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与沈邈独处,是坐在他坟前,那数十杯酒下肚都不得醉的滋味,已然隔世,却又历历如新。如今我在国子监里虽离得他近,身边却尽飞些蝇虫般嗡嗡读书的人,比隔三差五来邀他品鉴诗文的柳潮还要聒噪。柳潮可以被我赶走,这些沈邈在国子监里交的朋友,我却没有任何干涉的权利。
现在与他单独相处,我怕自己真忍不住冲上去啃他一口。
“小公子”沈邈与我行礼。
按理说我们俩皆是国子监里的同修,如此称呼我有些不妥。可我自己对这个称呼满意极了,比起以字相称,他这样唤我才让我有重活一世的真切感。
我脱下大氅,露出完整的、毛茸茸的狐狸毛领子,用平生未有的语调,软声软气地说:“让沈大哥久等了。”
如此一番问候毕了,我便只盯着沈邈看,一是因为心肝阿邈好看,二是我不知道说什么话最合适。
以前我养过戏班子,由于不耐听那些文绉绉、拖长了唱念的文人戏,更不好那些拿根秃毛棍子作胯下马的打打杀杀,只让他们演粉戏与我看,气得沈邈常年骂我“不知廉耻”、“色胚一个”。
直到今日,我方才明白,那文人的戏词写得真好。
“我见了他假惺惺,别了他常挂心……”不正是说的,我对着沈邈么。
这时候,挽月敲门进来,呈上了热牛乳。
沈邈以为是我要喝牛乳,便把那小玉碗轻轻推向我。我连忙摆了摆手道:“我……我喝不得牛乳,这是给沈大哥暖身子的。”
沈邈闻言有些惊讶,却笑着说了声“劳小公子费心了”,端起了牛乳。他微微低着头,腰是挺直的。
面前人的唇色明明偏淡,却被牛乳的热气晕染出让人想咬一口的樱桃红来。我满脑子飘满有违礼法的胡思乱想,盯他盯得更带劲了。
不知道是暖和起来了,还是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发现沈邈的耳朵尖也变红了。
他放下玉碗,里面正好剩了薄薄的一层底,又对我道了次谢。
我正寻思着说点什么,却见沈邈面带难色。
他缓了缓,对我说:“我今日请小公子前来,是想对小公子说声抱歉……”
??????
我闻言呆住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为何沈邈要对我道歉?
就算是要道歉,也是我跪下来抱住他的腿,大哭着忏悔啊!
第7章
屋外的朔风拍打着窗子,也狠狠拍打着我的心。
沈邈秉持非礼勿言的态度,说起有关风月情爱的事情,总是不好意思。我以前最喜欢他羞而难言的模样,现在只觉得苦痛与尴尬被延长了。
他说:“上一次在缀锦阁前让小公子误会了,是沈某的不是。”
“上……上一次?”我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沈邈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与子……与柳兄不过是以文相交,并无其他关系,还请小公子不必挂怀。”
以文……相交……
什么狗屁糟心玩意儿……我生吃国子监祭酒都比柳潮要同人“以文相交”来得现实好吗!
而且……虽然沈邈和柳潮还未走得太近这件事让我稍微安心,他为什么要特地同我解释啊!
我强忍住内心的崩溃,乖巧道:“沈大哥,我挂怀什么呀?”
以为自己点到为止即可的沈邈似乎也有些崩溃,只好说:“小公子,请你放心,你与柳兄的事,我本无意介入,那次相遇也是偶然。你不必耗费光阴,在我身边周旋。”
“我……我与柳潮那东西有什么事啊!?”我彻底崩溃了。
沈潮见我不出声,以为我是小孩子心思被捅破的羞愤:“你放心,这件事情,我定不会说与旁人的。”
我真想摇着沈邈的肩大吼:“我不是!我没有!呜呜呜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怎么会缺心眼喜欢上柳潮呢!”
但我不能,我要维持自己软乎乎、哭唧唧的形象。
于是我调整好心态,委屈道:“沈大哥,是不是柳潮对你说了什么胡话?”
我估摸着是自己的情绪流露地特别好,沈邈见我这模样立马慌了神,老老实实说:“这……柳兄说你应当是少年心性,对他有了仰慕之情,故而那日在缀锦阁生了醋意,方才要进国子监来我身边。”
他又用一种长辈般的语气教育我:“我便想着要同小公子解释清楚,在国子监求学才是要事,千万别因为我误了课业。”
我……
我虞嘉言今日就要夜闯将军府,撕了柳潮的狗嘴,看他往后敢不敢“叭叭叭”地胡乱犬吠。
在今日之前,我虽然费尽心思地阻止他俩接触,却从未对沈邈说过一句柳潮的坏话。毕竟我与柳潮,说到底也无甚区别。这辈子三个人都安生过活最是好,至于上辈子的怨与恨、失望与猜疑,我一个人见过便够了。
但如今既然柳潮不仁,我也不要义了!
“我怎么会仰慕柳潮!”我又气又羞:“沈大哥,你不知道。柳潮从小就爱欺负我,他不仅脑子里“哗啦啦”地流着水,肚子里也装着坏水。他仗着自己年长,便将我骗得团团转。上一次我与沈大哥遇见,就是因为被他欺负了,一气之下跑出来迷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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