱眉。
他道:“别人看不明白,我却清楚地很。我柳子澜的的确确是个为非作歹、装腔作势的混账东西,可你装乖卖巧,也足足是个小混账。”
“你!”
柳潮不等我反驳,一张破嘴继续“叭叭叭”地出声:“你以为自己替天行道么?若非仗了你爹娘的势,你如何安安稳稳地与小爷作对?又有哪一桩事情是按着礼法规矩来的?若非你如今这小屁孩年纪,沈邈会给你这般不知礼节的人好脸色?会喜欢你?”
柳潮留给我个蔑视的眼神,拍拍屁股走了。
正如同我最晓得如何戳柳潮的痛处,柳潮也天生晓得如何使我难堪。
“不知礼节”,沈邈用类似的话斥责过我许多次,我第一次向他表明心意的时候、我扬言要娶他进府的时候、我缠着他在白日的书房里求欢的时候,他都这般训斥过我。
后来我也不晓得哪些是情趣哪些是真言,只反过头来讥讽道:“对,天下只有你沈邈一个人懂礼节,怎么不入朝做官,管着那普天下的人尊礼呢?”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本朝男子可娶纳做妻妾,只是再不得科举、做官。沈邈心心念念的入仕,是被我的一意孤行毁掉的。
“主子,咱们上车吧?”挽月在一旁问我。
我脑子乱糟糟的,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待挽月又问了一次,方才反应过来,摆摆手道:“不必了,我自己走走吧。”
“可……”挽月为难道:“您这样让我们如何向公主交待呀?”
如何向公主交待……
是了,我重活一世,又有甚么差别?纵然披了个孩童皮囊,为千般事都找来些“少不知事”、“天真率直”的借口,可说到底我依旧是那个万事按着自己来的柳子澜,总害得别人无法交代。
我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向东边走,后边渐渐没了马车声,或是让阿墨跟在了身后,其余人回府请示公主娘亲与驸马爹了。
一想起我这一世的亲人,我心里愈发难过了。我从前便想过,柳潮芯子的虞嘉言当真值得这家人的关心么。
往日里刻意忽略的情绪,被柳潮这挨千刀的一勾起,涌作了城郊才破冰的河,带着冰碴子,打得人又冷又痛。
公主娘亲、驸马爹、礼哥还有嘉敏阿姊,都是世间顶好顶好的人物。礼哥与驸马爹自不消说,闺中的嘉敏都是京中遍传的才名与德性。若不是有幸于脉络里流了和他们一般的血,活了两辈子连四书都背不全的我,怕是与他们说上两句话的机会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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