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我上辈子踹桌走人前,在国子监里不挪窝地蹉跎了多少光阴。
“怎么,看见小爷不欢喜?”柳潮顺手翻开我案上的书。
欢喜……欢喜得要打你!
我们俩都只在沈邈面前扮乖,故而柳潮对着我又恢复了百八十板子都打不去的痞子气。我看着自己的这张脸,忽的有些明白我那苦命将军爹眼里的恨铁不成钢是多么沉重。
我白了他一眼,闷声抢回书,坐到了角落里去,眼不见心不烦。
听着周遭夏夜蚊子般“嗡嗡嗡”的读书声,我叹了口气。
如今我与柳潮在一处地方大眼瞪小眼,正是看住他的好机会。
只不过……只不过看住了柳潮,我便也再找不到什么欺骗自己的理由,围着沈邈打转。
下次再见他,怕是要在国子监每年赋诗对饮的春日宴上了。
第9章
国子监的春日宴,与大军出征前的酒宴无甚么差别,后者是激励将士们提刀奋勇杀敌,前者是激励学子们取进士科时提笔杀敌,别被那些地方上来的破落贡生比下去了。
这几十年来官学凋零,连国子监送进考场的人里,也只出一两个进士。明面上未曾有人敢说什么,可暗地里指不定怎么嘲笑这里是供养公子哥的金银窝。
而沈邈,在来势汹汹的贡生面前,不再是我一人的心肝了。
他是整个国子监的心肝!是打败乡巴佬的中流砥柱!是祭酒眼中点亮国子监未来的明灯!
明灯在春日宴上被敬酒奉承的人围得外三层里三层,连往日里最瞧不起沈邈家世的几只瞎眼王八都爬了过去,矮小、瘦弱又无助的我只能看见他的发冠。
上辈子我与沈邈床榻上快活的时候,这些王八还不知在那条烂泥巴沟里玩鱼呢?如今我却被挤到了外面,连沈邈今日穿的是哪件春衫都看不仔细。
再等下去,我连昨日缠着驸马爹想出来的大段祝词都要忘了。
来迟的柳潮匆匆赶到,他看了看人群外的我,嗤笑道:“怎么了小矮子,进不去呀?”
然后便粗鲁地拨开了人群,大摇大摆走过去对沈邈说:“沈兄,我昨日作了一首诗,祝你……嗯……祝你折桂。”
呵,作诗,怕不是那“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似的打油诗吧。
说着柳潮就念了起来,什么“公如大国楚,吞五湖三江”,什么“句法提一律,坚城受我降”。
好诗、真是好诗……
我在心里为柳潮的勇气喝彩。这诗作得如此好,只可惜听起来耳熟了些,不正是我上辈子请了族学里大儒一顿好酒换来的东西么。柳潮这个不要脸的,也没考虑到别人会怀疑他那半罐子都装不满的水平,能写得出吗?
我清了清嗓子,要在这假冒横行、沽名钓誉的世间吼出一丝清明来。
“柳子澜!”我大声道:“这诗难道不是你族叔写的?他前些日子才与我父亲一同论过诗文呢。”
驸马爹的名字,可是文人圈里的风向标。果不其然,大家纷纷侧身看向我,露出里面脸色发黑的柳潮来。
嘻嘻……好开心哦:)
学子们爆发出一阵哄笑,连沈邈都偷偷捂了片刻嘴。柳潮可气死了,迈着步子便要来同我理论,或许不是同我理论,是要当场了断我。
然而沈邈拉住了他,说:“嘉言年龄小,性子直,还望柳兄莫与他计较。”
又走出人群对我道:“快同柳兄道歉。”
我美滋滋地站在沈邈身边,偷看了眼他衣角的纹路,笑着对柳潮说:“柳大哥可别生我的气了,不值当。”
柳大哥的脸都气绿了。
一场闹剧罢了,或许是觉得太丢脸,柳潮恶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王八壳子们亦没有继续堆在周围,我趁势跟在沈邈后面。
“怎么了,小公子?”沈邈问我。
唉,刚刚不还唤了我名字么。
我稍微抬头,做出仰视他的模样,拱手说了昨日学来的祝词。
话毕,我忐忑不安地看着沈邈。毕竟我与柳潮想的一种法子,他抄了族学夫子的诗,我学来府中父亲的话,文字里边是我们两个脑子加起来都装不住的才学。
沈邈看了看我,忽的笑了,伸出手来揉了揉我的头:“承小公子吉言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声音好温柔!动作好温柔!连笑容也好温柔!
就凭着这一摸,我装乖扮巧的十二年都值得了!
回公主府的路上,我坐在马车上傻笑,也不知过了多久,车突然停下了。
挽月为我打开门,却见路中间堵了辆马车,上面缀着珠缎,生怕旁人不知里面坐着个钱都数不对的草包。
柳潮从那马车里走了下来,说:“虞嘉言,我们聊一聊如何?”
我咽了咽口水,觉着这场面怎么想来都有些诡异,一时不知该怎样动作。
柳潮挑眉道:“怎么?单独对着小爷,你便怕了?”
推开要来扶我的随从,我跳下了车。
“聊便聊!怕你做甚?”
*今天不算太短,卡球挺起腰杆。
沈邈微微一笑,小孩有点好玩。
柳潮面如碳色,这账一定要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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