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沈邈说他是先答应了柳潮,我心里好受了一些,不待沈邈开口又继续问:“远之,你既来了,必然是想知道我与子澜间的事情。可昨日我提到子澜时,愿意将一切都讲出来,为何你不愿听,反而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呢?”
沈邈张了张嘴,不得言语。
今日种种变故让人的情绪激动起来,我似连弩般接连发射道:“是因为你不相信我,不信我会说真话么?”
沈邈似乎有苦衷,却不愿说出原因,只是一味向我道歉。
方才对柳潮说了那样的话,我并不觉得自己担得起沈邈的道歉、有资格向谁发脾气。可我实在不知道在此般情景下如何面对这二人,偏过身去无意义地望那小几上放的瓷瓶。
沈邈见状走到我身前,牢牢地拉住我的手,眼中的神态使人恨不得缴械投降。
然后他急道:“小言,我信你,更在意你。”
以前沈邈不仅会作文章,更能言善辩。我呢,我则是不会说话、开口能将人气个半死的那一类。然后听到沈邈这样讲,我却真切感受到了从前旁人被我开口气死的滋味。
我没有甩开沈邈手,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问:“那刚才我与柳潮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吗?”
沈邈挣扎了片刻,承认道:“我的确听见了,可是小言,我并不……”
“你想说你不介意么?之前你也对我说自己不介意,可你依旧应了子澜的约来偷听,现在你又要说自己不介意吗?”我无师自通领会了沈邈想说的话,接道,“远之,你所说的‘不介意’到底是真心话还是只作掩饰语?你将什么东西都憋在心里,我不知道你到底如何作想,不知你是欢喜还是生气,更不知你究竟怎样看我。我本以为,我们如今站得这样近,我便能懂得,可是我……”
话还未尽,我却讲不下去了。我想到上辈子自己厚着脸皮跟在沈邈身边的样子,除开那些点头之交间的客套话,他从不理会我。我晓得自己不是个好人,还又蠢又贱,毁了他的前程。可是他依旧不理会我。
别提爱意,他连个“恨”字都不曾说起。其实他那时若说一声不,我最后或许也便狠下心来放手。
可是他也什么都不讲。
直到我将他、将自己都拉扯着淹死在泥潭里,他什么都不说。
我知道这辈子和上辈子全然不同、与沈邈无关,可是我依旧忍不住将情绪发泄在他身上。
我抽回自己被沈邈拉住的右手,没敢再看房间里的两个人,趁他们还未反应过来,转身走掉了。
才走到二楼的楼梯口,身后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我晓得这是沈邈追上来了。
我也晓得今日分明是对不住他们二人,自己却胡乱发了一通脾气,还对着沈邈咄咄相问。
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后转过身来,想朝沈邈笑了笑。可我嘴角像被寒风吹僵了一般,弯得很艰难。
我说:“远之,我……我现在乱得很,你让我缓一缓,好么?”
沈邈眼中满是忧虑,他将我一把抱住,但最后还是松开了。
沈邈说好。
得了沈邈这一个“好”字,我再也顾不得什么,用袖子猛擦了把眼睛,像被恶兽追咬着般往马车处逃。
走到马车上时,我又听见背后的脚步声。
我下意识擦了擦眼睛,回头看去,来人正是柳潮。
柳潮别别扭扭地看着我,小声道:“你愿意听我再说几句话么?”
我看着柳潮便心情复杂,那滋味活像是才从罐子里取出来的糖块沾了辣子,然后一咕噜滚进了酸梅堆。
见我不开口,柳潮又指了指马车:“若你赶着回府,我能与你同乘,在车上解释吗?”
我顾不得旁边站着许多侍从,口不择言地恨恨道:“与我同乘作什么?你与沈邈方才不是配合地极好吗,你们快快活活同乘去吧!”
第49章
回府的这程路走地尤其久,还不待下马车我便后悔了。
也不知自己方才是哪里来的脸面与底气,对着沈邈与柳潮狂吠了一通。
毕竟不论是上辈子还是如今,都是我对不住沈邈。上辈子他理我也好,沉默也罢,归根结底都是我为了自己的欲念而用了那些不可恕的法子。这辈子……这辈子我好不容易同他互通心意后,却对柳潮动了不一般的心思,那心思更是入了他的耳。
一想到柳潮,我心不在焉地下了马车。若不是有人扶住,我怕是又得一脚踩空,从梯凳上掉下去摔个屁股蹲儿开花。
在今日之前,我就思考过无数次,自己当真对柳潮动了心思么?现在我反倒觉得,在我长久地思考这个问题时,一切便渐渐显现出了答案。
沈邈于我,是打前世初见起便在心坎上的檀郎(1),相貌、内里皆是所钟。哪怕我没有投河后的奇遇,反而是站在桥头将孟婆汤尽数饮下,或许我依旧会在瞧见他时一脚踩滑,然后稀里糊涂地陷进去。
而柳潮……我最初从未把情爱之事与他扯上关联,只觉得是两个知根达地的人一路走了过来,插科打诨着经历了许多。待人惊觉时,却已经脱不了身了。
柳潮的身影成了目及处不可或缺的一隅——我离不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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